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太黑色幽默了。
穆翡一時竟無語凝噎。
這時和穆翡同僚的那位徐先生捧起手機,“這回可真是找錯人了,你看。”
穆翡腦袋湊過去一看,屏幕上是同事和一位同行的對話,最新消息是兩個小時前了,但徐先生一直在忙活查找古籍,因此沒看到。
【你們找南楚那個談春影?她出了名沒啥真功夫的啊,所以老早就轉文旅賽道去了[擦汗]你們居然不知道,你們單位資料到底多久沒更新過了啊】
【喏,你看看新聞】
那邊還發了兩條新聞,都是南楚本地媒體發的稿子。
什麼中外藝術家來南楚采風,在談家參觀靈師儀式、古巫舞。
還有省文旅部門領導、各方遊客在談春影家參觀,遊客和巫儺麵具合影,遊客和談春影全家合影,遊客和麵具和談春影全家合影……
裡麵還出現了談瀟的身影呢。
穆翡忽而瞳孔地震。
——她看到一條新聞稿,赫然是談春影領頭聚集了幾百名本地的阿姨,暢跳由靈師祭祀舞改編而成的廣場舞!
看來全南楚都知道談家是搞文旅的,就他們不知道,搞了個大烏龍。
穆翡就說談瀟在他們校長麵前好像也毫不避諱的樣子,她還以為自己在幫談瀟打掩護,沒想到徹底誤會了。
“唉,吃咱們這碗飯的,本就魚龍混雜,真本事傳得也越來越少咯。”穆翡暗暗唏噓。
但是彆說,許多像談家這樣的同行,跳去另一條賽道,倒是趕上時代的浪潮了。
像他們直接當上了南楚官方的吉祥物,倒也算彆樣的殊途同歸。
“那現在怎麼說,繼續搖人?”
“在找了在找了,南楚巫師還是不少,都怪咱們那套老掉渣的資料。”
“你也知道,還能有資料用就不錯了。”
談瀟深感失望,這裡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啊,看起來對方也很失望的樣子,他試探地道:“我感覺我應該幫不上你們的忙了,要不我回去?”
穆翡也有點尷尬,一般來說他們是不會打擾“不感興趣”的人,那現在她送談瀟走好了。
但穆翡還未開口,那位文物研究所的季老開口了,他也是此次發掘隊負責人之一,“先不急吧,小同學之前講得不錯,我再問兩個問題可以嗎?”
這倒也是,本來就是以這個理由把談瀟找來的,談瀟又已經證明過他還是知道不少理論知識的。
談瀟也點頭了。
季老拿起桌上那遝照片,往下翻了翻,“墓中還有幾個巫覡俑,打扮和那對大喪儺俑有相似之處,隻是擺放地點不一樣,動作也不太一樣,你看他們也是大喪儺俑嗎?還是在做其他儀式?你認為他們的工作,是護佑墓主,驅逐鬼怪,還是與神靈溝通?”
大喪儺在古時候是這樣形容的:“大喪,先柩;及墓,及目入壙,以戈擊四隅,驅方良”。
也就是說大喪儺的巫師會跟著棺材進墓中,用戈進行儀式,驅逐鬼魅。
俑都是雙數,季老展示的另外四個巫覡俑也穿著紅黑格紋衣和鳳紋衣,隻是動作不太一樣,有的手指勾連,擺出奇怪而複雜的手勢,有的呈托舉狀或抓持狀,和古代文獻中不太一樣。
那他們的具體功能是什麼呢?像這種涉及到實操的問題,學者們也要靠推測了。
季老認為談瀟既然能認出來大喪儺,或許能提供一些有效信息,這對他們的考古工作也是很重要的,畢竟發掘工作還要繼續。
談瀟接過照片,仔細觀察後道:“你們看這一對巫覡俑身處鎮墓獸旁邊,一個作擊鼓狀,另一個是做射箭狀,這是在驅使鎮墓獸和射殺鬼物。另外一對,一個腳踏禹步,雙手捏決。”
禹步和手決就不必說了,哪教哪派沒有自己的手決,禹步傳說是參照大禹的步伐,要召役鬼神的效果,也流傳甚廣。傳說大禹也是巫師嘛。
而鼓和弓更是古代楚巫做法時的標配,楚巫往往“鼓而射之”。當年楚國都是要向周天子進獻桃弓棘矢的,很有代表性。
談瀟點點照片上的細節,正是那纏在一起的手指,千年時光下都有些模糊不清了,但談瀟目力極好,還是辨認了出來。
談瀟說道:“這個手決古時候叫什麼我不知道,但現在我們叫它‘枷勢’,顧名思義,是將對方枷住,禁錮起來,不能動彈。”
季老認真聽到,聞及最後一句,不覺渾身一寒,“這!”
