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聲古老悠長的笛聲,像是古代部落中用於警鳴的那種,它在蒼白的風雪中響起,激起遼闊的回音。
烏圖被嚇了一跳,但時寒黎三人都是身經百戰了,絲毫不為此感到驚慌,三人默契地靠在一起,時刻警惕著周圍的聲音。
即使現在世界上很難有什麼能給他們三個同時在場的情況下造成威脅了,但小心謹慎是時寒黎刻進他們骨子裡的東西。
遠遠地,幾個黑點頂著風雪出現,他們速度很快,沒幾分鐘就來到了眼前,作為生活在極短環境中的人,他們個個身手矯捷,穿著獸皮做的棉襖,連頭發都包得嚴嚴實實。
還沒走近,幾把弓弩上舉著蓄勢待發的箭矢,就這麼指向時寒黎幾人。
五個人,三男兩女,最高是二階進化者,其餘都是一階。時寒黎迅速做出判斷。
“是什麼人?人類?次生物?”為首的人出聲,是很年輕的聲音,充滿緊繃和警惕。
“這時候怎麼還會有人類過來?除非他們能憑空跨越海洋,這周圍可是那頭熊的領地。”一個同樣年輕的女孩說,“他們肯定是次生物!”
這話很有道理,其他人更緊張了一些,雖然不敢靠近,但箭矢已經蓄勢待發。
時寒黎觀察過他們手裡的弓弩,很專業,威力也很大,一看就不是城裡人玩俱樂部用的那種花架子,這些弓弩做工粗獷,卻是實打實的利器,一箭就能射穿熊的皮毛。
但對他們幾個沒有什麼威脅。
對方是人類,程揚和殷九辭就沒有輕舉妄動,不然一動手反而會傷著他們,時寒黎摘下護目鏡,露出完整的容顏。
“我是人類。”她說。
在生存的威脅下,再好看的容貌也沒有什麼用,對方絲毫沒有放鬆警惕:“你怎麼證明?”
怎麼證明自己是個人類?這倒是個新鮮的命題。
“我證明不了。”時寒黎說,“那就進攻吧。”
對方:……?
彆說對麵蒙了,連自己人都愣了一下,殷九辭微微勾起唇角。
與其麻煩自己,不如用更直接的方式解決,的確是時寒黎的行事風格了。
“不是,等等。”
她這麼乾脆利落,反而讓對方相信了幾分她真的是人類,為首的青年謹慎地說:“我現在要上前看看你們,你們不要動,否則這些弓弩就會射穿你們的頭,我們箭法很準。”
在時寒黎的默許下,青年小心地想要上前,剛才說話的那個女孩擔憂地叫了聲“哥”,他擺擺手示意放心。
青年來到時寒黎麵前,仔細地打量她的容貌,他的麵孔挨得她極近,他看到時寒黎的眉毛和眼睫上凝著一層白色的霜,甚至能看到她瞳孔裡夕陽的餘暉,而在那餘暉下是他自己的影子。
青年愣了一下,幾乎下意識地就要相信時寒黎,話要脫口而出之前又被自己的理智生生拉住。
“判斷不出來。”他謹慎地說,“我們都知道高級次生物和正常人類沒有什麼區彆,光看外貌根本看不出什麼來。”
“不然就把他們扔在這吧,也不算濫殺無辜。”另一個男人說,“該死,捕獸夾被他們破壞了,從明天開始要餓肚子了。”
青年沒有說話,透過他厚厚的防禦,時寒黎看到他皺起了眉。
之前說話的女孩又說:“但是這裡的晚上太冷了,如果他們真的是人類,晚上會凍死的。”
“你看他們的裝扮,敢在這個天氣裡這麼穿的,不是高級次生物也是高階進化者了,可能他們不怕冷吧。”
這些人自己的意見發生了分歧,領頭的青年又沒做出決定,氣氛一時就僵住了。
程揚也摘下護目鏡,“知道我們等級高你們還在這磨嘰,如果我們真的是壞人,你們現在已經死了。”
這句解釋確實很有可信度,畢竟他們能在這種天氣裡不怕冷是實打實的,要是真的動起手來,他們手中的弩箭恐怕連對方的防護都破不了。
但是青年說:“對不起,我們不能相信你們。之前也有心懷不軌的人故意裝作無害的樣子,但那是故意想跟著我們回去,好去害更多的人。”
程揚眉眼僵硬,不是為這些警惕的人,而是為那些在這末世裡趁火打劫傷害更多可憐人的惡人。
青年做出了決定。
“很抱歉,我們得為部落的其他人考慮,哪怕你們是人類,也不能帶你們回去。”他說,“往前走有末世之前的漁民留下來的木屋,你們可以進去躲雪,不過要小心,這裡的晚上並不安全。”
“凜哥兒,就不要和他們說這麼多了。”剩下的那個女人說,“我們要趁著天黑之前找點吃的回去,大家各自有命,自生自滅吧。”
青年眼中流露出明顯的愧疚和不忍,他看向時寒黎,見她沒有任何反應,輕輕歎了口氣。
一直沒開口的殷九辭突然說:“不想做個善人,就不要到處宣揚你們有個部落了,這不是明顯著立起一個靶子,告訴彆人這裡有更多的肥羊。”
青年臉色一僵,但他沒有發火,隻是生硬地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們保重。”
他一步步地向後退去,時寒黎也沒多說什麼,轉身朝著青年指的方向走去,其他人也跟在她後麵。
那幾個人沒有馬上離開,停留在原地看著他們逐漸遠去。
等離得遠了,程揚才說:“沒想到末世裡還有這麼單純的人,如果我們真的心懷不軌,他們和他們的部落都完蛋了。”
“就和那些沙族的傻子一樣,這裡邊緣地帶常年生活的人也很少接觸複雜的人群,他們一輩子就這麼簡單地過來,教給下一代的也隻有狩獵和打漁,指望他們末世一來就迅速成為人精,不太可能。”殷九辭說。
他忽然發現其他三個人都在看他,“怎麼了?”
