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乾號在淺水區已經行駛了一陣,夕陽西下,湖麵如鏡,遠處不見岸,唯有一行行飛翔的水鳥。
到這裡水深其實已經有幾米了,也比較遠,一般再往前錢平安會建議換快艇,但今天顯然是沒有準備的,“咱們得掉頭回去了啊,你彆看現在風平浪靜,雲夢澤有它凶狠的地方,狂風萬古多啊。”
“您再往前一點點。”談瀟看到釘螺的速度已經愈發快了,可能就是馬上抵達家鄉水域。
“不必再往前。”此時,孔宣卻是沉著臉道。
談瀟詫異地看他,就在這裡嗎?
孔宣目視遠處皺眉道:“我去不得前麵的水域,這一帶必曾有大德壇場。”
談瀟驚了,連大神也去不得?
孔宣看到了談瀟的眼神,這次倒沒有負麵情緒,隻是道:“德重鬼神驚!”
劉清泉弱弱舉手:“其實我也感覺過不去……”
人間界的至聖者、大德者方可產生如此力量、影響。就如許多地方背誦文天祥的正氣歌來驅鬼,或是以帝王錢幣來辟邪。
打個不是完全符合的比方,談瀟家,就算他不在,麵具在,其他非人類也會被“辟邪”,或者剛冒頭就像雄虺那樣被嚇死。
這地方,從前也必然是個人間大佬法師的地盤,曾經被包場,並且孔宣說的是曾有,也就是說那位大德已經不在了,隻是時隔多年還在以什麼方式影響著這附近,讓非自然物種不得入內。
孔宣想硬闖進人家壇場,也不是沒辦法,除非他以肉身降世。
——孔宣一直是魂體降世,再像肉身,也不是肉身,隻因當初三界分離,人間界很難承載起仙神,他們的肉身若存在人間界,不同的世界交集也很可能令一方崩塌。
也因此,神明需要在人間界尋找代行者。
劉清泉望著這一帶,估量著距離:“既然我們去不得,那個抓穆翡的邪祟應該也去不得吧,我和大神可以繞路而行,靈師的話……今日恐怕是時間不夠了。”錢平安本來就說需要返程了,現在往前也沒什麼意義,明日得弄了快艇來。
“嗯……那返程吧。”談瀟說著,問錢平安,“師傅,請問這裡以前……”他斟酌了一下用語,“有什麼傳說嗎?”
“雲夢澤的傳說那可多了啊,你要聽龍女的故事嘛?”錢平安趕緊掉頭,毫不意外遊客想聽故事,隻是來的路上談瀟可是一點也不想閒聊的樣子,也不愛看風景,這會兒他要說龍的故事,談瀟也搖頭,問有沒有人的。
如果有這樣一位大德大能,應該留下了名聲才對。
“啊……有個算不算,那邊的封山印。”錢平安指了指遠處,“這裡看不見的,但幾十年前曾發現,那邊湖中島上有壁刻,據說當年秦始皇南巡,遇到風浪丟失了傳國玉璽,他認為是水神的錯,大怒之下曬土砍樹,又在島上刻了符咒鎮壓,所以我們叫那石刻秦王封山印,據說有這個印,神鬼莫近。”
這大德能辟鬼神,一些厲害的帝王上應天命,也是可以,上古三皇五帝那自不必說了,始皇帝的刻印能辟鬼神,似乎也說得過去。
談瀟想起這故事之前雄虺也說過,隻是沒有刻印的細節,聽錢平安最後一句神鬼莫近,竟是十分接近現在的狀態,莫非傳說是真的?
“這回還真讓熊老師說對了。”劉清泉聞言不禁悠然道,“要是談瀟同學登基做了楚王,是人間天子,那說不定也能帶我們進入。”
談瀟:“……”
孔宣則鄙視地道:“旅遊故事你都信?還沒你家編得好。”而且要是帝王之氣他能分辨不出來嗎?還隻是所謂帝王刻的印。
談瀟抬頭想吐槽,看到旁邊的錢平安,硬生生忍下去了。
他看過排教的冊子,水上工作的講究本來就多,這時候嚇人可不太好。
結束了半天的踩點,談瀟回到酒店時已經快九點了,匆匆吃了些東西。劉清泉則聯係總部,讓他們幫忙解決一下船隻問題,包括要找一個靠譜、內行的開船人,今天他們發現了,要進入雲夢澤探訪,甚至得不止會開一種船。
404辦那邊很快在本地責任單位尋訪了一下符合條件的,最後責任單位裡是沒找到,但是據說有位法號“予甘”的本地民間兼職法師,這邊叫打猖人,他會開船,熟悉雲夢澤地理情況,也願意收錢幫忙,明天甚至可以到酒店來接他們。劉清泉當然是滿口應下。
談瀟趁著超市沒關門,還趕緊去買了些東西,白扁豆、小粟米、芸香、小爐子和容器等等,還有一些東西買不到,請予甘法師幫忙準備。
第二天上午,談瀟和平時上學一樣的作息時間起床了,先下去吃酒店早餐。本來以為自己算早,結果得知拍鳥的大爺大媽早就吃完出發,酒店餐都加過一輪了。
談瀟坐在酒店大堂等那位予甘法師,不多時,一個穿著黑色外套曬得黝黑的中年男人進來大堂,左右看看,目光落在談瀟臉上,衝他驚喜地點了點頭。
劉清泉在一旁道:“這不是昨天那個錢平安麼?”
