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白回頭看了一眼天上熠熠生輝的太陽,握緊了手中的劍柄。
過了良久,等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之後,這才開口問道:“父王跟你說了什麼?”
身後的楊戩擰著眉頭,表情有些怪異,已經多年未曾碰到這種難題,讓他的心裡也泛起疑雲,十分不平靜。
“父王未曾與我多說什麼,隻是長歎一聲,拍了拍我的肩膀。”
楊戩稱呼萬歲狐王為父王,已經是十分習以為常的稱呼。
萬歲狐王愛屋及烏,即便是對於楊戩的身份略有一些微詞,但在他眼中,這個女婿是容白親自選的,所以自然也不會為難他。
楊戩也遲了數千年之久,在萬歲狐王身上感受到了長輩的疼愛。
他有些受寵若驚,不知該如何是好。
但萬歲狐王是一個合格的長輩,讓他慢慢適應了積雷山的生活。
楊戩見容白也心事重重的樣子,伸手環住了容白將他抱在懷中。
他的身形十分高大,玄衣勁裝將他強健的體魄顯露的一覽無遺。
容白身形顯得羸弱,即便十分高挑,在他的映襯上更顯得嬌小了幾分。
被楊戩抱在懷中就像是完完全全的籠罩在了懷抱裡。
充滿著強勢和溫和的割裂感同時出現在一個懷抱之中。
獨享屬於他們兩人之間的靜謐。
容白自從去探望了被壓在五指山下的猴子之後便越發沉靜,她算了算日子,還有兩日就到了父王的萬歲生辰。
日子越來越逼近,她的心也時刻不能平靜。
她抬眸看著楊戩,流露出她與維持了許久在旁人麵前的堅強從容不同的一麵,深吸一口氣說道:“父王後日便是萬歲的生辰。”
楊戩不懂。
他不懂萬歲對於妖族來說代表著什麼。
容白眨了眨眼睛氤氳出來的霧氣:“隻看明日,若是成了父王,就會是世間唯一的一個萬歲妖族。”
“若是不成......”
她的未儘之言,若是不成的話積雷山恐怕就真的要依靠她了。
容白話還沒有說完,楊戩臉色一變先行將容白保護在身後,警惕的看向蒼穹。
隻見剛才還霞光普照日光輝煌的天空之中,已然凝聚出了劫雲密布在天邊。
光芒萬丈的大日被黑壓壓的烏雲和遍布的閃電給籠罩住。
刹那間天空一片漆黑,好似天破了一個洞一般。
電閃雷鳴之中,隻有閃電留住的那一刹那,才方見點滴光明。
“父王!”
妖精們最害怕的就是電閃雷鳴。
族中常說,天上的神來抓他們的時候,就是用的這陣勢。
可積雷山摩雲洞的小妖們吵吵嚷嚷身影靈巧,可一個躲在洞穴之中的都沒有。
他們害怕,但依然流露出眼睛聚精會神的看著蒼穹之上的那一道身影,心怦怦直跳,萬般擔憂。
——狐王,是狐王的雷劫。
容白淒厲大喊一聲,她原型的指甲。在情緒波動的時候不自覺的露出來在血肉手掌上刺出血痕。
比她的理智更快一步的是鮮紅的身影已經淩空而起,飛入那蒼穹之中。
“父王!”
這是她的父親。
楊戩不傻,身為司法天神的楊戩明白這看似風平浪靜的蒼穹之上代表著什麼。
他拉住了容白的手,神情凜然,眸色發紅。
此時此刻的情形和記憶之中,在桃山之下,他麵對的場景好似又重合在了一起。
萬歲狐王和他們兩個比起來缺陷的的十分平靜,好似並未曾將這萬重雷劫之下,壓抑的殺機放在眼中。
他白發飄散,往日裡片刻不離身的奇珍異寶綾羅環佩還有發冠全部消失不見,隻留下了這身皮毛彙聚成的衣袍和長發。
黑壓壓的天空之下,他如同一隻斷了線的紙鳶一般。
他想要開口和朝他而來的女兒和女婿說些什麼,卻還沒有開口,刹那之間那雷劫就已經朝他劈了過來。
也罷也罷。
一聲歎息。
他想叫容白不要靠的那麼近,萬一傷到她,楊戩也不勸住她。
但他來不及開口。
而後,灰飛消滅。
妖族是沒有轉世的。
特彆想跟自己的女兒說一聲——她是他的驕傲,隻可惜臨了臨了時間還是不夠。
——不過,他的女兒會明白。
隻是有一些不甘心,不甘心夭折的希望,又在他這裡夭折了。
在灰飛煙滅之前,他化作原型朝下飛快的墜去,他是先最後落入眼中的是緊緊牽著的一雙手。
萬歲狐王他閉上了眼睛。
已經放下心來。
他誕生妖族大勢之後,無緣得見昔日妖族輝煌。
但他一輩子不許人為惡,不與妖為仇,他所習功法有教無類教導積雷山所有願意遵循他的法則而生活的妖精。
他依然沒有活過萬歲。
他儘力了。
他這些時日一直做夢夢見自己的愛女被輕而易舉的一釘耙給築死,血肉模糊。
那一聲哀嚎他聽了隻覺得心痛欲裂,恨不得將那個手持釘耙的生靈碎屍萬段。
——那是他心懷善念,什麼惡事都沒有做過的女兒。
——那是他愛若珍寶為之驕傲的女兒!
被一生靈一釘耙輕而易舉的築死,隻留下一聲淒厲哀嚎,連身上衣衫與皮毛也被剝去羞辱。
他這一輩無愧於心,無愧先祖,做了所做的一切。
到頭來期盼的隻是希望自己女兒能夠平安。
便是不成,她可以戰死,可以為因果付出代價,但絕對不能被羞辱,絕對不能死於輕慢。
幸好幸好,她已經有了傍身之本。
不必再去求旁人。
會好好的。
對嗎?
父王的驕傲。
隻可惜,他來不及說出口。
.......
最大的痛苦是什麼?
從劫雲彙聚,到一擊即中的劈下。
時間不超過十息時間。
一條命,就已經消失在了眼前。
容白拚命的朝上飛去,卻隻能看著父王的原型在她麵前墜落。
她拚了命的朝下追趕,卻隻能看著那個昔日為她遮風擋雨架起保護傘的長輩徹底消失在眼前。
一寸一寸。
此後四大部洲再無萬歲狐王。
紅裙的容白落在地上,一瞬間沒有站穩,噗通跪在原地。
楊戩神色晦暗,亦提起衣袍,與她跪在了一處。
“為什麼?為什麼!”
容白仰頭看著已經開始消散的劫雲,天上的黑暗好像從未出現過,光芒落在她的麵前。
“雷公電母!你們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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