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絨臉紅了一下,搖了搖頭。
“不用的,我自己可以。”
他因為不能行走,經常會被人當做弱勢群體,也都習慣了。隻是讓一個女孩子說出抱自己這種話還是叫他感覺有些羞恥。
謝絨握著輪椅,在按下按鈕之後就將輪椅緩緩升高了些,見嚴邂認真的看著他,在對方目光下,不自在的將自己抬到了床上。
身形修長的青年其實身體比例很漂亮,隻不過一直坐在輪椅上遮擋了這份美麗。嚴邂靠在一邊看著,看著謝絨手上用力了一瞬,從手腕上蔓延而出的脈絡微微起伏著。對方也許是怕摔著了,很小心謹慎。
因此,嚴邂目光落在了謝絨的腰上。
衣服微微被蹭起來了一下,貼過輪椅,露出一點白皙細膩的肌膚,在燈光下纖白溫潤,在謝絨離開輪椅的時候甚至還能看到一點腰線。
嚴邂忽然覺得有些口渴,可是邪祟怎麼會感覺到渴呢。
這不過是一種錯覺罷了。
饒是如此,他還是目光盯著謝絨,像是在欣賞什麼美景一樣。
專注於挪動自己的謝絨沒有注意到對方的眼神,隻是在費力的將自己挪上去之後看到旁邊嚴邂轉過了身,走過去十分自然地接了杯水喝了下去,滾動的喉結被遮擋著,叫人看不清楚。
邪祟喝完水之後轉過頭來,禮貌的詢問謝絨需不需要。
謝絨也有點熱,天氣苦悶,嚴邂好像又忘了沒開空調,他剛才費力氣挪動確實是有些渴,在對方看過來時不由點了點頭。
“麻煩你了。”
“不客氣。”嚴邂低聲道。
他接了杯冰水給謝絨,在看著對方舒爽的喝下去,額頭的熱氣消散後,才扯了下唇角。
“睡吧。”
簡單的兩個字仿佛給了謝絨無儘的安全感,叫他隨著對方的話,眼皮也有了些困意。放下杯子後沒過多久就瞌睡了起來,閉上眼睛躺在了枕頭上。
賀厭看著謝絨拉著被子安心入睡,緩緩收了手。
被鬼迷了心竅的人會漸漸的開始信任鬼物,從一開始的提防到現在,謝絨已經開始相信他了。
賀厭本來並不喜歡愚笨的人的,也最是厭惡無用的善良,但是現在,他卻覺得這些特質很好。
在電梯裡看到謝絨時,望進那雙眼睛裡的一瞬間,賀厭就知道謝絨不是和他一類的人,可是他意外地竟然被吸引,一直到現在。
對方身上柔軟,毫無防備的睡著,就連呼吸的氣息也是溫暖的。賀厭站在床頭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關掉燈緩慢地靠在了另一邊。
鬼是不需要睡覺的,他隻是陪一陪謝絨,好讓陷入恐懼之中的人類……沒有那麼害怕。
……
聞折燃在接到賀家的電話時還有些意外。半夜的時候他本來已經準備睡了,但是突然一通電話打來,居然是賀厭父親的。
印象中的人麵容好像已經模糊,聞折燃在接起來的時候,聽見對方語氣有些古怪。
“小聞,你聽說過萬景觀嗎?”
“剛才有一個道士打電話給我,說什麼賀厭的屍體丟了。”
“你接到電話了嗎?”
當初賀厭的屍體是B市的風水大師胡延生處理的,現在忽然有個沒聽說過的道士打電話過來,跟他們說早就火化的屍體丟了?
這怎麼可能?
難不成還能有人去火葬場把骨灰偷出來了?
賀厭父親差點沒忍住對著電話破口大罵。本來是想要打電話給胡先生詢問的,但是想了想,還是先打給了小聞。
聞折燃聽著電話裡的話,手中一頓,起身在筆記本上記下了“萬景觀”這三個字,若有所思。
這幾天聞折燃早就查清楚那個胡延年是個騙子,花了十幾萬買的護神香被送去做鑒定,裡麵的成分和市場上最基礎的香薰一樣,可笑的是這東西商場十元店隨處可見,倒是讓他包裝成了什麼開過光的神香……
不過當初在見到胡延年的時候聞折燃就有感覺,因此在鑒定結果出來之後也不意外。
隻是這會兒聽著對麵賀家人對胡延年的推崇,他頓了頓,還是道:“賀叔叔親眼看見胡先生火化屍體了?”
對麵賀振風微微愣了愣:“這倒是沒有。”
而且……這怎麼看?