他忍不住直接站了起來,失聲道:“枷!老莫的姿態,可不就是像被枷住!難道老莫出事就是因為這尊巫覡俑?!”
談瀟是剛來這裡,絕對不可能在保密工作做得極好的情況下,知道他口中的老莫發生了什麼,更彆說他的態度一直是不理解不相信。
而老莫正是穆翡口中那位無故中了無名邪術的考古專家,他當時在一線清理文物,沒想到下去就中招了,除了眼珠子幾乎渾身不得動彈,全靠打營養針維係生存,幾日來明顯消瘦虛弱。
醫院去了,專家也問診了,皆是束手無策。
季老多年的考古生涯讓他經曆過一些常人無法相信的事情,遂找來恰好也在南楚的省404辦工作人員幫忙,可惜也是束手無策,甚至還未能定位出問題的源頭到底是什麼。
因為楚人尚巫,墓裡含有巫術的元素實在太多了,光巫覡俑就好幾對,鎮墓獸、帛畫、玉璧等等各類陪葬品。而且這墓根本都沒發掘完,因為老莫出事才剛開了個頭就打住了。
但談瀟的話,宛如撥雲見霧,讓他們依稀定位到了這幾尊巫覡俑上。
此時再看那照片中,麵容損壞、色澤如初的巫覡俑,唇角勾著的笑亦更為詭異……
場內一片寂靜,眾人盯著那巫覡俑的照片,呼吸不覺也放輕了。
“這,這怎麼辦呢?徐先生。”季老看著那位404辦的徐先生,很為自己的老友著急,“現在已經知道是因為巫覡俑,有沒有辦法破了術法?”
談瀟則看著季老激動的樣子,弱弱道:“我還是覺得,不如你們去省城醫院熱帶病研究所再試試,全省就那兒可以抽血檢測寄生蟲。”
經過他的研究,一些所謂的失魂、蠱毒,相當多是寄生蟲……
季老說他同事像被枷了,但談瀟覺得說不定是被墓底悶了上千年的有毒氣體熏出來的。
穆翡勉強一笑,她現在都覺得有點無奈,也沒力氣反駁。
談瀟自認吉祥物,可偏偏就是他,給他們帶來了線索,還好之前沒有輕易把談瀟放回去啊。
“莫急,”徐先生臉上帶笑,很是溫吞沉穩的樣子,看向談瀟道,“我們不如先等小談說說,剩下一尊人俑?”
不錯,這還有一個巫覡俑沒說到呢。
“男覡俑同樣腳踏禹步,且身上的長衫有鳳紋。華夏都說龍的傳人,但楚地是古之所謂的‘蠻夷’,習俗大不相同。楚人莫不尊鳳,而輕龍賤虎,鳳凰代表希望墓主人升仙。”談瀟看著另外那男俑道。
“但是這男俑的手上顯然是托著某樣法器,法器不見了。這種成對巫覡都是通力合作,一個用法器另一個施術。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麼,使用對象又是什麼,隻能通過他同伴的動作判斷也是很有攻擊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