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少年即位,雄心壯誌。
然這一番順遂,太皇太後甘願放權曆練之下逐漸親政,可大權在握的皇帝卻也有心中的傷心之事。
康熙六年馬佳氏所生的長子承瑞,不過歲就已夭亡。
而萬分期待的嫡子承祜,子承慶,四子賽音察渾,也不過幾歲,便早早離開人間。
子嗣單薄,膝下無子是一個帝王的罪過。
沒有後嗣也,就代表著儲君之位猶未可知。
本來隻是想要借著嫡子的誕生來讓遵循禮義廉恥立嫡立長的漢臣有發揮的空間。
可......若般境遇之下,讓康熙不得不要麵對一個事實。
皇太極未曾活到入關,康熙的皇阿瑪年紀輕輕便因為天花而亡故,自己留不住孩子。
詛咒,他隻能夠想到這些。
可那麼多的喇嘛卻沒有任何應對之法,隻能讓他眼睜睜地清醒地看著自己期待的兒子離開。
直到一位年輕的法師不卑不亢地說道:“時也,命也,有福之人自然有,有福之人來庇佑,皇上不必太過執著。”
“或許下一瞬,這個有福之人,就會出現了。”
康熙臉色凝重,分辨不出喜怒,定定的,看著這一位年輕的法師。
按照帝王心術來講,他自然能夠明白眼前這位法師不過是怕他怒極之下,牽連到眾人,而施展的拖延之計。
但作為一個窮途末路的父親,他隻能祈求長生天,眼前這個法師所說的是對的。
胤禔出生,康熙不敢暴露喜色,生怕又是一場空,便將孩子交給親信大臣來撫養。
發妻孝誠皇後在生育孩子的時候死亡,康熙的忍耐值如同在青色的岩石之下,壓抑了多年的火山。
一朝噴發,便已經不可收拾。
他無法忍受,自己的發妻用儘生命而保下來的孩子,如同其他孩子一樣夭亡,所以他下了隱秘的最後的通牒——如果不能保全胤礽,他要讓全部的喇嘛給他心愛的兒子陪葬。
自從胤礽誕生,康熙便親自撫養,傾注了所有的父愛。
而京城之中所有的喇嘛都出現在了法華殿當中。
名為祈福,實為圈禁。
直到次年二月十二,那位年輕的法師這才激動地說道:“來了,來了——”
花朝節當日,還屬於初春。
可那一日康熙親眼見著滿京城的花在這一日盛開。
不論如何都做不得偽。
他信了龍脈詛咒,就隻能繼續相信這庇護之人,所以他問道:“這有福之人究竟在何處。”
“榮國府今日有一女誕生,就是她。”
康熙聽到這名字倒是冷嘲地勾起了唇角,本有的六分期許也縮減成了分。
賈家能夠成為鐘鳴鼎食之家,自然也是立下了許多功勞,才有如今這個地位,屹立在京城之中,多年不倒。
可不論是從前賈家的家主在先帝琢磨皇位繼承人的時候先向董鄂皇貴妃的兒子示好。
抑或者在押注裕親王福全,都注定了賈家這一派係,在康熙眼中雖然不是眼中釘肉中刺,但依舊讓帝王心存芥蒂。
而且賈家前兩年還鬨出來了家中嫡子銜玉而生,命格妙不可言的傳言。
在京城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一個男子,命格妙不可言,多貴才是貴?
是不是也要當上個皇帝,才算是真的尊貴?
也正是因為如此,康熙聽到又是賈家的事,輕嗤一下:“那就按你所說,將人抱進宮裡來。”
“托付太皇太後撫養,一同為太子祈福。”
“朕要的——是保成能夠平安無虞地長大。”
隨著康熙的一聲令下,天使帶著儀仗去榮國公府接人。
根在帝王身側,眼觀鼻鼻觀心的大太監梁九功聽到康熙這話,瞬間明白——陛下這是下定主意,要立皇儲了。
而這位花朝節生的賈姑娘,隻要太子殿下平安順遂,她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可少不了了。
隻是......年幼便養在太皇太後身邊,常伴青燈古佛,為另外一個人祈福,時也,命也,也說不上來究竟是好是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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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胤礽是當今皇上親自撫養捧在掌心當中的愛子。
但胤禔自小在能夠讓他作威作福的大臣家中長大,也養成了無法無天,天老大他老二的心態。
是以回到宮中,續齒之後的胤禔看那個明明是自己弟弟卻不管自己叫大哥的胤礽十分討厭。
隻見一麵就覺得同性相斥。
但今日,難得的,胤禔從阿哥所裡一路溜著身後的哈哈珠子太監們跑到了乾清宮直奔太子殿下的住處。
“你們都下去吧。”
胤礽輕哼一聲,示意身邊的宮女下去。
他這個大哥從來不知道分寸,在哪裡都能把它當成屬於自己的地盤。
等人走了,不過是七歲幼齡但已經可以見得出身體強壯的胤禔這才說道:“太子二弟,烏庫媽媽從行宮當中回來了。”
胤禔故作高深,臉上充滿著得意之色,朝著弟弟擠眉弄眼:“那個傳聞當中,能給你帶來福氣的格格估計也跟著回來了。”
“二弟,真沒想到你的福氣還是要讓彆人給你的。”
胤礽不說話,胤禔早就習慣了。
他自顧自地說道:“你猜這個小丫頭得長成什麼樣子?”