“就是覺得你變了很多。”程揚說,“真神奇,你變成次生物之後反而比原來有人情味兒了。”
殷九辭一僵。
他想要找些話來反駁,卻又沉默下去。
天色越來越暗,風雪也越來越大,黑紅的天色底下,能見度幾乎為零,好在他們很快就看到了之前青年說的木屋,它孤零零地立在風雪中,遺世獨立。
殷九辭一腳把屋門給踹開。
沉悶的空氣和呼嘯的風聲呼嘯而來,屋子裡的陳設一目了然,充滿簡潔野性的風格,簡易的木板床上空無一物,牆壁上掛著狼,熊,和鹿的頭,明顯有人住過的痕跡,但是隻有些血跡而沒有屍體。
這是個很完美的過夜的地方,幾人走進去,冷風不斷地從木頭的縫隙中透進來,猶如惡鬼的嗚咽。
“那些人應該來過這裡,把東西都拿走了。”殷九辭簡單看了一圈,指著牆壁上的一處掛鉤,“那裡就是他們掛武器的地方,比如弓弩和獵/槍。”
“就在這裡休息。”時寒黎拿出吊墜,試圖找信號發送坐標。
程揚把烏圖放在木板床上,“姐姐,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找些樹枝回來生火。”
屋子裡有壁爐,隻是一看就冷寂很久了,裡麵木柴燒過的黑炭上都結了冰。
“我和你一起去。”時寒黎說。
她剛要動,被殷九辭攔了下來,“你把烏圖和我一個次生物留在一起算著怎麼回事,我和程揚去。”
時寒黎覺得殷九辭不會傷害烏圖,不過既然他自薦,她也沒有反對。
兩個人都出去了,烏圖裹著厚重的衣物坐在床上,笑眯眯地看著時寒黎。
時寒黎莫名覺得有點毛骨悚然,她默默地調整了一下,轉頭看向他,“怎麼了?”
烏圖輕咳一聲,說:“寒黎,那兩個小夥子,你既然願意帶他們一起過來,說明他們是你很信任的人,對不對?”
這句話沒毛病,時寒黎點點頭。
然後烏圖突然語出驚人:“那他們兩個人,你喜歡哪個?”
時寒黎愣了一下。
“喜歡?”她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是呀,你喜歡他們裡的誰,是很難選,還是都不喜歡?”烏圖很認真地問,“這幾天我一直在觀察他們,我覺得他們雖然性格各有不同,但是對你都是真心的。”
時寒黎慢慢地反應過來,有生以來第一次,她覺得這種情緒應該叫哭笑不得。
她是聽說長輩們都很關心小輩的感情狀況和擇偶要求,所以……她這是被長輩關心了?
很陌生,也很新奇的體驗。時寒黎有些無語,但並不反感。
“現在是末世。”時寒黎說。
“末世也可以找男朋友呀。”烏圖說,“人這一輩子,能得到一份真心就很難了,現在有這麼好看優秀的男性喜歡你,如果你也有意思,就不要錯過,正因為可能明天世界就會毀滅,才更要不留遺憾。”
時寒黎坐在壁爐前的地上,好似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其實也不著急。”烏圖說,“你還小呢,作為家長,我支持你的決定,但晚點找男朋友也不是不行。”
時寒黎無言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說找外族人通婚就不能再進入族內領地了麼?為什麼會默認我找外族人。”
“找誰是你的自由,隻要不是大巫,沒人能乾涉你。”烏圖說,“你和他們的感情是一次次生死危機裡磨煉出來的吧,想要贏過這種感情太難了,沒有必要為找伴侶而找伴侶。”
想到可能是她另一部分靈魂的陸幺幺,時寒黎臉上的輕鬆漸漸沉了下來。
“我沒有這種想法。”她淡淡地說。
“那就不著急。”烏圖溫柔地說,“你母親不在了,操心你的事就得我們這些長輩來了,如果你有喜歡的,要告訴我。”
時寒黎心中忽然蔓延開一絲酸澀,這絲感情很淡,卻讓她和過去的古井無波割裂開界限。
他們雖然相認了,但一直以來都沒有什麼機會這麼坐下來聊天,烏圖給時寒黎講了一些阿依蘇小時候的事情,時寒黎聽得很認真。
天色很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