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人都沒聽到,那肯定是幻覺。
林仰一直安慰自己沒事,但還是忍不住緊緊跟在談瀟身後,希望瀟哥能夠借給自己一些膽氣。還好,一回到教室看到那麼多同學,他也沒那麼害怕了,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被撫平了。
林仰不禁深深吸了口氣,發出滿足的一聲歎息。
旁邊的同學都緩緩轉頭看他,滿臉問號:“你乾嘛?”
林仰感慨:“好重的陽氣。”
同學們:“……神經病啦!”
那倆陰魂還伺機找談瀟,可他們也沒想到,談瀟一會兒去拿器材一會兒去幫老師批作業,在各個教室之間奔波來回,他們怕不跟上談瀟到時候走了他們都不知道。
這倆又受了傷,全靠哼哼唧唧地陰暗爬行。
剛爬到,談瀟又去另一邊了,好一通亂遛,直叫鬼哀嚎這什麼苦日子——而他倆,可是死過一次的,都覺得這很苦。
“我受不了了,爬不動了。”倆陰魂徹底不行了,歪七八扭癱在教室門口。
“我也動不了啦,就這樣吧,等他什麼時候往我們身上踩過去。”
談瀟都聽在耳裡。
下晚自習後,談瀟便刻意多留一會兒,磨磨蹭蹭收拾書包。
“快點快點,現在應該可以說了,待會兒他又走了。”兩個陰魂商量著。
談瀟清晰地聽到了門外傳來叮叮哐哐摔打東西的聲音,是那倆鬼魂抱著的物件,那天在公園表演,他倆就抱著了。
而現在教室裡……談瀟環視,已經走得隻剩下自己和孔宣。
談瀟不禁去看孔宣,不知道他聽到了沒。大概孔雀大神保佑期過,孔宣現在不給談瀟惡意講題了,但好像已經習慣了寬闊的位置,經常往後擠,林仰牛高馬大的也不能老做紙片人,遂順延,導致一檢查衛生還要緊急複位。就這,都沒人勸孔宣收手吧。
孔宣同學發覺談瀟在看自己,心中便有些得意,一定是終於覺得他麵熟吧,在苦思冥想吧。
談瀟仍是擔心孔宣被嚇到,這人雖然脾氣怪大的,但好歹是同學。談瀟也不希望他被驚嚇出好歹,猶豫一下說道:“孔宣,你還不走?”
孔宣故意道:“你不也沒走。”
看看,問下他罷了居然還杠我一句,談瀟想起來孔宣還是自己的街坊:“咱倆不是順路嗎?你也住華曦路,一起走吧,同桌。”
孔宣:“……”
孔宣也不知道有沒有反省他的欺壓行徑,還真拎起書包和談瀟一起走。
談瀟悄然跨過二鬼,和孔宣一起下樓,不過走了一段就故意道:“還是算了,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自己走不用等我。”
此言一出,孔宣心情立時不錯起來,清貴俊美的麵龐上,唇角微勾,鳳眼含笑,散發出華彩,“行。”
——他知道,談瀟是擔心自己害怕,畢竟在他心中,同桌孔宣是個凡人。
雖然談瀟還是沒認出他來,但還是挺尊敬他的。
談瀟:“…………”
談瀟有點驚歎,他沒認出來孔宣,孔宣就生氣。現在陰陽怪氣放孔宣的鴿子,孔宣不但不甩臉色,甚至笑得十分開心。這人真的,蠻難理解的。
抱著不解,談瀟獨自返回,彆說高二(三)班,整個教學樓已走得七七八八,不剩什麼亮著燈的教室了。
那倆陰魂還順著樓梯往下爬著呢,倆大聰明互相商量著:“不如咱們滾下去吧?比較快。”
“可以,你先滾。”
“……”談瀟一腳踩在旁邊的台階上,扶著額頭道,“彆爬了,你們怎麼找到我的?”
