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混沌初開,宇宙漫無邊際。

白色巨龍睜開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眼球轉動。

但很快,它便明白了——

為什麼!!

其實“會長”在決定使用容器存放《三千世界》的係統時,最先想到的就是龍神的屍體。

可他做不到。

像解方澄這樣,思維空間的主人碎落,失去對思維空間的控製之後,會長可以順利將遊戲數據複製到他的思維空間裡。

但龍神不行。

他是創世神,就算已經死亡,他遺留的屍體也不可能被任何人侵占。

但紀朝陽用的辦法並不是占據龍神的思維空間,而是附身。

一如鬼魂附體一般,他這個厲鬼有天然的優勢。

這其中的差彆極大,“會長”做的就像是給一條死魚的腦部做手術,讓這條魚重新複活,而紀朝陽做的,是將木棍插入魚的身體中,控製木棍,相當於控製了龍。

當然現在也已經沒有什麼紀朝陽了。

巨龍的身體幾乎要和三千世界六大主區加起來的體量對等,這樣龐大的龍,紀朝陽拿自己當控製屍體的木棍都尤顯不夠,他使用夫人留下的管理操作台,抽取了夫人留下的數據,和他本人一起灌輸到了龍的屍體中。

而紀朝陽也確實沒有騙紀歌,他給紀歌尋找到了最強的身體。

但——

紀歌的魂魄發出不似人的慘叫聲,“夫人”的遊戲管理後台認證通過了他的身份,在將夫人的數據灌輸進巨龍的屍體中時,同時也複製進了紀歌的思維空間裡。

仿佛有兩個人正在爭奪“紀歌”的控製權。

一個是“紀歌”,一個是“夫人”。

不,這並不是爭奪,而是吞噬。

紀歌這樣淺薄的人怎麼能跟夫人留下的數據爭奪?

紀朝陽雖然已經死了,但當“夫人”的數據強悍地去吞噬掉紀歌的思維空間時,巨龍的屍體都似乎傳來了喜悅的感覺。

夫人……

他就是為了複活夫人才存在的。

當初紀歌三番五次地想要殺了仉道吾,紀朝陽以前從來不管他到底殺誰的,可唯獨不肯讓他殺掉仉道吾,甚至任由榮華成長到隱隱壓製朝陽工會的地步。

紀歌總是滿懷疑惑地問:“為什麼不能殺他任由他成長起來,這對咱倆都沒好處!”

仉道吾的性格是如此鮮明,他嫉惡如仇,又善良溫柔,像一輪純淨的初生的朝陽,照在很多人身上。

在《不要應答》那樣的遊戲風氣中,他勉力驅散黑暗,在混沌之中建立人類社會的規則,庇護弱小,懲惡揚善。

榮華工會能成為那麼多人最後的烏托邦,這位榮華的會長居功甚偉。

一旦他知道這個遊戲的真相,知道紀朝陽和紀歌在背後做的那些事,仉道吾一定會成為他們最大的敵人。

但……真像啊。

仉道吾和夫人一樣,他們都這樣熱烈綻放著,哪怕耗儘自己的血,也想照亮周遭的人。

紀朝陽很懷念夫人還在的時候……一如榮華一樣,他們工會裡的成員也曾經是為了相同的理想聚集在一起的。

那時候大家都很快樂,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在副本裡,但能為這個遊戲,能為萬千生靈做一點什麼,大家就覺得滿足。

所以紀朝陽不肯對仉道吾動手,哪怕仉道吾發現了什麼,紀朝陽也沒有像對待彆的玩家那樣對他。

他隻是將仉道吾放進了【轉生曆練】裡,為了讓他有更多的機會能夠活下來,紀朝陽還費儘心思地把半個榮華的玩家都丟進了轉生曆練中。

到後來,紀朝陽和紀歌兩人回到《三千世界》,為了不讓紀歌泄露消息,不讓會長知道巨龍之心在仉道吾身上,紀朝陽在第一時間對紀歌進行了血液吸收。

他是喜歡這個弟弟的。

當初他們一起活著的時候,這是他的親人。

後來到了《不要應答》,沒有恢複記憶之前,紀朝陽還會管一管他。因為那時候紀歌還是他重視的人。

但等恢複記憶之後,紀朝陽便隻當他是“夫人”的血袋了。

這樣鄙薄的人,竟然占據夫人的血液,他也配?

