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寒黎安靜地望著鬱纖,空曠的工廠裡還有白元槐和魯瑞劃拳的聲音,裡麵隱隱飄來一陣酒香,那是之前白元槐找到的,避著其他人偷偷藏到時寒黎這裡,一臉賊眉鼠眼地說時哥這可是咱倆的秘密,你要想喝就喝,彆的等他們都睡了偷偷給我。

時寒黎什麼都沒說,隻是幫他把酒都收了起來,後來白元槐也沒主動要喝,倒是在今天都拿出來了,不但魯瑞目瞪口呆,程揚和風棲也大呼他不厚道。

那邊的熱鬨和這邊的冷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就像是一副被畫家特意用筆觸勾勒出鮮明分界線的畫,時寒黎融入不到任何熱鬨的場合中。

鬱纖垂下眼,輕聲細語地說:“時哥哥,我想問你一點問題。”

時寒黎頷首,鬱纖雙腿並攏,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雖然是個孤兒,也沒有什麼人教導過,但是鬱纖的言行舉止都很分寸守禮,如果不特意去說,會讓人以為她是出身不錯的那種小姑娘。

時寒黎繼續望向遠方,看起來並不在意鬱纖要說什麼。

有隊纖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時哥哥,如果豐城那邊是這種情況,就算那邊原本有基地,可能現在也都消失了。”

時寒黎淡淡地嗯了一聲,這是個很殘酷,但也很現實的問題,在精準的核打擊下,連進化者都不可能活得下來,也許是為了避免這種武力失衡,原作者才特意安排核武無法使用的設定,隻是現在這種平衡被打破了。

鬱纖的表情很不安,她猶豫了一下,慢慢地說:“如果不繞路的話,能找到人類基地的概率很小了,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但是一直帶著我,會很拖累你們。"

“為什麼來找我說?”時寒黎說。

鬱纖愣了一下,時寒黎還是沒有看她:“這種話你去找李慕玉,或者找任何一個人說,一定會得到你想要的安慰,但你特意來找我,是想做什麼?"

時寒黎不喜歡彎彎繞繞,她聽話從來隻聽最本質的意思和對方的意圖,鬱纖一般不會輕易來和她說話,現在特意過來,她以為是有什麼隻能她來做決定的事。

了解時寒黎實力又對她不熟悉的人,哪怕在她沒有特意放出氣勢的時候也會對她有著本能的敬畏,但是鬱纖看起來並不害怕她,她雖然態度謹慎,卻並不膽怯畏懼。

“時哥哥,我什麼也不想做,

就真的隻是想問你問題,遇見你們之後,我一直在思考,但我思考不出結果。”鬱纖說,“在我從小長大的環境裡,人必須要有用,才有吃東西的價值,有活下去的資格, 孤兒院裡的人不乾活就沒有飯吃, 為了應付政府的檢查, 他們會給些米湯讓人活著, 但隻要想生活得好一點,就隻能做到對他們有用。”

時寒黎側了下目光。

有隊纖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這讓她看起來恬靜漂亮, "在末世之後,這種規則更是變成了明麵上的,所以我一點也不怪其他人不管我,一點也不埋怨沒有人願意照顧我,換位思考,我也不想要一個瘦瘦小小,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女孩,所以我非常感激毛姐姐……現在我想到她,還是會有很凶湧的情緒。”

時寒黎還是沒有說話,她感覺鬱纖想說的並不是這些。

果然, 鬱纖正了正身子, 眼神和問題都嚴肅了起來: "但是時哥哥, 你做出的決定, 和我遇見的所有人都是不同的。小玉姐姐他們是很厲害,但對你來說,他們都是沒有價值的……當然,我才是最沒有價值的那個,起碼小玉姐姐他們都有能夠獨立活下去的實力,而我隻是一株菟絲花,離開供我纏繞的大樹,我就可能會死,無論這個大樹是某個人,還是某個基地。”

她的笑容變得苦澀而自嘲,眼裡有晶瑩的淚光在輕輕閃動,"所以我不理解,時哥哥,你為什麼要帶上我,帶上所有人一起走,我們所有人對你來說,都是沒有用的呀。”

時寒黎說:“既然你認為隻有有價值的人才有資格得到幫助,你為什麼還要跟我出來?”

