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對於那場注定日後被傳唱為神跡的“破曉的複活”,蘭繆爾本人沒能留下絲毫記憶。
在場的士兵和平民,大多數也出現了記憶模糊的症狀,隻留下一個隱約的印象。而少數自稱記憶清晰者,口述又在細節上各有不同。
王國最後一任聖君的“死而複生”,就這樣化作了一個永恒的曆史之謎。
無數學者分析當時的情景,試圖從一個脫離神學的角度解釋當時發生了什麼。
有人說,聖君當時的體內蘊藏著龐大的法力與魔息,或許其中產生了什麼異變也未可知。
有人說,或許有哪個隱世不出的大法師被聖君打動,混在人群中施展了禁術。
其中被普遍接受的說法,也是日後的法術課上,無數老師們向學生解釋的說法則是——
人的心跳呼吸停止之後,意識尚不會消亡。而聖君陛下的治愈術說是舉世無雙也不為過,大概是聖君自己的求生意誌牽引了民眾彙聚過來的法力,帶來這場起死回生的奇跡。
直到後來,有人在那片荒郊野外找到了那半個殘破的神母像。
信者如獲至寶,堅稱這正是神母降臨的證據,那道裂縫難道不正是神母垂淚的具象化?
而無信仰的法術學家同樣如獲至寶,認為這是治愈法術啟動時的強烈的法力震蕩所導致,連神母像都毀壞了,難道還不能說明奇跡與神無關?
就這樣,爭論持續不休。那場奇跡究竟是人為亦或是神賜,最後也沒個定論。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什麼“聖君陛下成神了”“他在鮮花與甘泉中恢複如初,站起來向士兵與子民微笑”之類的說法,那肯定是扯淡。
蘭繆爾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精神也消耗到極致,縱使那道致命的箭傷得到療愈,也不過續回一口氣而已。
燦爛的金光散去之後,蘭繆爾再次陷入深深的昏迷,任弟弟艾登抱著他又哭又笑。
聖君被小心翼翼地護送回王城,被叫到皇宮裡的醫師們卻開始犯愁了。
昔日的神殿確實有過可以淨化魔息影響的聖水,但那隻是針對剛剛在魔息影響下變異化魔的情況。蘭繆爾魔化的時間太長,程度太深,如今又極度虛弱,誰也不敢給他貿然使用。
當晚,醫師麵色沉重,對艾登老實交代:“……我們隻能先將聖君陛下的法力封住,免得魔息與法力相衝。其他的,要等到人能醒過來再說。”
艾登熬得眼下烏青,手指緊緊摳著牆壁:“兄長還能恢複正常人類的樣子嗎?”
“說實話,很難,陛下。”
艾登忍不住一拳砸在牆上,牙關咬得生疼。
醫師又道:“另外,陛下,還有一件事……”
“我們看到聖君的脖頸上,有……有長期戴過硬物的痕跡。應該是鎖鏈或者革環,聽說魔族會給他們的奴隸戴上這類東西……”
“奴隸!?”艾登抽了一口氣,猛地回頭。
身後
的房間內,紗狀的床幔垂下,隻能隱約地看到安靜昏睡的一個影子。
“他……他到底經曆了怎樣的七年!?”
醫師麵露難色。
從來沒有人進入過深淵,也沒有人接觸過魔族。艾登的這個問題,注定得不到回答。
他們隻能往最差的方向去設想。蘭繆爾入深淵時才二十多歲,身為高潔尊貴的君主,被魔族當作奴隸摧殘了七年,回來時金發成雪,身生魔鱗……他到底經曆過什麼,現在又是什麼狀態?
艾登紅著眼眶,咬牙陰沉道:“他是為了拯救魔族而去的,卻被魔族害成這樣,我……”
這位年輕的國君苦笑一聲,以手覆麵:“我算是切身體會到,為什麼兄長曾說,仇恨的連鎖最難以斬斷了。我真是恨不得立即發兵,將那群魔族大卸八塊。”
醫師長長地歎了口氣。
“唉……如今還沒有人和聖君好好對話過。我們不知道他的神智是否還清醒,甚至人格與記憶是否還完整也未可知……”
“等聖君醒來,無論他說什麼,還請陛下多順著些吧,千萬不能隨便提起深淵和魔族,以免把人刺激壞了……”
醫師嘮嘮叨叨。艾登越聽越心慌,臉色都鐵青了,連忙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蘭繆爾在皇宮昏睡了四天才醒來。
他睜開眼之後,怔怔地恍惚了快一刻鐘。
回到人間的一切,就像做了場夢那樣。
他好像聽見無數靈魂笑著叫他,又好像聽見無數人們哭著叫他。意識迷蒙間看到絢爛的陽光,又在陽光中睡去。
再睜眼,就是這裡了。
身周擺滿闊彆七年的陳設,這裡是他做聖君時的臥房。連天花板上細膩凹凸的雕刻、金銅色吊燈上的刮痕和白紗床帳的係帶都和記憶中彆無兩樣。
房間裡藥香繚繞,靜悄悄的。門外倒是隱約傳來放輕的腳步聲,蘭繆爾知道,那是皇宮的侍女們,隻要喊一聲,就會有人進來。
所以,自己真的……回來了嗎?
蘭繆爾想起哨塔上那穿心一箭,更加覺得不真實。
他下意識想抬手去摸心口,沒想到才動了動手臂,就臉色發白,輕輕悶哼一聲。
好疼,哪裡都疼,渾身像斷了一樣。
床邊突然抬起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兄長!?”
正趴在那裡小憩的艾登驚醒了,連忙護住蘭繆爾發抖的手臂,塞回被子裡,“慢點,慢點,你彆亂動……”
“兄長醒了,太好了……醫師說前兩天就該醒,可你就一直睡著,我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