“他們家就沒什麼人,也談不上什麼顯赫,估計就是為了將人送進宮裡來才編出的這種謊話。”
寧榮二府,在其他人眼中稱得上是顯貴。
可在這兩個皇子皇孫眼中,卻隻能說一句“一般”,家中子嗣,連給他們做哈哈珠子的資格都沒有。
當然,也是因為賈家並非旗人的緣故。
“依照兄長所想,這小丫頭估計就會投烏庫媽媽的所好,滿腦子佛經,滿腦子家族,長得就像...”
胤禔功課算不上好,這時候想不起來恰到的比喻,猶猶豫豫地。
“大哥是想說,明明才幾歲,卻像將行就木的老人一般?”
胤礽這才從手中一直在把玩的紫檀木馬移開視線,隨意應了一句胤禔。
“......才不是。”
胤禔嘴硬,即便胤礽說在了他心坎裡,他偏要唱反調。
“反正我倒要瞧瞧,這小丫頭究竟是什麼東西。”
胤禔眼中有著不佳掩飾的惡意,在他心裡,他捕捉到了一個可以教訓胤礽這個的新玩具。
至於玩壞了,還是玩具本身就是個假的,這都無所謂。
隻要讓他玩開心了就行。
“都說這小丫頭能夠保佑太子二弟你,為兄倒是想知道,她這福氣能不能保佑自己——要是她自己都保護不了自己還怎麼保佑你呢。”
胤禔歪了歪頭,隨手把玩著胤礽空置的魯班鎖,然後又扔下。
“弟弟應該不會怪罪,為兄為你驗明事實真相吧。”
胤礽抬起頭來,這才目光灼灼地看著胤禔。
直接看到胤禔心虛,下意識移開視線。
他年紀還小,又慣常直來直往,估計這些話在他得到消息之後早就計劃了無數遍,這才在他麵前發揮。
胤禔不敢久看胤礽的眼睛,他不知道該要如何形容,隻覺得自己的弟弟眼中閃爍著的冷酷比冬日還要冷。
陰沉沉的。
也不知皇阿瑪究竟是怎麼違背著良心說出——保成最可愛不過的話來。
“大哥你隨意。”
“現在你可以走了嗎?”
胤礽眯起眼睛,即便身形一大一小,一強一弱,他的氣度已經超越了本身,凜然到讓人懼怕,根本不像是一個幾歲的孩子。
聽了這話本想讓胤礽求他,想看胤礽生氣的胤禔大怒,喝道:“那你可彆後悔。”
等到胤禔風風火火氣勢洶洶地走了,胤礽這才一把甩開手上的東西。
抽出放在腰帶裡的馬鞭,一下桌案上將所有的玩具都拂在地上。
聽到了動靜的宮人趕緊跪倒在地,聽著胤礽不耐煩地開口:“把這些東西都燒了。”
“臟死了。”
老大這個蠢東西。
胤礽冷眼看著宮人們,因為他的一個命令忙忙碌碌,眼神之中冷漠壓抑著極致的瘋狂,手中那個禦賜的馬鞭,讓人望而生畏。
等到麵前清靜了他才稍稍穩住心緒。
胤礽閉上眼睛,緩解著心頭的煩惱,他又想起上一輩子。
和老大不死不休的一輩子。
他重生了,在他死後一切都重新開始了。
他又回到了兒時,皇阿瑪將他當作心頭至寶的時候。
一切都沒有變,隻是多了一個傳聞之中,可以庇護他平平安安的女子,牽連著一係列的變化,讓烏庫媽媽也信了,出宮為他祈福。
胤禔說得很對,那賈家的女子估計就是賈家傳出來的風聲。
也是一個棋盤當中的棋子。
畢竟賈家該他記憶之中,可是被抄家了。
如果說,平常人在這種境遇之下,或許會同情那個命不如自己的人。
可胤礽他啊,最討厭被利用。
所以,他揚了揚馬鞭,所以就要勾出邪性的笑容:“擺駕,孤去給烏庫媽媽平安。”
也順道送那個棋子一程。
畢竟早死早好,還是不要窮途末路之後才知道事情真相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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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白對從前的記憶有些模糊,但她記得自己應當不是經曆第一個小世界了。
因為她從瀕死狀態,現在已經開出了花來。
即便自己這輩子隻是一個尋常人,也必須要活出屬於自己的人生。
但容白發現......這個世界看起來簡單,但實際上她活下去。
有尊嚴地活下去。
是一個最大最難的事。
小鳥飛越一座山峰和遊魚漫遊過江海,從來沒有高低之分,隻有山和海的區彆。
她的起點很低。
可她最擅長的,就是殺出一條血路來為自己爭奪。最強大的利益。
她陪著現在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身邊,對於現在的皇權分布有最清楚的認知。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福還是禍不到最後,結果猶未可知。
“哎,說你呢,快給本阿哥停下。”
容白走在廊下,身邊並無侍女,遠遠地就聽著後頭焦急的奔跑聲還有叫囂聲音。
她回頭看去,是一位穿著玄色衣衫的少年,腰間點綴著許多的玉佩香囊,隨著他逐漸地跑過來,衣袍尚秀的團龍的花樣清晰可見。
按照他的稱呼,還有這般年歲,應當就是原先養在大臣家中,而後才回到宮裡的大阿哥——胤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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