也許有的人當真是生來就是勞碌命吧,就比如湛兮,他滿心滿眼想要鹹魚躺平,可是看著到手的《大雍王朝三年內成為全球最大玻璃器具出口國的計劃書》……

他還是忍不住想要看下去,哪怕他要為此熬夜。

終於,在天蒙蒙亮,雞鳴此起彼伏的時候,他大概將目前大雍朝的玻璃製品存在的最大難關弄清楚了。

實話實說,玻璃對於中華民族而言,算不上是什麼“生麵孔”。早在西周時期,玻璃製品的雛形就已經在這片土地上產生了,不過那時的玻璃大多都是珠子之類的小飾品,最有代表性的便是“蜻蜓眼”。

但是在大雍朝,本土玻璃的受歡迎程度,遠不如外國玻璃,粗略總結一下,大致的原因有兩條:

其一是本土玻璃的價格高昂。本土玻璃的製作過程,需要經過多環節的繁雜配料,再進行熔化、成型、退火等等一係列複雜工藝製成……

受限於原材料的采取不方便與製作工藝的複雜,導致本土玻璃失去價格下調空間,高昂的價格就意味著它無法被普通民眾廣泛地使用,無法被廣泛使用就意味著市場受限,繼而則會導致研發動力不足。

其二是本土玻璃的質量不佳。本土玻璃與外國玻璃的化學成分並不相同,導致其品質和體係皆不相同,外來的玻璃多是鈉鈣玻璃,而本土玻璃是以氧化鉛和氧化鋇做助熔劑而製成的鉛鋇玻璃。

鉛鋇玻璃的特點是輕脆易碎、不耐高溫、無法適應溫度驟冷、驟熱的變化,如《資治通鑒》所雲:“質則輕脆,沃以熱酒,隨手破裂。”這就令它無法成為大雍朝的人們日常使用的器具。

一般而言,一樣東西無法作為日常所用的普通器具,但隻要其足夠精美且價格高昂,就有可能會成為上流社會所喜愛的“奢侈品”,玻璃確實成為了大雍朝頭部階級所喜愛的奢侈品。

但問題來了,如今海上商貿頻頻,外來的玻璃不僅質量好,外形也精美,本土玻璃根本無法與外來玻璃進行競爭,本土玻璃的處境便有些尷尬了起來。

哪怕是如今的大雍朝在玻璃製造上,比起前朝有了長足的進步,已經發明了全新的配方,改造出鉛玻璃和堿玻璃,也依然競爭不贏外國玻璃,因為其價格依然高昂且質量沒有明顯進步,而且器身依舊格外的樸素,基本沒有紋飾……

不夠華麗,如何吸引土豪們的視線?低調?這不適合人類愛炫耀的天性!

係統的獎勵,自然提供了非常完善的且具有針對性的解決方案,甚至還囊括了日後的發展方向與精細化的貿易計劃。

所以以上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問題是湛兮要如何將這份東西合理的拿出來不引起他人的懷疑,有誰能夠勝任這項不算艱巨但需要格外用心的任務呢?

湛兮一把趴在了案牘上——啊!脖子好癢啊,好像要長腦子了,這玩意兒是鹹魚應該長出來的嗎!?

還是丟給他的好姐夫去考慮吧,他畢竟隻是一個隻需要負責吃喝玩樂的紈絝廢物小國舅啊!

湛兮選擇倒頭就睡,來日找到機會就把這個大包袱丟給永明帝,他隻需要負責暗戳戳地關注著,時不時引導一下罷了。

至於彆人會不會懷疑,哦豁?有什麼好懷疑的,天下有生而知之的聖人,難道不能多他一個天生聰穎到智多近妖的小國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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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不隻是湛兮沒有睡,還有很多很多的人,因千秋宴的混亂而徹夜不眠,其中就包括了永明帝與曹貴妃、廣平侯與小太子。

永明帝與曹貴妃那是喜滋滋地在翻閱那九十九對夫妻的籍貫和信息,還反複地看這些恩愛的夫妻給他們的留言,或是祝福或是建議或是寬慰,他們看得開心,依偎在一起,看了一遍又一遍。

