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蘭繆爾在皇宮的書房內見到了他的父君。
老聖君為人溫厚,又因為老來得子的緣故,很疼孩子,連蘭繆爾這個自幼不養在身邊的長子也百般嗬護。
此時,看到神子紅著眼眶進來,老聖君大吃一驚——他知道自己這個孩子素來沉靜早熟,並且心性堅韌。究竟是遇到了什麼事,才會如此失態?
很快,所有侍從都被遣散。蘭繆爾這時情緒也穩定了一些。他到底留了個心眼,沒直接提那位老婆婆,隻說自己在深淵得知了魔族的真相,將那段被掩埋的曆史向聖君和盤托出。
老聖君聽得幾番變色,最後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然而等到蘭繆爾講完,他的臉上又浮現出遲疑之色,猶豫地搓了搓手: “可是,孩子,不是父君不肯相信,你說的這些太過離奇……你有證據嗎?"
"當然,隻要派人再進入一次深淵!"蘭繆爾急切道, "魔族的語言,文字……都還是兩百年前的樣子!我已親自驗證人類可以使用魔息,這也證明魔息與法力必為同源,隻是此前從未有法師鑽研過……"
“神殿的長老們都知道真相,他們在刻意隱瞞。但父君是王國的聖君,隻要您願意調查,肯定能查出當年的蛛絲馬跡,證據隻會越來越多的。"
老聖君背過手,在書房裡慢慢踱步,喃喃道: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些同胞實在太可憐了。”“我們的祖上,哦,那應當是我的祖父……竟然犯下如此慘無人道的罪行……”
蘭繆爾的眼底亮起一絲希望,他連忙說: “父君!請您立刻安排大臣追查。確認了真相,就召集王國的法師,淨化瘴氣,打開結界吧。"
"唔
老聖君背著手又轉了一圈,一貫寬厚的眉眼間明顯浮現出遲疑的神色。
“父君!”
老聖君歎了口氣,他終於不踱步了,而是回到蘭繆爾麵前,按住金發少年的肩膀: “蘭繆爾……彆著急。你今日先回去,這件事不要外傳,父君……父君要好好想想。"
蘭繆爾怔住了。
想?還需要想什麼呢?
“唉………”老聖君又歎了口氣。他揉了揉太陽穴,很為難的樣子。
r />皇宮的書房裡點著淡淡的熏香,陽光從窗戶外灑在著華的卓椅上,照得人有些眩暈。蘭繆爾隻覺得喉嚨裡像是被一團棉花堵住,窒息感漫了上來。
他艱澀地問: “父君,您尚有什麼疑慮嗎?”
老聖君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 “蘭繆爾,聽了你說的話,父君也很痛心,可是——”“可就算這是真的,那些也是過去的事了,已經過去兩百年了。”
“過去?"蘭繆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上前一步,顫聲道, “怎麼可能過去……隻要深淵裡一日還居住著我們的同胞,就一日沒有過去!"
老聖君: “孩子,縱使魔族曾經是人類,可它們現在,就是一群凶殘又粗俗的惡魔啊!”“那不再是我們的同胞了,王國的子民們不會承認的。”
蘭繆爾的麵容變得像冰一樣白。他酸楚地閉上了眼,喃喃說: "不。
“孩子,你知道的,迦索的結界每一次被打開,魔族都在人間大肆作亂,死去的無車者不計其數——-你隻覺得魔族可憐,難道就忍心看到王國的子民被魔族劫掠和屠殺嗎?"
蘭繆爾: “正是因此,才要儘早消解這份仇恨,彌補犯下的錯,終止無謂的戰爭!”
老聖君揮了一下雙手,眉頭豎起: “蘭繆爾,你年紀太小了,不懂事。世上的對錯不是那麼簡單的。"
他的聲音逐漸高了起來: “何況,這也並不是我們犯下的錯,是兩百年的人犯下的錯!”
“作為國君,應當做的是保護好自己的國民,而非對一群異族大發善心。對,異族,它們已經是異族了,蘭繆爾!"
也不知從哪句開始,蘭繆爾不說話了。他安靜地站在那裡,仿佛重新認識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父君。
蘭繆爾忽然“嗬”了一聲。他抬起被悲哀浸潤的眼眸,問: “您早就知道嗎?”
"不,蘭繆爾,你在說什麼?這樣慘無人道的事情,父君怎麼可能知道!?如果父君知道,怎麼能若無其事地直到今天——"
“所以,您不知道嗎?”
“當然不知道!”
“從來沒有懷疑過嗎?”
蘭繆爾自嘲地笑了: “縱有懷
疑,卻從來未敢深究,是嗎?”
老聖君的臉上出現了惱羞成怒的神色。
"蘭繆爾,你是在質問我嗎?你怎能這樣對你的父君說話!?"
蘭繆爾搖了搖頭,他隻覺得疲憊,好像渾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榨乾了。
虛弱感令他踉蹌了一步,靠在紅木打造的書架上,低聲問: “好吧,我不說了,父君。但您現在知道了,又要怎麼辦呢?"
老聖君道: “我會為那些可憐的同胞向神母祈禱,懷著愧疚度過餘生的每一天的。”蘭繆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緩緩轉身,向書房的大門走去,步伐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