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但要怎麼回到韋恩莊園,對西奧多來說仍然是個問題。

想想看,西奧多倉促逃出莊園時都乾了些什麼?

他用礦泉水瓶把管家阿爾弗雷德砸暈,還把他綁在了自帶束縛帶的醫療床上!

他囂張地撬開了韋恩的書房門鎖、從書桌上隨便抄起兩本最厚的文件塞進書包。

他還暴力拆卸了韋恩的電腦硬盤,在滿地狼藉裡,用“太太你也不想的吧”的黑澀會口吻,給韋恩留了張喊話字條!

至於後來給蝙蝠俠發消息,試圖離間他和韋恩關係的事……咳,不提也罷。

但隻要聯想一下,蝙蝠俠和韋恩有可能是情人關係。

那麼,試著代入一下蝙蝠俠,體會他看見自己的新任學徒,居然指控他男朋友覬覦他年少助手的短信時的心情……

西奧多:“……”

西奧多麵無表情地想道:我真是在作孽啊。

侏隼鳥站定腳步,露出猶豫的表情。

察覺到男孩已經落後自己一個身位,蝙蝠俠停下來,隔著尖耳頭盔,流露出疑惑的氣質。

“怎麼了。”

西奧多清了清嗓子,用腳尖反複磨蹭著砂土的地麵,鞋印在地上刮出一道道蝙蝠拖長的痕跡,仿佛有無數隻蝙蝠將要前仆後繼地拍死在這塊地麵上。

“那個……我是說……之前那個……”

蝙蝠俠忽然意識到西奧多要說什麼!

但是,侏隼鳥的詭譎之處就在於,當你以為你來得及攔住他創飛你的動作時,他會迅速振翅加速,以一個令人望塵莫及的速度發起攻擊!

刹那之間,西奧多剛剛還有些結巴的口條,轉眼之間捋順了、溜直了、說起話來連一丁點的凝滯都沒有了。

“對不起,bat,我確實沒有證據指控韋恩覬覦你的助手……嗯,我的意思是,我其實隻懷疑過韋恩對提姆他們——哦,也就是韋恩的養子們不懷好意。”

蝙蝠俠:“……”

拋下過往,又拋下恐懼的侏隼鳥,顯然一定程度上也拋下了自己的顧慮心。

不然不能解釋,為什麼他今晚忽然開始打起一個又一個的直球。

……問題是,彆人打的直球,都是棒球網球。

但西奧多扔出來的直球,一顆一顆都是沉甸甸的實心鉛球!

話音落定,西奧多隻看見蝙蝠俠漆黑如夜的頭盔上,代表眼斑的白色部位變成了平滑的一片。

這代表黑暗騎士無聲地閉上了眼睛。

——西奧多當然還沒意識到,指控韋恩覬覦羅賓,和懷疑韋恩覬覦提姆,這兩者之間根本沒有任何區彆。

“忘掉那條短信,我們回去吧。”

蝙蝠俠避開了這個話題,靜如死水般回答道。

西奧多聽話地點了點頭,走了幾步,忽然再次停下。

“……又怎麼了?”

西奧多明亮的藍色眼睛,迷茫地眨了眨。

他想,一定是自己的錯覺。

不然,自己怎麼會聽見,堅忍深沉如哥譚本身的黑暗騎士,嘶啞的尾音中出現了一絲絲的顫抖呢?

這必不可能是蝙蝠俠的聲音出現了虛弱的跡象,一定是西奧多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西奧多點了點頭,認為事實就該是這樣。

“B,我之前中恐懼毒氣逃出來時,在韋恩莊園做了些過激反應……嗯,所以,我能請您幫幫我嗎?”

對於這件事,不用西奧多說,蝙蝠俠也做好了處理準備。

不然,在西奧多回到莊園之前,難道還要讓阿爾弗雷德躺回醫療床上,裝出一副被打暈還沒醒來的模樣?

蝙蝠俠沉聲說:“我已經讓羅賓去替你處理了。”

西奧多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舒到一半,又很快繃住。

隻見西奧多當場掏出聯絡器,運指如飛,快速敲打出一串長長的消息:

“羅賓,謝謝你幫我收場[捧心][捧心]。”

“但是拜托,請不要進韋恩先生的書房,那裡交給我收拾就好[合掌][合掌]。”

“你是世上顏色最鮮豔的小知更鳥![花花]”

西奧多沒有刻意避人,蝙蝠俠又占據了身高優勢。

他一低頭,就看見了侏隼鳥給羅賓發送的所有消息。

蝙蝠俠:“……”

首先他想說,怪不得迪克當年十分堅持,一定要在蝙蝠聯絡係統裡,擴展出一係列的enjoy表情符號。

……原來孩子們平時聊天,都是這麼發消息的。

其次,西奧多的這番囑托,實在令蝙蝠俠心情複雜。

按照蝙蝠家默認的潛規則,一旦你阻止某人做某事,幾乎就等於對著某人的耳朵呐喊:“快點去做吧,不用管我的死活!”