有纖將夜風吹到額前的鬢發捋到耳後,說:“求生是生物的本能,哪怕我隻是個菟絲花。說實話,我本來以為你們帶我出來,隻是為了發泄一時的善心,然後隨便找個地方把我放下,即使這樣我也不會怪你們,畢竟你們沒有義務帶著我,為我的安危考慮,但是我現在越來越困惑了。"

時寒黎終於轉過頭,看向乖乖巧巧坐在麵前的女孩。

過於幼小的外表,總是讓人不自覺地忽視她已經十六歲的事實,但這個年紀又有過不同尋常經曆的孩子,會想的事情比同齡人要多許多。

但是時寒黎也隻比她大了三歲,目光卻比她的更深,那是月夜下的湖水,蘊含著鬱纖無法想象的深邃。

“會不甘心麼?”她

問出在鬱纖預料之外的問題,“明明自己已經儘了最大的努力,如果不是世界變化,當你成年之後就能脫離孤兒院,去過自己獨立的生活,但是世界變成了好像在逼普通人去死的樣子。”

有隊纖愣住了,她捋發絲的動作僵在一半,正巧一陣大風吹過來,火堆那邊發出被火星掃到的怪叫,她細軟的發絲一瞬間全部被吹起來,遮住了她的臉。

"……會啊,時哥哥。"她聲音發啞,"我的不甘心,不是從現在才開始的,從很久很久之前……就有了。但不甘心沒有用,隻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我想活下去,其他人也都想活下去,所以我都理解的。”

風停了,她的眼睛重新露出來,時寒黎凝視著那雙眼睛,從空間裡取出一件厚一點的童裝外套遞給她。

“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探究我的想法對你來說並不會改變什麼。”時寒黎說,“價值,用處,或者彆的什麼,都比不過一個理由,我想。"

鬱纖抱著衣服,思索了很久,說:“所以隻要是你想做的事,你想保護的人,無論是什麼事,多拖累你的人,你都會遵從自己的心,是麼?"

時寒黎沒有說話,但她的眼神表明了她的回答。

鬱纖又露出笑容,她站起身,“我明白了,時哥哥,我真的好羨慕你。”

時寒黎微微一怔,她注意到,鬱纖說的不是"你好厲害"或者"我好崇拜你"之類她經常聽到的話,而是“我好羨慕你”。

鬱纖已經轉身離開,她裹上了時寒黎給的衣服,整個身影瘦小纖細,她慢慢地走向李幕玉所在的帳篷,像一株青嫩脆弱的植物。

和魯瑞的相遇就像人生中一閃而逝的火花,幾人的軌跡經過短暫的交錯,於第二天分彆。

魯瑞是標準的末世流浪者,沒有什麼固定的目的地,就是想在大陸上到處走走,什麼時候死在哪裡聽憑天意,而時寒黎他們清晨就準備出發,他們還有重要的任務。

時寒黎對前一晚上的談話隻字不提,鬱纖也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們和魯瑞告彆,在後視鏡中看著那輛酷炫的房車和那個酷炫的人一起越來越遠。

遇見魯瑞的地方就像一道分水嶺,一路上他們遇到了更多幸存者,不像之前遇見的那樣往哪邊跑的都

有,後來遇到的全都避開了一個方向,就是他們正在前進的方向。

越往北走,逃亡的人就越多,雖然這個多也多不到哪去,但比起上個月大部分都隻能見到廢土的情況,已經算是人多的了,他們或成群結隊,或零零星星地在大地上疲憊地行走,讓人想起古代發配流浪的罪犯,也是這樣神情麻木,疲勞不堪。

他們一路向北,時寒黎中途也停下來試圖向北方來的幸存者打探情況,但他們大多數都是普通人,不是麻木疲憊就是充滿仇恨,很少有人願意回答時寒黎他們的問題,隻有幾個看上去精神狀況正常一點的,他們用食物作為交換,才得知了一些隻言片語。

“慘啊,太慘了。”滿臉泥漿,神色黯然的大爺嘶啞地說,“我是從浮呂縣過來的,離爆炸的那裡就十幾公裡遠……太慘了,不可能有人活下來,不可能的。"

“整個市全都炸平了,不敢去看,誰敢啊,所有人都開始生病,活不下來啦,就算跑了,也估計活不了多久了。”

大爺撩起衣袖和褲腿,他的皮膚正在一層層地潰爛,血肉從他蒼老的身軀上逐漸地脫離下來,他眼窩深陷,滿臉慘白,不隻是因為饑餓和疲憊,更因為他已經得了很嚴重的輻射病,在沒有醫療沒有藥物的現在,他隻能緩慢地等死。

“都死啦,女兒也死了,老伴也死了,都在這一路死了,下一個就是我。”老人長長地歎氣,眼睛裡沒有一絲光,他接受了時寒黎的水,卻把麵包推了回去,“不用再給我吃的了,浪費食物,娃子們,你們要好好保重,這個世界……唉,隻要你們年輕人還活著,就還能想一下未來喲。”

那個麵包還是留給了老人,雖然他們都很想給老人留下更多的食物,但是對方隻是一個孱弱的老人,懷璧其罪,給他更多食物反而可能會害了他。

看著手中的麵包,一直絕望卻和藹的老人突然痛苦地哭了出來,他搖搖頭,抓著麵包,一步一跟蹌地繼續向前走去,就像一個孤獨的旅人,又像注定赴死卻一往無前的勇士。

確定了事情屬實,其他人也沒有必要再問了,說實話和這些人對話即使對時寒黎來說也是一種壓力,無論他們再想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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