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現在螢火蟲號代理艦長眼前的畫麵,是由安裝在星艦內部各個艙室裡的晶眼,以及安裝在修仙者晶鎧上的探測符陣搜集到的。
但是,即便他能控製的晶眼和探測符陣數量再增加十倍,都很難徹底看清楚“紅蓮小隊”究竟是什麼東西。
因為紅蓮小隊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特彆是在黑石監獄遭受的突襲中,除了最開始慢條斯理朝防線走過來的三名紅蓮戰士,留下了還算清晰的容貌之外,彆人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在晶眼之下,就像是未卜先知,知道所有的晶眼都分布在哪裡!
即便是這三人……當爆炸聲響起,他們驟然發動之後,也變成了一縷縷神出鬼沒的影子、一道道勢不可擋的閃光、一連串突破音障的白霧、殘留在視網膜和晶眼中的殘像!
無論丁正陽再怎麼瞪大眼睛,激蕩的靈能幾乎要把眼球撐爆,亦隻能看到忠於自己的修仙者發出陣陣慘叫,像是提線木偶般手舞足蹈,和無形的妖魔搏鬥,忽而高高拋飛出去,忽而筋斷骨折,癱軟在地,忽而莫名其妙就被一刀兩斷,號稱“法寶之王”的晶鎧,都像是變成了豆腐做的,斷麵簡直比鏡子都要平整!
其中一幅光幕呈現出來不可思議的畫麵,給丁正陽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在這副畫麵中,忠於他的修仙者似乎捕捉到了其中一人的身影,足足三門相隔上百米的晶磁炮同一時間調整角度,統統對準了這名貌似侏儒的紅蓮戰士,蓄勢已久的磁軌劈啪作響,一道道電弧如彈簧般深深壓迫,軌道儘頭的靈磁彈丸簡直迫不及待要呼嘯而出。
然而,畫麵忽然一閃,這名光頭侏儒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既像是打了個哈欠,又像是驅趕幾隻微不足道的蒼蠅……
相距一百多米的三門晶磁炮,磁軌卻同時斷裂——不是被斜斜斬斷,而是不偏不倚,好似從頭到尾被豎直劈開的甘蔗那樣,剖成兩段!
轟轟轟!
如洪水決堤般的狂暴靈能頓時失控,瘋狂地噴湧而出,好似三條狂性大發的巨蟒那樣將炮台死死纏住,瞬間化作三枚不斷膨脹的球形閃電,連帶著裡麵丁正陽好不容易才轉化過來的修仙者炮手,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都灰飛煙滅,隻剩下細碎的骨頭渣子!
“這,這是什麼劍法,宇宙間,怎麼可能有這麼恐怖的劍法!”
即便這個光頭侏儒是轟出化神境界的無敵實力將三座炮台轟爆,丁正陽都不會如此驚訝,因為那至少還在他的認知範圍之內。
但他絕對肯定,從這個光頭侏儒周身激蕩的靈能波動來看,他最多隻展現出了結丹期巔峰的修為,是單純依靠“劍法”而不是“靈能”,辦到這一切的!
丁正陽對修煉之道的一切經驗和理解能力統統都崩潰了。
他的野心也在一瞬間徹底崩潰。
“這個光頭侏儒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太,太,太誇張了吧!”
黑石監獄深處的爆炸和騷亂漸漸平息。
但是從監獄外麵,一排排跪倒在地,繳械投降的士兵來看,丁正陽再怎麼樂觀,都很難認為是入侵監獄內部的紅蓮戰士統統都被消滅的緣故。
而在另一幅光幕中……
丁正陽看到早就應該死掉的議長崔靈風,正在另一名身穿量產型玄骨戰鎧,頭發亂糟糟,看似平平無奇的男子護送之下,一路朝第三軍校大步前進。
這個穿著玄骨戰鎧的男人很麵生,似乎也不像黑石監獄門口那個光頭侏儒那麼犀利。
丁正陽並沒有看到他出手,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出手的必要——在他和崔議長身後聚集了大批基層士兵,這些原本群龍無首、方寸大亂的士兵,不知吃了這個男人的什麼迷魂湯,在他的帶領下,煥發出了百倍的勇氣和膽魄!
他們就像是岩漿,就像是紅蓮,就像是滾滾向前的鋼鐵洪流,簇擁著崔議長,勢不可擋地衝進了第三軍校!
當這個神秘男子將崔議長高舉到升旗台上去振臂一呼,又帶領眾多基層士兵強衝軍械庫,取出大量攻擊性法寶,把幾千名學兵都武裝起來之後,丁正陽的最後一絲希望都破滅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希望這是一個十分拙劣的把戲——有沒有可能是敵人侵入了他們的主控晶腦,播放了一段段預先攝錄好的假視頻,其實所有畫麵都是虛擬的,合成的,情況根本沒這麼糟糕?