黑暗騎士非常保守地認為,最少三個月,關於西奧多在韋恩的書房裡具體做了什麼的照片,應該就傳得全家都是了。

問題是,這些照片,它不僅和西奧多有關係。

頭盔之下的布魯斯·韋恩:“……”

就是說,孩子們沒有一個想過他們老蝠親的死活,是吧?

西奧多能從正反兩個角度,分彆創飛布魯斯和蝙蝠俠兩次。

可能,這就是侏隼鳥DNA裡自帶的阿卡姆被動技能吧。

***

西奧多回到莊園以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溜進布魯斯·韋恩的書房,把之前留下的喊話字條毀屍滅跡。

進門時,管家阿爾弗雷德沒有像平時一樣出來迎接。

西奧多擔心他是不是還被綁著,特意去三樓檢查了一下:

扔在走廊裡的醫療床已經被處理掉,至於本該躺在上麵的老管家,則不見了蹤影。

侏隼鳥:羅賓,你把阿爾弗雷德帶到哪裡去了?

此刻,在西奧多的腳下,地下蝙蝠洞裡,老管家莊嚴地拄著一根拐杖。

提姆小心翼翼地打量了老人家一眼,非常友愛地替西奧多說好話。

“阿福你看,西奧多一進門就問起你的下落!”

“不必擔心,提摩西少爺。”

阿爾弗雷德穩重地點了點頭。

“如果早知道西奧多少爺逃出去是為了炸掉小醜,不用勞煩他掄起那隻礦泉水瓶,我就會先平地暈倒的。”

在他們身後,蝙蝠俠默默背過身去,裝作沒聽見這番話。

西奧多焦急地等待了幾秒,終於等來了羅賓的消息。

羅賓:放心吧,我到的時候,老人家還沒醒過來,他不知道你把他綁在了醫療床上。

羅賓:我把老管家叫醒,然後說服他去醫院做了個身體檢查。

羅賓:還有你襲擊阿爾弗雷德的事,我也替你解釋過了。放心吧,管家之前就知道你中了恐懼毒氣。

西奧多點點頭,深感羅賓的細心體貼。

他有點愧疚地在胸口替阿爾弗雷德畫了個十字。

希望上帝保佑,老管家不要在醫院急診撞見小醜,為此受到二次驚嚇。

書房門鎖虛掩著,扔保持著西奧多離開時的樣子。

西奧多把兩本文件歸攏到原處,將電腦硬盤重新安裝到電腦裡。

電腦一拆一卸時帶出的灰燼,又被西奧多均勻地灑了回去;所有留下來的指紋腳印,一律擦乾淨抹平。

至於那張挑釁意味十足的字條,西奧多生怕啟用碎紙機仍不保險,乾脆自己塞進嘴裡嚼嚼吃掉,咕嚕一聲咽進肚子裡。

從監控裡看見著一切的蝙蝠俠和羅賓:“……”

倒也不必如此仔細。

羅賓轉過頭,語氣真摯:“B,幸好你提前領養了他。”

不然,當一個氪星人把他的超級視力應用到上銷毀證據上時,將會製造出多麼難以破解的懸案啊。

要不是有隱蔽的監控錄像記錄下一切,哪怕蝙蝠俠回到這間書房,也隻會隱隱感覺不對,但卻找不到旁人闖入的證據。

完成這一切後,西奧多長長地鬆了口氣。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倒在柔軟的床鋪上。

雖然隻過去了一個晚上,但西奧多隻覺得恍如隔世。

從阿卡姆大暴.動為起始,再以他親手扔掉了斯坦利的胸針為終結,這個夜晚實在發生太多事情了。

將雙手上下疊放在胸前,擺出一個安詳的躺姿,西奧多開始回憶一個嚴肅的問題。

——自己中了恐懼毒氣以後,都做了什麼?

“……”

從醫療床上醒來之後的部分,西奧多自己有印象,不必再想。

假如揪著這部分不放,西奧多容易產生劇烈的心態波動。

那麼,在他躺上醫療床之前呢?

印象裡,自己好像是從風箏飛艇上摔了下去。

記憶從這裡起,就斷片了。

這期間發生了什麼,他又是怎麼回到韋恩莊園的?

西奧多竭力回憶。

但所有浮現在腦海中的片段,全部斑斕而魔幻,像是加了一層毒蘑菇濾鏡。

他好像看見了站在遠處的斯坦利,也看見了年少的提摩西。

曾有人將束具的枷鎖加諸於西奧多的雙腕,還有人往他身體裡推入了一支冰冷的針劑。

混亂的五感殽雜了真實和虛假的界線,過去和現在在毒氣的影響下斑駁成模糊的噪點。

唯一讓西奧多印象深刻,而且似乎從始到終都陪著他的,是一股清爽酸甜的柑橘香氣。

……仿佛在某一刻,那道氣息的主人曾以自己的手臂幫西奧多支撐起身體;他也以焦急的語氣,一遍遍叫著西奧多的名字和代號。

“西奧多,侏隼鳥,西奧多,侏隼鳥……”