兩個陰魂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道:“靈巫,您的名字就在紙上印著,再打聽一下就找到了。”
和誰打聽,當然是和鬼。乾這行的人就那麼多,要打聽到談瀟還真不難。他們常年待在自己墳中,算是宅鬼,但也是認識些許鬼街坊的。
談瀟無語,對哦,差點忘了,他忘了自己的名字就印在現場海報上。
“那你們找我什麼事?今天都嚇到我同學了,我又不好當麵說什麼。”談瀟看看他們,無奈地道,“該不會是索賠吧?我傷你們也是因為你們找錯人了。”
“妾身也不是故意嚇人的,更不是要來索賠。妾身二人也發現那日認錯人了,人鬼殊途,是我們的不是。”那女鬼趴在地上儘量優雅地道,他們看起來明顯還很怕談瀟,又要來找談瀟,但肢體語音明顯是有點閃避的。
實在是那天四麵楚巫的陰影太大了。
這讓談瀟更不明白了,為什麼頂著這樣的恐懼還要來找自己?
“我們此來,是希望靈師幫我們斷案。”倆人從爬姿變為了跪姿,吸一口氣便起範兒了,捏著腔調喊,“靈師老爺——”
由來巫師,便是鬼神人之間的溝通者。
他們兩個找不到包青天,便想著這靈巫雖凶,最後卻也沒傷他們,那換個思路,找他做主也是可以的吧?便大著膽子找上門來。
談瀟聽到他們貌似唱戲但又不倫不類的調子,頭皮都要炸開了,說道:“停停,二位,現在不流行這套了,站起來說話可以嗎?”
——他們死得久,又是宅鬼,幾十年不過一瞬,還真不知人間變幻如此之多。
畢竟從前便是一百年、兩百年不出門,變化也不會如此之巨大。
“行行。”這倆說著就想要站起來,然後力氣一卸,哭喪著臉道,“起不來,我們還是趴著吧。您砍太狠了。”
談瀟:“……”
他們各自拿出一直抱在懷裡的玉石板,往談瀟麵前推。
談瀟探頭一看,那倆玉石板上各自寫著文書,各自表明了身份和死亡時間,男名程雪英,女名韋菩薩奴,除了名字死因,內容大同小異,意思大概都是:
經過卜算,決定將死者葬於山清水秀的月山某處,用金銀財帛九萬九千九百九十貫九文交與中間人,把土地交與安葬,立字為據。
這兩份文書表明,他們分明是葬在一處,完全重疊,隻是從落款的年號看,時代不一樣。一個是在宋朝,一個卻是在明朝了。
菩薩奴又換了種稱呼道:“大人明鑒,我們去世已久,無法尋後人塚訟了,還望大人發發慈悲,幫我們這個忙。”
——所謂塚訟,也叫鬼訟。
也就是誰誰死後在地下有什麼不滿,或是在地下跟人掐架了,或是感覺風水有問題,都可以通過托夢、預警等方式,要求後人來解決。
通俗地說,就是鬼打官司。
談瀟哦了一聲:“彆叫我大人。這是你們的房產證?墓壓墓一房兩賣了是麼,所以你倆要打官司?”
這東西大名叫買地券,自古有之,到現在葬禮中也存在,隻是可能不如他們條件這麼好用玉石板,等於是一種幽冥房產證。
這陽間有開發商,陰間也是有地主的,那就是神明,本地的土地啊、城隍啊。人們相信為死者修墓,得仿照真實的地契書寫文書,焚燒紙錢,向地底神明買地,獲得使用權。
買地券上寫明了土地位置,以免各種土地糾紛,引發塚訟。
這倆鬼的買地券,分明就是在同一個地址,可不就算是一房兩賣了。
隻不過啊,這買地券又沒寫明使用期限,相隔多年一塊吉地再次被看中的幾率可不小,也就是說,塚訟應該挺多的。
買地券通常一式兩份,一份死者保存,一份埋在神明麵前,也就是給神明留個存檔,談瀟猶疑地道:“那你們要打這種官司,不應該找我吧?”
他見鬼都沒幾次,何況是給鬼打官司。
“老父母,我們不是要打那種官司。”菩薩奴眨巴了下血淋淋的眼睛,繼續換稱呼道,“南楚封土累累,墓壓墓之事多了去了,隻當是樓上樓下的鄰裡唄,我看比你們如今這可怕的樓層數少多了。而且都不去投胎,還住在一起的,也是有緣了。”
談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