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寒黎看向那道冰門,她察覺到殷九辭死死地握緊了她的手。
如果不是已經變成了次生物,這雙手裡此刻會全都是粘稠的冷汗,它們隻是微微顫抖著,一如它們主人的聲音。
“彆去。”殷九辭低聲說,“求你了……彆去。”
江逾過來攔住他的手,“不管怎麼樣,寒黎有資格知道真相。”
“這個真相會害死她。”殷九辭第一次沒有在江逾和他唱反調的時候諷刺些什麼,他麵露絕望,卑微地乞求,“就算是不知道真相又能怎麼樣?既然世界早晚會毀滅,那就讓它毀滅好了,大家全都一起死,公平得很,為什麼要讓一個人站出來承擔這一切?”
“沒人讓寒黎站出來,你冷靜一點。”江逾說,“隻是試試能不能知道真相,這裡隻有我們幾個人,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會有人把這個消息泄露出去的。”
江逾是最了解殷九辭的人之一,他準確地切入了殷九辭所擔心的地方,殷九辭抬起通紅的眼睛,挨個將冰洞裡的人掃視一遍,目光裡帶上了毫不掩飾的殺意。
他看到了程揚,就這麼盯著對方看了好幾秒,啞聲說:“你不阻止她麼?”
“讓姐姐自己做選擇吧。”程揚說,“你攔不住她的。”
殷九辭慢慢地將目光移回到時寒黎的臉上,時寒黎一直在望著他,像是在觀察,又像是在體會著什麼。殷九辭閉上眼,用儘全身力氣壓抑著自己。
他知道他攔不住時寒黎,他一直知道。
但他不敢放手,他直覺一旦在此刻放了手,他就會後悔。
然而時寒黎輕輕地把手掙脫了出來。
她什麼都沒說,隻是大步走向屬於她的真相。
她走到那扇石門前,石門紋絲不動,埃索說:“把手放上去,如果它認可了你,門就會打開。”
老人的聲音裡也充斥著緊張,這不隻是時寒黎一個人的事。
它會打開的。時寒黎想。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時寒黎抬起手,放在了緊閉的石門之上,她感到一股奇妙的力量順著石門流入她的手掌中,她沒有用什麼力氣,伴隨著吱嘎聲響,石門打開了。
裡麵漆黑一片,以時寒黎的目力也什麼都看不見,她清晰地感受到後麵驚愕的呼吸聲,三個瓦爾族的人當即跪了下來,嘴裡呢喃著聽不懂的話語,時寒黎沒有回頭,在有人上前來拉住她之前,她走進了石門。
石門訇然關閉,江逾和程揚撲到門前,無論他們用上多大的力氣,這扇石門仍然紋絲不動,沒有一丁點被撼動的跡象。
“除了大巫之外,沒有人能進入這扇門。”埃索抬起頭來,深深地望著關閉的石門,“上蒼已經做出了選擇,現在我們唯有等待。”
江逾仔細地打量著這扇門,似乎在研究還有什麼其他方法能夠進去,程揚焦急地在門口轉了一圈,看到站在後麵,連動都沒動的殷九辭。
“沒用了。”殷九辭兩眼放空,怔怔地看著那口冰棺,“從現在開始,做什麼都沒用了。“
時寒黎獨自進入黑暗之中,就在石門關閉的刹那周圍瞬間亮了起來,周圍鑿空的壁龕中燈火瞬間燃燒,冰壁和天花板上的圖騰被瞬間照亮,那是一些威嚴華美的巨獸盤踞在上麵,怒目圓瞪,栩栩如生,它們統一地望著石門的方向,仿佛在真正地注視著進來的人。
一道長長的冰梯懸空出現在眼前,延伸向高處,冰梯兩旁是深不見底的黑色深淵,不難想象一步踏錯就會粉身碎骨。
這一幕不像是人力能夠造成,隻有神跡才能形容這種偉力,人類踏入這裡,像是誤入了神明的領地,震撼與恐懼包裹而來,時寒黎站在冰梯的最下方,仰頭往上看去。
在天花板的冰層上繪製的一幕戰爭的景象,有著碩長翎羽的巨鳥和一隻巨大的狐狸在天空中糾纏,它們要致對方死地,天地間風雲變色,眾獸無一不顫抖地逃離。
時寒黎見過這一幕,在精神入侵利納爾塔的那一刻,她看到了利納爾塔塵封的記憶。
而周圍所畫的那些巨獸,也全部都是上古異獸,在利納爾納的記憶中驚鴻一瞥,時寒黎認出了幾隻出現過的形貌。
周圍寂靜無比,整個空間就隻有時寒黎一個活人,她試探著踏上一級台階,忽然她渾身一凜,猛地望向旁邊。
那些巨獸的眼睛,居然在隨著她的移動而轉動眼珠!
剛才它們望的是門口,因為時寒黎站在那裡,現在她踏上了台階,那些巨獸的眼睛也隨即望向了樓梯。
它們真的在注視著時寒黎。
沐浴在這樣詭異的異獸目光中,時寒黎喉頭發緊,渾身凜然,她停留了許久,還是又小心地往上走了一級台階。
那些畫上的巨獸還是在跟著她細微地轉動著眼珠,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動作。
在這些眼睛的注視下,時寒黎繼續往上走去。
冰梯很長,她估計有三百米左右,走到上方之後燈光漸弱,她仿佛身處一座狹窄的孤島,周圍儘是漆黑的大海,而在孤島的儘頭,是一本攤開的石書。
這就是啟示之書吧。
時寒黎親眼見過神喻塔,以為啟示書會和神喻塔一樣,上麵是用瓦爾語寫成的文字,那樣的話她就隻能拍攝下來,然後出去讓烏圖他們翻譯,但當她走到石書之前,她發現這本攤開的石書上麵是光滑的。
空空如也,沒有任何圖形或者文字。
時寒黎想了想,就和麵對石門一樣,抬起手放在了石書上。
就在這個瞬間,以她的手掌為中心,整本石書煥發出淡淡的瑩光,然後這些瑩光向上飄去,逐漸描繪出一抹淡淡的人形。
時寒黎意識到了什麼,她的呼吸霎時粗重起來,甚至控製不住地想要上前,隻是被石書牢牢地擋住了,她停在原地,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逐漸成型的瑩光,看著它逐漸勾勒出袍角,腰身,肩膀,最後是一個戴著兜帽的頭。
人影越來越清晰,時寒黎的呼吸也越來越重,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袍子下伸出一雙纖細的手腕,然後輕輕地把兜帽摘了下來。
一張清麗的,溫柔的,煥發著瑩光的臉龐露了出來,她漂浮在半空望著時寒黎,雙眼輕輕地眨動了一下。
“諾婭。”
她聲音空靈,淺淺地響在這漆黑孤寂的世界裡。
“或者,幺幺?”
是了,第一眼時寒黎就確定了她的身份。
這是媽媽。
時寒黎定定地看著這也許是母親記憶載體的人影,如果有其他人在這裡,會發現她臉上從未出現過這樣豐沛的神色,卻又無法形容,隻能說那就是孩子望著母親的眼神,母女兩人隔著啟示之書,隔著十幾年的時間相望。
時寒黎難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但她還沒有失去理智,她以為這應該是母親記憶的載體,以某種人力不可為的方式重新出現,然而半空中的人影向前飄動一點,距離時寒黎更近了一些。
她認真地望著時寒黎,接著居然抬起一隻半透明的手臂,試圖摸上時寒黎的臉。
時寒黎的眼睛倏然睜大,那隻手從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