當時那些懇切的呼喚,沒能對抗深入神經的綠色毒氣。

但等到一切風平浪靜以後,西奧多卻忽然隔著時空,透過那隱約而急促的呼喚聲,品味到曾經發生的真實的焦急。

印象裡,似乎有一雙藍眼睛,曾經離他那麼近。

就像是被人打翻的寶石盒子,從裡麵滾落出半片閃爍的星空來。

“……”

西奧多猛地從床上坐起。

他還是沒能把零散的記憶珍珠一顆顆穿起。

但這一刻,他心裡忽然升出一個念頭。

……不知道為什麼,西奧多有點想吃橘子。

嗯,想和羅賓一起吃。

***

樓下傳來了一陣熱鬨的聲響,西奧多一開始還以為,是花花公子布魯西在外麵鬼混完回來了。

但再一聽:不對,好像還有傑森和理查德的聲音?

西奧多循聲跑到樓下,隻見除了自己之外,其餘三個養子都熱熱鬨鬨地聚在大廳裡。

布魯斯·韋恩也在,他旁邊就是單手拄著拐杖的阿爾弗雷德。

在老人家光禿禿的英國式天靈蓋上,一顆凸起的腫包潛藏在寸草不生的頭皮之下,油澄澄地閃爍著非同尋常的流暢亮光。

西奧多:“……”

西奧多握拳擋在嘴唇前,輕咳一聲,心虛地移開了眼睛。

視線所及的方向,傑森正抱著一頂頭盔,站在靠近牆邊的地方。

對上西奧多的目光以後,韋恩家的次子露出一個有點惡劣的壞笑,慢悠悠地衝著西奧多比了個口型。

——“你真厲害,連阿爾弗雷德都敢打。”

西奧多:“……”

他說自己當時腦子不清楚,有人會信嗎?

低下頭抹了把臉,西奧多硬著頭皮靠近阿爾弗雷德,嘴唇翕動,囁嚅了幾聲。

“我很抱歉,阿爾弗雷德……”

在恐懼毒氣的催動下,他今天似乎已經說過好多聲對不起。

但隻有當下這一句,講得最為真情實意。

西奧多低下頭,無顏麵對老管家可能會有的眼神。

他不是害怕麵對接下來會有的後果,而是發自內心地覺得不好意思。

“沒關係,西奧多少爺。”阿爾弗雷德手持一根鑲銀的黑刺李木文明杖,腳跟並攏,站得穩穩,“您要看看我剛拍的合照嗎?”

“什麼?”

西奧多下意識抬頭,以為老管家剛剛拍了張感恩節合照之類的。

沒想到,映入眼簾的居然是一副已經裝裱好的十四寸大照片。

照片裡,一個焦黑的人形物體正躺在病床上掛水,而另一位氣質英倫典雅的英國老紳士恰好經過,姿態高貴優雅。

頭發花白的老人,宛如一名曆經風雨不倒的老牌特工,麵不改色地路過那堆不可回收垃圾,並且絕不回頭看爆炸。

西奧多:“……”

那坨黑乎乎的東西,看起來好像有點眼熟。

那好像是……小醜……吧?

迎著西奧多驚駭的目光,老管家淡然若素地點了點頭。

“我剛剛在醫院時,正好碰上小醜,請人替我拍下了這值得紀念的一刻。”

“您也覺得這幅照片構圖很好嗎,西奧多少爺?我準備把它掛在我的臥室裡,時時欣賞一下。”

西奧多艱難的點了點頭。

他敢說不好嗎!

侏隼鳥有些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原以為患上腰間盤突出、頸椎管狹窄、風濕、關節炎、高血壓……等等老年病的管家,好像跟自己印象中很不一樣!

——救命,西奧多今天剛剛打暈了他!

像是看透了西奧多內心的惶恐,阿爾弗雷德慈祥地笑了笑,然後不知從哪裡拿出兩個圓滾滾的大橘子遞給他。

橘子散發著新鮮的芬芳,看起來剛從枝頭摘下不到兩個小時。

“請慢用,西奧多少爺。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請務必和我說。”

西奧多神情恍惚地捧著橘子坐到沙發上,順手分給旁邊的提姆一個。

在他們麵前,理查德歡呼著開啟了香檳。

傑森岔開雙腿,反坐在一張桃心木的高背餐椅上,翹起的唇角一直不曾放下過。

僅有一麵之緣的芭芭拉不知為何也來到了韋恩家,此時正與布魯斯碰杯。

“敬感恩節。”她發出心滿意足的聲音。

布魯斯同樣搖晃著香檳杯。

在家人麵前無需用薑汁汽水冒充,所以水晶杯中盛放的液體是甜甜的蘋果汁。

他雙眸深沉如同微醺的海色。

“——敬感恩節。”

“我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掉進愛麗絲的兔子洞裡了。”西奧多搖頭說道。

在他身邊,提姆單手支著下巴,彎起眼睛笑著看向西奧多。手裡的橘子被他一下下拋上半空,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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