之後他們興奮地徹夜睡不著覺,便高高興興地決定要連夜把這一株連理樹栽種到桃林裡去,於是乎,這對已經算不上是什麼年輕人的夫妻倆兒龍馬精神地挽起袖子,說乾就乾……

反正在大雍朝,帝王生辰謂之聖誕,千秋宴後連放七天的假期,永明帝不用上班……咳咳,上朝,他哼哼哧哧地揮舞著鋤頭日夜不休地種樹都行,反正到時候忙完了可以倒頭就睡也沒關係。

比起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夫妻倆兒的歡天喜地,有的人的心情就不那麼美妙了。

東宮,太子書房。

太子已經在書房內靜坐一夜了,然而東宮下人戰戰兢兢,卻無人敢勸,也無人能勸。

豆大的油燈無法照亮整個書房,卻令書房內器物的影子更顯得陰鷙龐大。

太子小小的身影,便在這油燈前,油燈將他投射到牆壁上的影子高大而黑暗。

稚嫩的小臉上有一雙格外漆黑的眼眸,就著這並不明亮的燈火,小太子久久地凝視著那副已經泛黃的畫。

畫中女子騎著高頭大馬,穿著鮮紅的貼身短衣,衣身緊窄,顏色鮮紅,她穿著長褲與高高的革靴,這是時下男子鐘愛的胡服。

她不戴及頸的惟帽遮擋容貌,坦然而驕傲地露出年輕俏麗的麵容,她將頭發綁成了高高的馬尾,馬尾飛揚。

她自有她的風采,眉眼之間儘是張揚與灑脫,不似時下的貴婦那般雲想衣裳、髻簇珠翠。

小太子安靜地看著畫中人那鮮活的麵容,這就是他的阿娘,她隻留給了他這麼一幅畫以及一個叫青雀的乳名,旁的,一概沒有。

而這幅畫,還是他的好舅舅廣平侯所繪。從前東宮有個貼身伺候小太子的老嬤嬤,據說是他阿娘的奶娘,幼年時老嬤嬤曾與他說過許多有關於阿娘的事情,可是那時候年歲太小了,便是很認真地聽了,如今的小太子依然自覺已經忘記了許多。

不過他記得這幅畫,他記得老嬤嬤說的原話:“皇後娘娘說過:‘那人品性越發與父親相類,看了便生厭,然而這手年輕時候說著要反抗家族而醉心所學的丹青卻是不錯,畫中的我栩栩如生,此畫可留下,若孩兒某日想見見生母的模樣,你便拿出來與他看。’”

在去年仲春的時候,廣平侯使人來信說是這個老嬤嬤的家人要接她回去養老了,小太子不假思索地應允了。前些日子也聽說曹小國舅的奶娘得了曹貴妃的恩準,回家養老去了……養老,嗬,如今的他已經明白了,那不過是一個蒼白的謊言。

太子的視線緩緩地移到了一旁那副謝太師所繪的《幽澗寒鬆圖》上,看著那孤獨地佇立在澗底寒泉的鬆樹,驀地笑了:“阿娘,你瞧瞧我,我如今的處境與這株寒鬆,多麼相似啊……”

失了真心待他的嬤嬤,如今他若是想要得知阿娘的舊事,便得借助他人之口,他原本以為王家與廣平侯府,是最合適的存在,隻是如今看來……是他想當然了,他們還不若曹小國舅待他真誠。

他仿佛正深陷在某個沼澤中,就要緩緩地沉溺下去了,然而門口忽然傳來了什麼動靜,太子的思緒被粗暴地打斷。

他緩緩地回頭,露出了一雙漆黑不見光的眼睛,這雙眼睛看到了努力扒拉著門,想要從門縫裡擠進來的黑色小狗。

“嗚嗚——汪汪汪!”小狗頭上頂著“於菟”兩個白晃晃的大字,瞧見了小太子真的在裡頭,它擠得更賣力了,頭皮被門縫擠得眼睛都要露出所有眼白了。

一邊是小狗兒急切在汪汪汪地叫喚著,一邊是它的動作帶起來的玲玲當當的清脆聲響。

小太子見狀,忽地露出了一個笑容,恍若有一絲光明,驅散了所有的陰霾與黑暗:“於菟,是你來了啊。”

他快步走了過去,語氣有些無奈,更多的是寵溺與縱容:“你不是才睡下嗎?怎麼又醒了?”他抱起了小狗,摸了摸它的腦袋,任由著它濕漉漉的鼻子往自己的臉上嗅來嗅去,“於菟啊,你總要長成大狗的,怎可一直這般粘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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