而現在,夫人終於可以複活了。

雖然可能她不再能以吸血鬼的身份活著,她現在是數據,可能更像是係統,但紀朝陽不在乎,他相信,夫人也不會在乎的。

夫人有了巨龍的身體,實力大增,一定能完成她的理想吧。

她會創造一個怎樣美好的世界呢?

紀朝陽就這般心滿意足地死去,做著夫人複活的美夢。

可就在夫人的數據要完全吞噬掉紀歌的時候,這股屬於夫人的數據竟然如同被絞殺一般突然消失了。

紀朝陽隻考慮了龍神是創世神,想像會長那樣占據他的思維空間,重啟巨龍身體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沒有使用龍神的思維空間,他以為這樣就足夠安全了。

但他卻忘記了,龍神當初可是和最強的科技造物融為一體的。

哪怕初代係統追隨龍神而去,但係統所殘留下來的些微的痕跡就足夠殺滅任何敢於入侵龍神體內的數據了。

紀歌差點被吞噬的魂魄終於擺脫了死亡,夫人和紀朝陽殘留的記憶也在此刻湧入他的腦海。

當初在孤兒院時如同親哥一樣的紀朝陽,和為了複活夫人,毫不猶豫對他下手的紀朝陽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紀歌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原來……你把我當成小醜!你是這麼看我的啊紀朝陽!啊?你要複活夫人?夫人會創造更好的世界?”

他覺得萬分可笑:“當初夫人在《三千世界》裡難道不是六大管理之一?難道不是最強的工會會長?她那個時候做成了什麼?!你以為她複活了就會做得比以前更好?你在做什麼夢!!真是可笑!虛偽!!你覺得我

鄙薄我殘忍我惡心……那一直支持我的,默許我做哪些事情,為我掃尾的你又是個什麼東西!!咱倆難道誰就是個好人?你在《不要應答》裡做的那些事難道就一筆勾銷了?初始地的人就不是人嗎?!彆做夢了!你也跟我一樣!就是小人罷了!!咱倆活著的時候就隻能一條道走到黑,從始至終沒有回頭的餘地!”

“你要放下屠刀?你要立地成佛?!不、可、能!”

“最後還是我贏了!是我活到了最後!紀朝陽!!”

紀歌破口大罵,罵著罵著又大哭起來。

可紀朝陽早就死了,他甚至沒有看到夫人的數據被殺滅,他看不上的紀歌反而成為了最大的贏家。

他自然也聽不到紀歌在說什麼。

“你想複活夫人,夫人想當救世主?哈。”

白色的巨龍生疏地抬起頭。

這條龍實在太大了,隨著他抬頭,臨近巨龍頭部的A1區主區瞬間產生了巨大的動蕩。

而在此刻,所有玩家的係統提示響了起來。

一個陌生的電子音傳遍《三千世界》。

【滴——緊急情況!請迅速離開各區主區域!前往附屬小世界避難!】

並不需要玩家去傳送點排隊,所有玩家的係統仿佛二次升級了一般,界麵變了,同時也出現了傳送按鈕。

仉道安整個人接近完全的機械化,他借助已經枯萎的生命之樹完成了係統的更替。

大量白色的數據流在他身上閃爍,身後,密密麻麻地機械觸須將他和更多的肉眼看不見的數據指令連接在一起。

仉道安臉色近乎慘白,他並不是完全體的係統,同步處理這麼多玩家的傳送指令並不簡單。

但仉道安更清楚,他這裡並不算凶險,真正凶險的——

巨龍抖動自己的身體,長長的尾鰭不經意地掃過F區,在F區的吞噬者們便慘叫一聲,化為泡影。

而隨著巨龍身體展開,原本被它團團圍住保護著的初始地顯露出來。

啊。

這就是龍神耗儘心血構建的初始地嗎?