聞折燃看著筆記上的字體:“我覺得那個道士說不定是知道什麼胡先生不知道的事。”他雖然沒有直說,但是卻也提醒對麵胡延年不可靠。
隻是不知道是不是被騙子忽悠久了,賀振風居然從來沒有懷疑過對方,甚至連聞折燃也不信。
男人這時候眉頭皺了一下,又鬆下來:“我感覺那個道士應該是個騙子。”
“胡先生可是張總介紹來的,怎麼可能有問題。”
胡延年成名很早,富豪圈子裡都很信他那一套,牽扯到彆人商業往來,聞折燃也不能多說,提醒到這兒就可以停下了。
聽見那邊沒當回事兒之後他隻是放下筆,和賀父隨意聊了兩句就掛了電話。
賀厭和父母關係並不親近,甚至還沒有和管家見麵次數多,因此他也沒有問那天送來的保險箱裡的照片的事情,聞折燃清楚賀父賀母不可能知道。
畢竟連當初賀厭的一些事情都是他處理的。
在掛了電話之後,聞折燃用筆圈起了白紙上的字,想到什麼,打開導航來搜了一下。
萬景觀……正好是在B市。隻是在城南一座偏僻的山上,知道的人並不多。
賀家和萬景觀的人從來沒有來往過,聞折燃可以肯定,賀家人也從來沒有到那裡去上過香,所以對方打電話過來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他更傾向於——對方是真的知道什麼。
在察覺到自己身體變化,並且潛意識的抗拒就醫被人知道之後,聞折燃就意識到了古怪。更何況,賀厭還留下了一張那樣的照片給他,他並不覺得那天的照片內容是他的錯覺。
夜風微微透過窗戶裡吹進來,吹的聞折燃指尖發涼。在過了會兒後,他才將萬景觀的地址保存了下來。
他總有種感覺,這個地址一定會用上的。
……
聯係賀家人無果,張古順著賀厭的生平資料又找到了對方青梅竹馬的朋友,準備勸說對方以此讓賀家人也提高注意。
因為處處碰壁,張古幾個人這次都已經做好了對方不相信的打算,隻是沒想到在遞上名片之後居然並沒有被當做騙子。
他看著手機上在看到他的消息後發來的地址,微微有些意外,不過卻還是和喬裝打扮成正常人的趕屍匠一起到了聞折燃工作的附近。
聞折燃隻有中午有時間出來,在莫名其妙收到短信之後聞折燃也不意外,因為之前賀父的話,他早就留意了萬景觀,沒怎麼糾結就讓對方定了時間見麵。
張古還是第一次從賀家那邊見到相信他的人,饒是他也臉部抽動了一下。不過對麵也不一定是真相信他,隻是聽了他的話後產生了些好奇的興趣,或者專門過來打假也有可能,不過隻要肯來就是好事了。
他心裡想著,在坐在咖啡廳後從二樓往下看了眼。心裡想著等會兒要怎麼和聞折燃這個高學曆一看就是純粹唯物主義的人講玄學,實在不行大概也隻能強行讓聞折燃見見鬼了。
事關重大,張古也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
在他等了會兒後,十二點過三分,一個穿著風衣的青年準時到了門外。
聞折燃將車停好之後看了眼咖啡廳,按照約定的地點進來。隻是剛一進門,就看到二樓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在向著他揮手。
他腳步頓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
這不是……那天在謝絨家裡假冒物業維修人員的那個人嗎?
一見聞折燃停下腳步,張古就反應過來這年輕人是認出他了。他當初去隔壁凶宅除穢的時候並沒有偽裝,現在即使是換下物業的衣服,長相也能夠讓人一眼看出來,他表情有些尷尬,卻嚴肅道:“上來再說。”
聞折燃瞥了眼對方旁邊僵立在側一句話也不說的人,最終還是走了上來。
旁邊的工作人員立馬上前。
“請問是要咖啡還是什麼?”
聞折燃看向對麵兩人,張古搖了搖頭,便道:“三杯拿鐵。”
在看著工作人員離開之後,他才開口:“你是那個假物業?”
張古他們雖然不是第一次乾這種事,但還是第一次被人當麵問。
“這件事也是事急從權,迫不得已。”
“聞先生,我們接下來說的事,請你一定要相信。”
張古皺眉從賀厭當初被送到火葬場,胡延年拿屍體沒辦法扔下不管,到最後他們看著這具屍體不處理會留下成害,就運回了度假村說起,在講述完前因後果之後才臉色難看。
“可是這幾天B市接連大雨,引發了泥石流,我們等到聽到賀厭的棺槨被雨水衝出來的消息時再過去,發現對方人已經不見了。”
“我更傾向於,賀厭是屍變了。”
屍變……
聞折燃握著杯子的手倏然頓住。
張古以為對麵的年輕人不信,也是,論誰口說無憑的被人說自己按理來說已經火化的發小屍變,都會覺得對方是在胡言亂語。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聞折燃卻問:“所以要怎麼處理?”
張古愣了一下,旁邊一直不說話宛如沒有呼吸的中年人也忽然抬起頭,看向了他。
“你不驚訝?”
