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老婆熠熠生輝的眼睛，仿佛倒映著整片星海，李耀有一肚皮的話想對她傾訴，就像是即將決堤的洪水那樣。

他想告訴丁鈴鐺，自己在黑暗星雲深處獨自漫遊時的孤寂和感慨；想告訴丁鈴鐺比太陽更大一萬倍的恒星，釋放風暴時究竟是什麼樣子；想告訴她美輪美奐的多彩星雲，千姿百態的古聖界，以及他在女媧戰艦深處的種種發現——他想像個孩子炫耀新玩具那樣展示自己修複的巨神兵，然後讓老婆挑選其中最大最好的一台來駕馭。

同時，他也有很多事情想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丁鈴鐺過去一百年的經曆，想知道她在滿目瘡痍、遍地廢土的幽冥界，究竟是怎麼打服一片鬼修的；而在天環界的幽暗礦洞中，又有什麼驚心動魄、曲折離奇的故事。

她有沒有遇到九死一生的險境，有沒有碰到過千鈞一發的危機，有沒有受過不堪回想的傷害，而自己不在身邊時，她又是怎麼熬過來的呢？

他有太多太多話想說，又有太多太多話想聽，但他堪比晶腦的計算力卻驟然凍結，他從“三界至尊、禿鷲李耀”變成了一個傻小子，愣了很久才道：“你沒事吧？”

丁鈴鐺笑了：“沒事，你呢？”

“我也沒事。”

李耀頓了一頓，歪著腦袋想了半天，又道，“我回來了。”

“嗯。”

丁鈴鐺繼續微笑著，如此恬靜而溫柔的笑容，已經整整一百年沒有綻放過，因為在三千大千世界，超過一萬億人當中，隻有一個人能令這笑容完全盛開，她輕聲道，“回來就好。”

李耀心頭一熱，朝丁鈴鐺遊動過去。

“等等。”

丁鈴鐺連忙道，“這座水晶醫療艙雖然和外界隔絕，但我們的生理參數依舊在醫療器械的嚴密監控當中，任何一個指數的變化都會被瞬間讀取到的！”

“我知道。”

李耀喃喃道，“我隻想抱抱你而已，想了……一百年了。”

丁鈴鐺微微一怔，像是一朵冉冉綻放的鮮花，把自己送了上去。

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努力把自己鑲嵌到對方身體裡。

這一刻，外麵的廣袤宇宙仿佛消失，隻剩下兩人同樣節奏的呼吸和心跳。

時間也失去了意義，他們像是用整個永恒來擁抱，卻還是沒有抱夠——即便再擁抱十個永恒都遠遠不夠。

“差、差不多了。”

不知過了多久，丁鈴鐺的雙頰泛出兩坨醉人的微紅，在李耀健碩的肩膀後麵掐了一把，喘息道，“注意時間和場合，要抱等回家再慢慢抱，我新買了一個碎片世界，裡麵的九色草原又大又舒服，正是上好的道場，現在仗還沒打完，不要這麼心急火燎好不好？”

“對了——”

李耀這才神魂歸位，大腦重新開始極速運轉，徹底清醒過來，卻仍舊不打算放開丁鈴鐺，一邊用手指去卷她的火紅長發，一邊問道，“我昏迷了多久，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是哪裡，戰況如何了？”

“你自己看。”

丁鈴鐺放出一道念頭，水晶醫療艙的半邊外殼逐漸變得透明，仿佛消失不見，浩瀚無垠的星辰大海，頓時撲麵而來。

星海之中，中央戰場已經變成了一片冰冷而黯淡的殘骸，到處都是星艦碎片和晶鎧、宇宙戰梭的空殼，衝撞成一個個混亂的漩渦。

更遠處，零星的戰火仍舊在熊熊燃燒，將戰場延伸到了數千萬公裡之外的天元星係外圍，到處是小規模的星艦和晶鎧集群互相追逐、廝殺、緊急跳躍和淩空爆炸，烈度更低，但卻更加殘酷。

在他們的視界左下方，被“天元鐵壁”拱衛住的聯邦首都天元星清晰可見，一片片密密麻麻的光點不斷從天元星附近冒了出來，浩浩蕩蕩朝支離破碎的戰場趕去。

光點之中，依稀可以看到炫光幻影交織成巨大的九星升龍戰旗——那都是聯邦的艦隊。

饒是以李耀一次次穿梭星海的經曆，都被這樣激戰過後，一半寂靜一半混亂的華麗場景深深震撼著。

“咱們現在燎原艦隊最高級的醫療艦‘雲母號’上，這是專門為元嬰強者準備的超級醫療艙。”

