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室內,長公主猛然坐起,喘息未定。
方才種種,猶如一場神異之夢,然而衣上花香茶香,口中清甜的果味,無一不說明那場“夢”的真實。
屋內寂寂燃著安神的熏香,長公主一動,外間的門就開了,駙馬溫弦走進來,手裡端著甜湯。
“公主醒了?”他笑著,“這一覺睡得久,吃些東西再歇吧。旁的事情,就等徹底歇好之後……”
溫弦正輕輕往桌上擱下甜湯,無意間抬眸看到長公主的麵容,手中甜湯差點歪倒,麵露驚色。
“公主!你……”
他的表現太反常,長公主愣了一下,接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這些年來操勞憂思,她鬢角早已染霜,侍女平日給她梳頭時,也總會梳下一些白發。可如今她伸手輕輕一摸,就有許多晶瑩的白發大把脫落下來,滿手都是。
“……給我鏡子。”
長公主抬手,駙馬溫弦立刻搬了妝台上的銅鏡來,又為她挑亮燭火。燭火跳動,長公主攬鏡自照,隻見烏發如雲落滿肩頭,麵頰滑嫩,全無皺紋,竟生生年輕了十幾歲!
回想起夢中的經曆,那些吃過飲過的鮮果香茶,長公主悚然動容,失神道:
“那孩子……竟真補給我十年……”
這就是……
神仙啊。
既然能於談笑間增減壽數,那麼王朝百代,在仙人眼中,怕也不過是一場大夢。
溫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有些為長公主高興,又有些擔憂。
“公主,這究竟是……”
長公主自重生以來,已經與駙馬長談了數次,撥去前世的陰霾塵垢,如今兩心相印,她亦非常信賴自己的駙馬,於是像往常那樣,將所有事如實相告。
“我見到小九了。”
溫弦的眼睛頓時一亮,流露出驚喜。
“九殿下可還康健?”
長公主笑了,嗔了一句。
“就知問那孩子,怎麼不問問我突然見了他,一開始嚇成個什麼樣子。”見駙馬麵上流露慚色,長公主也沒有多逗,“小九好得很,而且確確實實已經成仙了。白鹿伴著他,他如今在一處仙境裡,四季如春,繁花開遍,不知比在人世時逍遙多少。”
“他依舊喚我姑母,依舊以禮相待,不添倨傲,真是個好孩子。”
“我同他,做了個交易。”
長公主將前因後果詳詳細細說給溫弦聽,這樣說給旁人聽的時候,她也在重新回憶和整理思路。當說到陸空星拿出的那個無法拒絕的籌碼,長公主依舊抑製不住地情緒激動。
“天下太平啊。”她歎息,“也隻有仙人,能將這個當做籌碼擺在我麵前了吧。這樣大的籌碼,就算要我出一條命,我都不會遲疑,更何況,隻是拿走大昭虛無縹緲的王運。”
溫弦沉吟起來。
“王運,是不是就像什麼王朝龍脈那樣,是某種……風水玄術上的東西?”
“據小九所說,還要比那個輕些呢。”長公主笑道,“大昭至今積累了六代王運,這些都是現成的東西。拿走這些,可能之後會稍微多一點不平穩,可小九對我承諾,那些不平穩,仙人皆會出手,幫大昭渡過去。”
溫弦也激動起來。
“這豈不是很劃算!王運庇佑,虛無縹緲,仙人相助,卻是實打實的!”
“正是的!所以我一口就答應下來了,還問小九可不可以多拿走幾代王運,到亡國之前的全賣……咳,全給了也行。”長公主說著說著笑起來,“小九當時看我的眼神可真有趣,仿佛想不明白,姑母怎麼眨眼之間就變國賊了。”
溫弦也笑,房間裡一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不過笑過之後,溫弦也知道,這樣劃算的生意,他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
“要拿走王運,九殿下可需要我們做些什麼?”
長公主斂起神色。
“為得王運,小九隻要我們做一件事。”
“讓陸承影——”
“登上皇位。”
驟然之間,快樂變成徹徹底底的憂慮,溫弦有些呆住了。他為人謙遜溫吞,從不背地裡論人長短,隻是麵對陸承影那樣的人……他實在有一肚子的惡言要講!
“衡儀,五皇子為人殘忍不仁、忘恩負義、狼心狗……”過於良好的個人修養讓溫弦硬是咽下了難聽的詞語,“他一旦登位,必然報複你,那可如何是好?”
“而且他現在已經殘疾了,如何能當皇帝?”
長公主寬慰地輕拍他的手背,微微搖頭。
“我剛聽這話,反應與你一樣。倒不用擔心他上位後報複,因為小九的意思是……”
她的神色變得冰冷而譏誚。
“他隻要在皇位上活著就好。”
***
“……姑母登基為帝,若急於一時,恐怕朝野上下反彈頗大。”
花影重重之間,陸空星與長公主懇談。那頭生鹿角的仙人隻是坐在他身邊,一言不發,吹開浮在茶水上的茶葉,飲了一口,擺明是將一切交給陸空星。
“姑母可以用陸承影做個過渡,將他作為傀儡推到台前,自己臨朝聽政,慢慢安插人手,廣設女官。後麵登位,就順理成章了。”
陸空星此時倒有些慶幸自己有過前世今生在宮廷和朝堂中的經曆,這些紅塵極深處的事情,他一清二楚。若是其他仙人來,施展仙術還好,要小心翼翼地權衡這些凡人之間的事,恐怕要麻爪。
見長公主有些疑慮,陸空星繼續笑著補充。
“這可不是想抬舉陸承影,他隻要活著、有一口氣就好,至於有沒有皇帝尊榮,全看姑母的意思。”
“而且,徹底抽取王運,需要十年左右,也就是隻需要陸承影在位十年。作為補償,我會為姑母增壽,補上姑母這十年的損耗。”
竟將壽命流逝視作損耗……而且她本身就要為登位做準備,必然要花費時間,小九這相當於將她做準備的時間直
接送給她,出手就是十年,大氣如此,她有什麼不樂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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