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前麵,陸空星還聽得心潮澎湃,聽到最後,他就隻能一笑而過了。
世人總愛在神仙身上寄托塵世間的願望,可陸文昭說過的,成仙須有私心。為他人求,就算不得成仙。
那陸文昭的私心,究竟是什麼呢?
先前的花宴上,他已見了許多人的欲心,見了方士的欲心,也見了長公主和方忱世的欲心。紅塵間充斥著無數欲望,而對仙人的私心,他現在反而感到越發模糊了。
陸文昭總會提醒他,仙人私心重,有時過於極端,他在與仙人的相處中,需要好好保護自己。可陸空星總覺得,還能怎麼極端?
仙人都沾點瘋嗎?
陸文昭也沾點瘋嗎?
想到陸文昭廣袖長衣、神色淡淡的模樣,陸空星很難想象對方有發瘋的一麵。他歎了口氣,見眼前常青已經因為唱出白鹿謀士那句“安天下”,給自己唱得鼻涕一把淚一把,連忙製止了一下。
“講得好,這些瓜子都給你。先前說好的今日去罪刑司接人,你快去吧。”
常青摁了下鼻涕,看一眼旁邊的漏刻,也確實到時間了。
九殿下在花宴之後就安排下,甚至提前求了旨意,讓他今日去罪刑司接一個人回來。九殿下先前請求小赦宮中罪人,也是為了接回那個人做鋪墊。
當時聽說要接的那個人是誰之後,常青其實有點不太情願。
他能當上主事宦官,本來就是九殿下竭力請求,這才破的例。要接回來的那人在宮中多年,更有經驗,也更會討人開心,常青有點怕自己在九殿下身邊的地位被動搖,被擠出九殿下身邊位置也有可能啊。
隻是殿下有令,他又不得不去。
唉,日後隻能更賣力些,可彆失去了常伴九殿下身邊的殊榮,不然還在西山行宮的師父,非得敲他的頭不可。
沒察覺到身邊主事宦官稍許彆扭的情緒,望著前去接人的常青,陸空星的心情倒是很不錯。
他先前在花宴上,趁勢向老皇帝請求小赦,除了給前段時間被巫蠱波及的宮人一條生路,就是為了能赦免那個人。
常青對他忠心不二,又能聯絡西山行宮,隻是畢竟年輕些,性格跳脫,即將接回來的那個人卻更加熟悉宮廷。
他無意在宮中爭鬥裡消耗自身,將身邊人與事安排好,就能安穩成仙了。
心裡揣著小醋包,常青彆彆扭扭地前去接人。路上,他見迎麵走來的幾個宮人用袖子遮口,不住地咳嗽,頓時一個激靈,連忙避到另一條道上去。
常青覺得有些不妙。
九殿下的擔心還真不是多餘的,咳嗽的人漸漸增多了。
常青一刻不敢停留,用巾帕紮住下半張臉,一路避著人往罪刑司去。他這副打扮把罪刑司的人都嚇了一跳,見有旨意在身,倒也沒有多攔,記錄之後就放了人。
常青有點嫌棄地給對方一方巾帕,讓他也紮住下半張臉。那人一聲不吭地紮上巾帕,兩手空空,跟著常青走,一條腿有些跛。
他們兩個走在窄路上,本以為遇不到人。偏偏有人提著禮盒,迎麵而來,看樣子是跑腿給宮中貴人送東西的。
見避無可避,常青心中歎氣,堆起假笑。
來者正是許久不曾出現的陳守澄。
他本來也沒看到常青二人,全部心思都在自己手中提著的禮盒上。禮盒中的物件易碎,送成之後,倒也能得到貴人給予的好處,他隻得十二萬分地留意。
先前巫蠱一事中,他被牽連,擼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宮闈司掌印正使一職,淪為幾個副使之一。但比失去職務更令陳守澄痛苦的,是九殿下對他冰冷的態度,他消沉了數月,現在剛剛重新打起精神,繼續爬他的登天路。
或許……
當他的位置再高一些,再有用一些,九殿下的視線就能停駐在他身上,先前那些猶豫與刻意招致的厭惡,或許……也能一並消儘了吧?
陳守澄這樣妄想著。
狹路相逢,他看到了常青,瞳孔就是微微一縮。他記得對方,常青原本在西山行宮,前途無望,不知為何竟得了九殿下青眼,將他帶入宮中,還當了主事宦官。
陳守澄無法理解,常青能得到九殿下的優待,令他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陳副使。”
常青在外向來是不會丟九殿下臉麵的,隨意招呼了一聲,就帶著身後的人與陳守澄擦肩而過。待看清他帶著的那人的樣貌後,陳守澄隻感覺自己渾身僵冷。
怎麼會是他?
看他們來的方向,看來是九殿下讓常青去罪刑司提了人,可為什麼……九殿下要把這個人救出來!
害過九殿下的這個人……
更令陳守澄心生絕望的是,九殿下就算費力把這個人提出來,也不肯接受他的投誠!
憑什麼!他的心意那麼真,又知曉前世所有命運軌跡,大有用處,九殿下怎麼就不接受呢!
他站在原地,目送兩人離開,嫉妒之火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燒儘。
常青走出一段,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