聞折燃看了兩人一眼:“世界上總有一些事是常理沒辦法解釋的。”
“我雖然不相信,但也知道。”
聞折燃態度自然,倒叫兩人鬆了口氣。
“你相信就好。”
“這段時間我們懷疑賀厭會出現在所有和他接觸過人的身邊。之前關係越好,吸引到對方的可能性就越高。”
“所以,他的屍體有可能也會出現在你周圍。”
“如果遇見不對勁,你千萬不要慌張。這是萬景觀的三寶符籙,可以保你一次平安。”
“在符籙燃燒之後你就立刻打電話給我。”
他將注意事項告訴聞折燃,在對方接過符籙時,又道:“賀家那邊如果有人也遇見了異常,麻煩你儘快和我聯係。”
他和賀家完全聯係不到,那群富豪平時防騙子防的很嚴格,之前也不關他們的事,胡延年是不是神棍有沒有本事,都和他們無關。
但是現在事關賀厭,他們才不得不插手。隻是貿然打電話過去的結局他們也看見了,那邊根本不相信突然出現的道士,所以這裡也隻能拜托聞折燃這個和賀家家世相當的人照看了。
聞折燃聽見後點了點頭:“我會注意一些。”
他握緊手裡的符籙,臉色不變。隻是在服務員過來的時候,卻微微抿了抿唇。
那能夠在遇見靈異事件時保普通人一命的符籙,在他接觸的一瞬間起就開始發燙了起來,灼熱的刺痛感從指尖傳來。
聞折燃低頭看著自己指尖的黑灰,緩慢的握緊了手,麵上卻不動聲色。
對麵的兩人都沒有發現不對,在喝完咖啡之後就告彆了。聞折燃下午的時候還要加班,從咖啡廳出來將符籙放在了袋子裡,去停車場將車開了出來。
那兩個道士已經離開了咖啡廳,聞折燃在離開停車場時看著兩人背影,目光不由又落在了車旁的牛皮紙袋。
為什麼在傳聞中隻會對邪祟產生效果的符籙會對他有作用?
聞折燃不確定自己現在是什麼狀態,在沒有摸清楚這些人對異變的態度之後,也沒有著急表明自己的變化。
先看看吧,他低聲道,從袋子上收回了目光。
張古和趕屍匠從咖啡廳出來之後,站在廣場上。過了會兒趕屍匠才道:“不對勁。”
“什麼?”張古抬起頭來。
趕屍匠冷笑了聲:“剛才那個年輕人不對勁。”
聞折燃提起賀厭的時候太平靜了,對他們的話也像是早有預料一樣。
這不對勁。
張古其實也看出來了些,覺得那個年輕人有事情瞞著他們。但對方分明不想說,他們也問不出來,隻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過……
說到聞折燃,張古就記起了當初他假扮物業時住在他隔壁的那個青年。這段時間那個輪椅青年也沒有向他求助過,不知道怎麼樣了?
謝絨其實是向張道長求助過的,甚至在認識嚴邂之後他還發消息給張道長詢問過,隻不過也許是張道長還在山裡信號不好,發出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手機微信上頭像安安靜靜,裡麵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上一條。
謝絨歎了口氣,收了手機,昨天晚上他倒是睡的不錯。晚上躺在嚴邂的床上之後,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可能是這幾天因為驚嚇一直沒有休息好,他在早上醒來的時候還有些懵。一直到嚴邂將窗簾拉開讓難得的太陽照射進來,才微微從茫然中反應了過來。
“我睡了多長時間?”謝絨聲音沙啞,迷糊的問。
嚴邂站在陽光下,看著他頭上翹起來的發旋,笑了一下。
“十二個小時。”
十二個小時?
“現在中午十二點了?”謝絨睜大眼睛才反應過來,隻是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睡這麼長時間。
眼底的青痕此時消失,在補充完睡眠之後謝絨前幾天的疲乏也褪去了些,隻是他看著對麵的嚴邂衣著整齊,而他還穿著睡衣睡懶覺,卻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了臉紅。
“那個,其實你可以叫醒我的。”
他本來生物鐘雖然會延遲,但是因為有彆人在旁邊的話睡不安穩,早上一般是會早起的。但是昨天晚上卻是個例外。一上床之後他甚至沒有來得及排斥就閉上眼睛睡著了,因此也錯過了正常的起床時間。
謝絨抽著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嚴邂。
嚴邂聲音一向低冷,即使是看起來脾氣不像是表麵那樣差,但是也並不常笑。隻是現在,他卻忍不住笑了一下。
鋒利慵懶的眉骨微微揚起,對方看著謝絨道:“可是我看你睡得很舒服。”
謝絨:……
就在他有些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
嚴邂笑了一下:“好了,開玩笑的。”
“你前幾天被邪祟影響,陽氣不穩。今天睡足到中午十二點對身體有好處,所以我才沒叫你。”
這點嚴邂倒是沒有說謊,長時間受驚睡眠不足確實對人不好。
他打開窗戶,讓陽光照在謝絨床上,目光掠過光影跳動在謝絨臉頰,那些細小的絨毛也跟他一樣可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