談瀟這才知道他為什麼衝自己點頭,於是也回以微笑,好巧啊。
然後就看到錢平安撥號。
談瀟手機響了起來,他緩緩拿起來接通,“喂?”
錢平安轉頭看著他:“……喂?”
談瀟:“……”
錢平安:“……”
予甘法師?予甘,予甘……談瀟試著想象用楚省的腔調念出來,怕不是魚乾,小魚乾號啊!
兩人都無語凝噎地看著對方,錢平安覺得這是他這輩子最無語的事,慢慢走了過來,“談瀟?”
“予甘法師……”談瀟肯定而迷茫地道。
“可是,”錢平安不理解地道,“他們說你在水上做法沒尋到的任務對象,才要找向導,我昨天沒看到從你做法啊,光在那亂瞟了。”
“做了,做了。”談瀟拿出一枚釘螺,“我在用排教趕屍法,趕釘螺。”
錢平安一臉崩潰,“啊??”
不行,剛剛那不算他這輩子最無語的事,這才是!
談瀟也問他:“那我身邊還有鬼修,您也沒看到啊,不是說打猖人嗎?”這打猖人乾的主要就是驅鬼的活兒,可現在劉清泉和孔宣就在他身邊,錢平安也不像看到他們的樣子。
錢平安喃喃道:“……我每年豐水期就開魚塘,觀鳥季開船,過年前後才打猖,平時船上不能說‘鬼’字,我都刻意不開眼,免得不小心看到喊出來了啊。”就算是現在,他也沒開眼,所以看不到。
談瀟:“……”難怪,這屬於兼職太多的。
兩人相視,又是一陣無語。
這要是昨天就把話說開……
錢平安默默把談瀟要的東西掏了出來,“這是你要的燕窠草。”
“謝謝。”談瀟和他一起上車。
開車的居然還是昨天那個司機,這次是錢平安叫了他的車,談瀟也認不出,但他一看到談瀟就驚喜地道:“喲,又是你啊小夥子,老錢你還說接個朋友,怎麼倆人一天就成好朋友了!”
兩人:“…………”
談瀟已經無力吐槽了。
錢平安今天坐的副駕駛,孔宣和談瀟一起坐後座,劉清泉不敢和他們擠一塊兒,扒車頂了。
車開到了和昨天不同的地方,另一麵河岸,這裡離昨天最後的落點更近,錢平安已經在這裡準備了船。
孔宣和劉清泉感應了一下這裡,他們決定從另一個方位繞過大德壇場,反正以談瀟和孔宣的感應,瞬息即至。
錢平安則帶著談瀟下水,才把外套一脫,露出了裡麵的紅色衣服,這是打猖人的裝扮,和靈師的法袍不一樣,比較貼身,他把額頭一綁,也開了眼,隻看到劉清泉和孔宣離去的身影。
“既然是同行,我也不用遮掩了。”談瀟也把自己的法袍也從雙肩包裡拿了出來披上,然後大張旗鼓地把釘螺丟進水裡。
“送龍非要龍下水,送虎非要虎還山……我今送君還故鄉,江河迢迢路遙遙,千裡孤魂向瀟湘!”
錢平安眼看著談瀟語調神秘念著還鄉起屍咒語,捏決畫水,並指一點喝道:“起!”
釘螺就噌一下立了起來,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到……
錢平安:“……”
開了眼看也還是那麼……難以察覺,不說誰敢信是在趕屍,趕海吧你!
……
錢平安開船破浪,今天是個好天氣,這個點溫度和陽光都適宜,岸邊已經有許多觀鳥者,有的用望遠鏡,有的用三腳架架起鏡頭老長的相機,而談瀟二人則駛入了雲夢澤深處。
“錢處師,那你昨天說的秦皇封山印,也不是真的吧……”談瀟已經聽孔宣說過,就是想和錢平安確認一下。而打猖人的稱呼一般是處師。
“是咯,給遊客說的故事罷了,但我也的確不知道那以前是哪位大德的壇場,我隻知道壁刻的乃是梵文密咒,一邊為悉曇體,一邊為天城體。”錢平安道,既然是梵文,那就徹底不可能是秦始皇,還有那什麼傳國玉璽了,不知道雄虺知道會不會失望。
談瀟點頭,隨著深入,接近昨天落點的相似方位,釘螺的速度也再次變化起來,繼續往深處去。
當它速度慢下來,談瀟判斷著應該就是前方的水域了,請錢平安也把快艇停下,漂浮在水麵,他把昨天買的材料拿出來,加上今天錢平安帶來的燕窠草。
燕窠草引火,白扁豆、小粟米再加主料大米,混在一起,用便攜爐子小火慢熬起來。
“這是做什麼?”錢平安好奇地道。
“這是排教的術法,釣龍!”談瀟說的“龍”不是真正的龍,而是對一切的水行大妖的統稱,畢竟古時候凡是水裡鬨問題,大家首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