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兮因為那該死的係統一次歌興大發,就瞬間被清空了所有的演技。
不過好在唐小棠也已經緩過來了,無需湛兮繼續安撫他。
唐小棠帶來的那條小狗,正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躲在椅子底下,偷偷地瞅著這兩個少年郎。
唐小棠彎著腰,似乎是在看那條小狗,又似乎隻是在放空了自己。
好一會兒之後,唐小棠問湛兮:“小國舅,如果公狗咬死了母狗,那小狗應不應該為了替母親報仇,而咬死公狗呢?”
湛兮:“……”看來應該確實是知道了一些什麼啊。
緋衣的少年沒有說話,沉默著在唐小棠的身邊坐了下來。
唐小棠疑惑地扭頭看湛兮。
其實在湛兮的猜測中,按照常理的話,唐小棠的母親也不應該是唐家主親手殺死的,唐小棠的母親,最多就是被丟出去的棄子。
但是……那對於唐小棠而言,將他的母親舍棄於必死之境,或許就與親手殺死她並沒有太大的區彆了。
所以,唐小棠說的是:“公狗咬死了母狗”,而不是“公狗害死了母狗”。
“大雍朝的《雍律疏議》不建議這麼做。”湛兮先說了這麼一句話。
唐小棠的眼神暗淡了下去,似乎有些垂頭喪氣了起來。
湛兮說的是明麵上的法律條文解釋方式,大雍律法在確定相關方麵的律法的時候,根據了《孔叢子》中記載的一則故事:“梁人娶後妻,後妻殺夫,其子又殺之。”
簡單說來就是:後妻殺父,子為父報仇,殺了繼母,被視為大逆不道。
這個律令推斷的大前提是:殺母乃是大逆不道之行徑。
小前提則是:《儀禮·喪服》中所提出的“繼母如母”
所以,結論就是:殺繼母大逆不道。
這是一個父權社會,為親父殺繼母,尚且如此,更不要說是反過來,為母殺父了。
“但是那條小狗想要為母報仇的話,你為什麼就非要小狗親自去咬死公狗呢?”
湛兮再一次出聲,唐小棠有些反應遲鈍地抬頭看向了湛兮,似乎沒能聽明白湛兮的意思。
湛兮笑盈盈地摸著唐小棠的頭:“你見過狗群爭地盤打群架的模樣嗎?那條咬死了自己妻子的公狗,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敵人……哦不,‘敵狗’嗎?”
“小狗完全可以不親自動嘴撕咬父親的啊,畢竟……父親是死於為了搶地盤而打起來的群架中呢,”湛兮笑意加深,“小狗見父親死了,也很傷心的啊。”
唐小棠隻覺得心中那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濃濃的苦悶,忽然被蕩開了,有一扇大門赫然在其後。
而湛兮一句話,便讓那扇大門驟然大開——他看到了一片新的天地!
湛兮笑意盎然地拍了拍唐小棠的腦袋,溫和又冷靜地與那一雙驟然發亮,又逐漸晦澀了起來的眼眸對視著。
一切,儘在不言之中。
湛兮最後摸了一把唐小棠的小腦袋,正如同撫摸一條小狗的小腦袋。
唐小棠沉默地用漆黑的眼珠子看著他,和椅子下那條小狗靜靜凝視著湛兮的眼神,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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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走了甜絲絲的糖糖牌小狗狗後,湛兮懶洋洋地坐回了原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弑父算得了什麼?湛兮漫不經心地想著,在這片土地,曾發生過數不儘數的弑父的先例。
為了權力,為了利益,為了金錢,為了地位……甚至是為了美色。(此處專捅義父的方天畫戟有話要說JPG.)
唐小棠不會是第一個有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遠的不說,就說湛兮見過的上官無病那小子,原劇本裡,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可能性,是他搞死了他爹,剩下的百分之零點零一,是湛兮對統計數據最後的尊重。
上官無病他爹對他不好麼?
說不上不好,但可能隻是更喜歡後妻生的哥哥罷了。
上官無病小朋友母族強勢,上官雄哪裡會對他不好?
但好不好的,又有什麼關係呢?
上官雄隻要露出一點點,他的勢力更加傾向於讓其他子嗣繼承的念頭,上官無病就能直接露出獠牙咬死他!
快、準、還狠,不帶一絲猶豫的。
但凡有一點點的猶豫,那都是對老父親的輕視!
作為“大孝子”,怎能不對老父親給予最高級彆的重視?重視程度必須拉滿!
這才是權力場上的父慈子孝啊……湛兮唏噓萬千。
至於感情,不可不可,不要談感情,談感情,太傷權了!