不過,秘密通訊頻道中傳來陣陣驚慌失措的尖叫,聲嘶力竭的怒吼和六神無主的求援,很快將丁正陽拖回了殘酷的現實。
偌大的艦橋,氣壓極低,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營造出暴風雨前的平靜。
丁正陽雖然設計將原艦長唐定遠送進了監獄,一手掌控了艦橋上的最高指揮權,但是在艦橋上運轉螢火蟲號的足足有數百名禦艦師、領航員、通訊官和其他工作人員,無論他再怎麼煞費苦心地安插和蠱惑,這些人裡隻有五分之一是他的黨羽,80%的人,對一切都並不知情。
剛才他以成玄素的名義,向他們傳達了“修仙者發動叛亂,威脅議長的性命,螢火蟲號處在最危急狀況”中的消息,他們倒是信了。
但現在,丁正陽最多封鎖晶眼傳送回來的畫麵,卻不可能隔絕艦橋和外界的一切消息往來,他們很快會產生懷疑!
“怎麼辦?”
丁正陽看到自己的不少黨羽,正做賊心虛,臉色蒼白地向他頻頻側目。
他故作鎮靜地朝手下點了點頭,表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竭力控製自己的神經和肌肉,邁開雙腿,走進了艦橋最深處的艦長室。
重重關上艙門,他的雙手立刻開始不可遏製地發抖,就連從乾坤戒中取出一台秘密晶腦,激活一條絕密通訊線路的簡單動作,都重複了四次才勉強成功。
一道十分扭曲,布滿了波紋和雪花的黯淡光幕,逐漸明亮起來。
波紋、雪花和漣漪慢慢凝聚成了一張臉,一張眼神縹緲,愁眉不展,仿佛永遠都在冥思苦想的臉。
這張臉的主人應該還很年輕,但他一縷縷耷拉下來的頭發卻都花白了,大約他的大腦真是一頭吞噬生命的巨獸,源源不斷吸吮著他的血肉和精力吧!
“不是和你說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動用這條秘密線路嗎?”
畫麵中頭發花白的人,麵無表情,淡淡責備道。
“呂真人!”
丁正陽長舒一口氣,連珠炮般道,“現在就是‘萬不得已’的情況,我們暴露了,失敗了,完蛋了!”
“哦?”
要說呂真人內心有絲毫詫異,那他也絕對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一星半點,依舊是平淡如水的口吻,“不著急,慢慢說,將前因後果都講清楚。”
“怎麼可能不急,明明是萬無一失的計劃,但千算萬算都沒算到議長還隱藏了一支壓箱底的秘密武裝,該死的紅蓮小隊!”
丁正陽咬牙切齒,麵容扭曲,揀重點將整件事飛快過了一遍,最後哀求道,“呂真人,現在該怎麼辦,難道隻能往龍蛇星域撤退了嗎?”
“讓我想想。”
呂真人一直認真傾聽,從頭到尾都保持著相當專注的表情,直到此刻,依舊不慌不忙,他扶著額頭沉吟片刻,又微微抬起眼皮,深深凝視著丁正陽。
丁正陽急不可耐:“呂真人,有辦法了嗎?”
“有了。”
呂真人點頭,淡淡道,“殉道吧。”
“啊?”
丁正陽微微一怔,沒反應過來:“什、什麼?”
“殉道吧!”
呂真人的腦袋放大,似乎是探過身子來湊近了晶眼,深深凹陷的眼眸深處綻放出攝人心魂的光芒,滿臉嚴肅道,“螢火蟲號的局勢已經不可挽救,關鍵是不能波及到隱藏在龍蛇星域和聯邦內部的道友,所以,隻能壯士斷腕了!殉道吧,丁道友,召集船上所有知曉機密的道友,一起殺身成仁,血染修仙大道吧!”
“開,開什麼玩笑!”
丁正陽目瞪口呆,結結巴巴道,“這,這和我們開始說好的不一樣!”
“現在的局勢也和我們開始預估的不一樣,秘劍局和黯月基金會盯得我們很緊,龍蛇星域的幾個地下分舵都有暴露的危險,不可能再冒險把你們弄到那裡去。”
呂真人道,“既然踏上修仙大道,就是走上一條遍地蛇蠍、處處虎狼的荊棘之路,隨時要做好為了整個文明而犧牲小我的準備!丁道友,你該不會是怕死吧?連以身殉道的覺悟都沒有,還算是什麼真正的修仙者啊!”
丁正陽無言以對,一張臉瞬間憋得通紅,又變得慘白:“我,我,我——”
“原來你是真的怕死。”
呂真人的眉頭漸漸皺攏,就像是緩緩睜開了眉心的第三隻眼,放出嚴厲的光芒,“哼,呂某原本以為你是真正的修仙者,才在你身上浪費這麼多時間,和你切磋大道,幫你發展道友,助你成就大事!沒想到你不過是一個貪生怕死,自私自利,想要利用‘修仙大道’為自己謀取好處的無恥之徒!
你這種玷汙修仙大道的齷齪小人,又有什麼資格在呂某麵前搖尾乞憐,乞求修仙大道的庇護?道不同不相為謀,星海浩渺,大道萬千,大家就此彆過,各走各道吧!”
“彆,彆,彆!”
丁正陽徹底慌了神,像是被無形的鐵手掐住喉嚨,壓低嗓音哀求道,“呂道友,我是真正的修仙者,我當然是真正的修仙者了!我對修仙大道是忠誠的,是絕對忠誠的!相信我,千萬相信我!”
“好,那我姑且再相信你一次。”
呂真人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展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既然你是真正的修仙者,那就證明一下——殉道吧!”
“啪!”
呂真人單方麵切斷了通訊,光幕變成一片黑暗的深淵,無論丁正陽怎麼呼叫,都再沒有回音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