這就是《三千世界》的中樞?

隻要毀了這個地方,那麼,一切都結束了對吧?

巨龍的眼睛盯著初始地。

明明離著千萬裡之遙,但在此刻,它看到了。

初始地在下雨。

瓢潑大雨,天昏地暗。

街上車水馬龍,因為天氣不好,大家的心情似乎都變得糟糕。

街道口,一次綠燈隻過了兩輛車,被堵在後麵的司機在罵。

“靠!會不會開車啊!!”

街道旁,兩個剛放學的學生正商量著一會兒找什麼借口去對方家裡看動漫;商鋪裡,賣鞋的店員無所事事地拿著手機刷視頻。

不小心一腳踩到活動的磚塊的女生被崩了一腳的泥水,小孩坐在公交站牌的座椅上等著公交來……

它能看到嬰兒淺淺的酒窩,能看到鳥翼上

的被雨水打濕的毛。

能聽到水滴落入積水的聲音,能聞到植物在雨中辛辣的味道。

而隻需要它輕輕一揮手,雨就會停。

也隻需要它一揮手,所有人都會死在它的手中。

不,不僅如此。

它可以驅散烏雲,可以削平高山,可以令風吹卷起海浪,淹沒陸地,也可以讓大地裂開,把所有生靈全都埋起來!

這就是——神。

是這樣的偉力的神,可以創建文明,也可以毀滅一切的神。

巨龍看向街上,有個看起來身份很不一般的中年男人下了車,立刻有人上前撐起傘。

啊,這是人間現在某一個挺厲害的人物嗎?

不。

這是——一隻渺小的,可以讓神決定生死的螻蟻。

巨龍惡劣地注視著,它心念一動,身上龐然的規則之力便向著初始地湧入,要殺掉他想殺的人。

先殺一些吧。

它漫不經心地想著。

殺一些,然後在初始地裡創建新的遊戲,來供它取樂。

不僅是初始地,還有《三千世界》。

這麼多生靈,足夠他創建一個有趣的新遊戲了吧。

現在的副本啊……真是輕鬆啊!

為什麼不能有隻能有一個人活著的副本呢?

螻蟻要抵擋來自於副本的威力,還要互相殘殺。

不會再有朋友、愛人,每一個人都可以是敵人,都必須是敵人!

看,他親愛的“哥哥”會將他當成敵人,為什麼彆人不能?

他們之間可是最親密的關係,他什麼都給予了“哥哥”,如果他一如既往的愛我,如果要我死,我願意。

這些生靈,誰有我們之間的感情深?

這樣的感情都是假的……那其他的,什麼不是假的!?

啊——

巨龍舒適地喟歎了一口氣,它看到了這些生靈的下場,而他,是毀滅一切的起點。

這樣強悍的,高高在上的神,竟然為了一群螻蟻放棄生命?

真是可笑啊!

就在這時,它隱約聽見了一聲鐘聲。

咚————

衝著初始地而去的規則之力竟然在鐘聲中消弭。

巨龍眉頭緊皺,巨大的眼瞳看向鐘聲傳來的方向。

身穿玄色衣袍的人懸空而立,他攔在龍和初始地之間。

他渺小的如同一粒星塵,隻需要輕輕吹一下就會化為灰燼。

是……哦,龍神的轉世。

也那個曾經在《不要應答》裡打過自己的解方澄。

巨龍想笑。

他看向解方澄:“你不會以為你還是神吧?”

龍神的轉世?

是,是轉世。

可他不是龍神。

沒有巨龍的身體,沒有這樣的規則之力,他不過是個強壯一些的螻蟻罷了。

竟然敢攔他?!

巨龍好整以暇地看著,想要看看眼前的螻蟻還要敬獻上怎樣好笑的劇目。

在巨龍看著解方澄時,解方澄也在看著眼前的龍。

這是站立在所有生靈最頂點的生物,哪怕是解方澄,當站在“龍”的對立麵時,依舊會有本能的戰栗。

原來……當初他們站在“自己”麵前是這種感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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