而權力,最是傷不起呀~
說一千道一萬,就是糖糖小朋友還是太“甜”了。
這種對自己的道德要求拉滿的,甜滋滋的孩子啊,最是容易為難自己,苛責自己了。
自我譴責、傷害自己要不得,要不得啊,湛兮打算把唐小棠引入“正道”上,教會他一個為人處世的真理——
與其精神內耗自己,不如發瘋外耗彆人!
湛兮優哉遊哉地喝完了這一杯茶,輕彈了一下衣袖,起身回自己的院子。
至於你問為什麼,湛兮會如此能夠理解上官無病這個熊孩子的大逆不道?
那當然是因為哄堂大孝的靈魂惺惺相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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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無月,碎星萬裡。
唐小棠回到了唐府,父親唐家主與兄長,就在大堂內等待著他。
唐家主似乎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自己的這個天真爛漫的,與他那早死的母親格外相似的孩子。
但是唐小棠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因為他一臉的疲倦,還似乎在走神。
他最應該展現給唐家主看的樣子,正是如今他最真實的情況,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美妙的巧合。
唐家主一臉慈愛,微微笑著問唐小棠:“怎麼那麼急著去找那曹小國舅?”
唐小棠似乎反應了很久,才反應過來父親在問自己什麼,他低下了頭,答道:“之前說好了,今日把小狗給他送過去的……”
唐家主哪裡知道唐小棠和湛兮有沒有說好今日要送小狗的事情?
“二郎,你看起來狀態不好,你需要好好休息,早知如此,我便叫人替你去送這條小狗了……”唐家主說得很是無意。
唐小棠搖了搖頭,然後抬頭,很認真地看著唐家主,說:“父親似乎需要小國舅去做什麼事情,我想要和小國舅相處得更好一些,家中兒郎,也就是我的年紀更合適。”
說著,唐小棠就歎了一口氣:“但是今天小國舅說什麼是出門討債去了,他很累,不想理我,我等了他一天,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回來,結果他都沒和我說幾句話,就叫我把小狗放下,讓我回家……”
唐小棠垂下了頭去,一臉的羞愧,似乎很為自己沒能替家族討好到曹小國舅而感到難堪。
唐家主與大兒子對視了一眼,情況很吻合,那曹國舅今日確確實實是一日都在外邊撒歡,當上門討債鬼,整個北庭都鬨得沸沸揚揚了。
而且,這二郎也確實沒能討好到對方,唐家主清楚地知道,那曹國舅明明知道二郎在等他,結果卻還是先去了一趟府衙。
“二郎啊,這不能怪你,”唐家主一臉的慈父模樣,“你先回院子裡,好好休息吧,日後如何和那小國舅親近,就讓為父教你,好了,回去吧。”
唐小棠欲言又止,最後卻像是鬥敗的公雞一樣,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唐家主轉而向唐大少,道:“今日情況如何,你與我從實道來……”
仔細商談要事的唐家父子,並不知道,讓他們最為放心的、向來乖巧懂事的另一個孩子,已經生了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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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庭都護府,府衙。
一個身子高挑,白衣蹁躚的青年,從外走近。
鄭元照驚訝地看著還在挑燈夜讀的雲生月:“你怎麼還沒睡?這都幾更天了?對了,師叔呢?”
他一邊問,一邊還施施然地打開了酒囊,又給自己灌了一口清酒。
雲生月百忙之中抬眸看了他一眼,燈火下,眸光氤氳,聲音溫和:“師父已經歇下了。”
鄭元照湊近了他,看著雲生月正在看的東西,一片……嗯,很彆扭的,又還挺整齊的字。
“誰寫的?”
“聞姑娘。”
“聞姑娘?”鄭元照拎著酒囊,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猛獅姑娘是吧?”
雲生月頷首。
“說到這猛獅姑娘啊,我就想起來了。”鄭元照輕笑著從懷中掏出了一片帛錦,“給你瞧瞧。”
“是師兄在上回屯田之地所寫的詩篇嗎?”雲生月一邊問,一邊不緊不慢地放下了聞獅醒所寫的東西,伸手去接過鄭元照手中的帛錦。
首句便叫人拍案叫絕,雲生月的呼吸窒了一瞬。
對於師兄的天生詩才,明明早已有所領悟,卻偏偏每一次,都會被他驚豔到頭皮發麻。
他將這北庭都護府的山河之色,體格健碩的大雍將士氣吞山河的屯田之景描繪得淋漓儘致。
其中竟有一種,勞動的人們,可以與天比肩的豪情萬丈,令人看了此詩,便會忍不住心湧澎湃。
“師兄寫的很好,想必這又是一傳世佳作。”說著,雲生月將帛錦還了回去。
鄭元照似乎看到了他嘴角邊加深的笑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