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爾隻能隱隱約約地聽到弗雷姆著急的呼喚聲,但卻給予不了回應。
他試圖冷靜下來思考。
他正承受著的:不管是忽然一起上湧的痛苦回憶畫麵,還是澎湃到讓他連呼吸都感到困難的情緒,顯然不是完全來自自身的。
是剛剛埋下去的生命樹樹果恩將仇報嗎?
不。
西爾本能地排除了這個明麵上看起來最可能的答案。
他不是純粹的直覺派,但在關鍵的時刻,他願意相信自己的直覺:生命樹相關的一切,對他懷抱的絕對是善意。
那難道是穿越帶來的潛藏後遺症終於發作了嗎?
西爾儘可能保持鎮定,想方設法地要從不受控製的情緒漩渦裡掙脫出來,卻一點都沒有作用。
而來自好友的那難掩焦躁的喊聲,也逐漸變得越來越模糊。
他從未聽見過一向冷靜自持、沉穩可靠的好友表現出這麼明顯的惶恐和恐懼。
這令西爾的心都忍不住揪緊了,可讓他煩躁的是,肢體卻像徹底丟失了跟靈魂的連接一樣,根本不能做出任何回應。
——直到弗雷姆將第二枚生命樹樹果強行喂給了他,這種詭異到足夠讓任何人感到脊骨發涼的脫離感,才被猛然切斷。
充沛的生命力像一股天降的甘霖,滋潤了因乾涸而龜裂的土地,並迅速蔓延開來。
胸口的緊/.窒感徐徐退去,但作為忽然攝入海量魔力的代價,他的腦海也陷入了一片寂靜的黑暗中。
這份空茫的靜默不知道持續了多久,隻處於龍族意識中的漆黑世界便倏然亮起。
西爾抬頭,一道道宛如流星的璀璨光芒飛速劃過,如雨幕般密集,紛紛落在了他的身側,把身周的這一小片天地照得如同白晝。
對這樣光輝燦爛的奇特情景,有過一次經驗的西爾並不陌生——這是龍族正式邁入生命的下一階段時,接受傳承記憶時的體驗。
看來是弗雷姆給他喂下的那枚生命樹果,剛好幫他邁過了亞成年到成熟期的最後要通過的那道坎,送他過了臨界值。
象征傳承記憶的碎片的繁星光華熠熠,看似氣勢洶洶地砸到他身上,卻一點也不疼,甚至是溫暖舒適的。
每一枚碎片化作金光閃閃的星屑,輕輕地親吻過他後,便毫不猶豫地融入他的精神體。
像濕潤的土壤裡總有綠意萌芽,伴隨著星屑的消失,一段嶄新的知識或是畫麵就被清晰地灌進了西爾的認知中,耳邊徜徉著一道道悅耳的呢喃。
西爾並不著急。
在問過弗雷姆和其他朋友後,他已經知道這個看似光怪陸離的過程一旦開始,就不是能一口氣完成的。
而是會在他剛正式邁入成熟期後的四五年裡,陸陸續續地讓他融合、消化,直到徹底接納為止。
——不愧被譽為龍神與生命樹神對後裔的美好饋贈,讓龍族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最得神所愛的神聖種族。
不知道過了多久,降落的光點才變得越來越少,越來越慢。
當黑暗再度籠罩一度明亮的世界後,西爾的意識也緩緩地“醒()”
“?()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開眼睛後,重新映入眼簾的一切,立馬就讓他潛意識裡認定了這不是自己所處的真實世界。
這樣的情況,其實很像上次強行被生命樹拉進回憶裡的時候:不同於消化傳承記憶裡的內容,是進入了一個他本該全然陌生,但又莫名感到熟悉和親切的背景裡。
隻除了這次的視角一下從之前的第三人稱,轉為了第一人稱。
不過,他依然無法很好地控製自己的身體——前提是,那的確是他的身體。他更願意稱為“視角的主人”,現在好像正躺在一張床上。
這是一間猶如神殿殿室的純白臥室,在床上的他一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天花板上由工匠精心雕刻的繁複花紋。
正對著床的,有兩扇大得足夠將站在一旁的“人”完全納入框架中的窗:永遠光明的山脈在遠處蜿蜒起伏,輪廓清晰可見,明媚的金色日光則在藍色晴空的陪伴下,慷慨地灑落在室內純白的毛毯上。
西爾的視線並沒有在精致優美的風景上徘徊,而是定定地落在了兀自欣賞著外麵山色的“人”上。
那個“人”,或者說,他的直覺告訴他更可能是“神”的存在,有著如神殿中的神像般高大頎長的身軀,優美流暢的輪廓,與令他印象深刻、見過一次就不可能忘記的銀白長發。
如果是這位神的話……
西爾心念微動,費勁全身力氣,才勉強地挪動了視線,做到了“往下看”的這個簡單動作。
他看到了一雙白如初雪、光潔細膩的手,也看到了鋪陳在皓白床褥上的那泛著萬千燦燦光華的發絲。
西爾心想,果然是“他”,那個擁有與他相似的金色頭發的神明。
“你醒來了?”
儘管側對著窗,注意力似乎都放在眺望連綿起伏的山脈上,但當西爾製造出的那一點點動靜出現時,這位碧發神祇卻是立即意識到了。
他轉過身來,對足夠令任何人貪戀的美景並沒有絲毫的留戀。
西爾這次終於看清了他的長相:俊美無儔的麵容冷若冰霜,像萬年不化的雪山山巔那觸不可及的冰池,幽秘的,澄澈的,透著刺骨的冰寒,隻對唯一的心愛之“人”展現出柔軟的一麵。
西爾剛費勁地眨了一下眼,對方就已經來到跟前,俯身溫柔地挽起了“他”的手,輕輕拉到唇邊,很自然地要親吻微涼的手背。
對其他人突然的親近行為一向抵觸的西爾,本能地感到反感。
如果是上次那樣的第三人視角還好,他的意識現在卻是被困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裡的……
哪怕明知可能沒有用,在看到對方做出這個動作的瞬間,還是按照自己的真實意誌,用力地往後收了收。
——奇怪的是,剛剛連往下看這個動作都做得艱難無比的他,這時卻輕易做到了。
() 西爾來不及細想這兩次的差彆,遭到拒絕的對方便露出了略微失落與受傷的神色。
他似乎思考了下,有些無奈地放下了那瑩白修長的手,低沉的嗓音裡透著十足的歉意:“對不起。”
西爾沒有回答。
他看到了“自己”的手肘上束著銀白的寬邊綢帶,並不是緊縛著的,但上麵隱隱顯出的充沛力量,也意味著哪怕他的意識能與身體完全融合匹配、也不可能輕易掙脫這樣的禁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