丁鈴鐺解釋道，“是三十年前從昆侖遺跡中挖掘出來，原本供女媧族使用的，我們用整整三十年時間，才初步修複，並調節到了可供人類使用的模式。

“這座水晶醫療艙擁有吸收日精月華來治療重傷的功能，所以我們將它直接鑲嵌在醫療艦的最外層，像是一隻凸出的金魚泡，你看到的一切並不是三維立體光幕，就是最真實的宇宙。”

“我們贏了？”

李耀露出笑容，隨後很肯定地點了點頭，“我們的星空之門已經修複，燎原艦隊的大部隊和來自各個世界的駐防艦隊統統趕到，我們贏了！”

“因為你和古聖高手們猝不及防的突襲，我們才能一舉鎖定勝局。”

丁鈴鐺也忍不住笑起來，捏了捏李耀的耳朵，“特彆是你，連黑夜明的巨神兵‘黑天魔神’都是被你親手乾掉，簡直把我氣得牙癢癢——那本來是我的獵物啊！”

“是嗎？”

李耀眨了眨眼，“這我真的不記得了。”

“是啊。”

丁鈴鐺道，“是你在古聖界結交的兩名道友，龍揚君和燕離人說的，他們說當時黑天魔神忽然整個兒裂開，體內冒出一團團濃鬱至極的黑霧，凝聚成一張血盆大口，朝你的九幽玄骨狠狠咬了上來。

“纏繞在你巨神兵周身的赤紅荊棘也紛紛激射而出，刺入黑天魔神的身體裡。。

“兩台巨神兵僵持片刻，他們都不知道該如何分解之時，繚繞於黑天魔神周圍的黑霧忽然統統消散，巨神兵卻是千瘡百孔，鏽跡斑斑，如同腐朽了一萬多年那樣，徹底散架了。

“這時候，黑色漩渦號的艦首已經被你們徹底打爆，星艦中後部又發生劇烈的爆炸，他們唯恐被波及，連忙架著你逃了出來——至於黑夜明和黑天魔神，應該是徹底葬身在大爆炸中了。

“黑風艦隊的星門被毀，斷絕了援軍出現的可能，士氣就被打掉了一半，最高指揮官又被你斬殺，連旗艦都灰飛煙滅，化作一坨坨扭曲的殘骸，剩下的修仙者哪來半點戰鬥意誌？不過是負隅頑抗，垂死掙紮而已。”

情況實際上比丁鈴鐺說的更加複雜，李耀一時半會兒不知從何說起，隻能“嘿嘿”笑了兩聲。

丁鈴鐺輕哼一聲，又在李耀的肩膀上擰了一下，頗為不甘地說道：“不用說了，對於你創造出來的‘奇跡’，我們早就習慣啦！反正除了親自懷孕生孩子之外，無論你乾出多麼驚天動地的事情，我都不會驚訝的。”

頓了一頓，她又添了一句，“不對，你這樣的怪物，就算哪天真的懷胎十月生兩個小娃娃出來，好像也沒什麼奇怪。”

“哪有這回事？”

李耀正色道，“倘若我今天真的取得了一點小小的成就，主要也是老婆大人慧眼識珠、高瞻遠矚、英明神武、指揮若定、教導有方，99%的功勞都是屬於你的，嘖嘖嘖嘖，能把老公調教得如此出色，真不愧是傳說中的聯邦戰神啊！”

“嗯……”

丁鈴鐺滿意了，“這還差不多！”

她繼續向李耀介紹當前戰況——距離李耀昏迷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五個小時，隨著最高指揮官的陣亡和旗艦被完全摧毀，黑風艦隊終於滑向崩潰。

但崩潰並不等於完全殲滅，在星海中要打出一場乾淨利落的殲滅戰，難度比地麵戰爭高出一萬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按照李耀和十二古聖的規劃，準備由黑夜蘭出麵收拾殘局。

但黑夜蘭畢竟在黑風艦隊中根基尚淺，本身實力也並非出類拔萃的一個，又失蹤了整整十年，哪裡還有什麼人氣？

饒是有十二古聖和氣勢洶洶的聯邦艦隊在後麵撐腰，她依舊隻勸降了20%的殘兵。

還有大約20%的殘兵是吃了秤砣的頑固分子，堅決和修真者血拚到底。

至於剩下60%的敗軍，在如此絕望的戰況之下，倒也談不上對真人類帝國還有什麼忠誠可言，卻是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一哄而散，朝天元界的外圍星域逃去。

星海茫茫，這些剛剛在大戰中遭到重創，燃料和物資都消耗得七七八八的星艦，其實是沒什麼生存機會的。

或許等他們滾成一鍋熱粥的大腦逐漸冷靜下來，考慮清楚自己的困境之後，會調過頭來向聯邦投降，但那畢竟還需要時間。

還有極少數星艦，不顧一切想要展開星海跳躍，回到幾十光年之外的褐矮星深處和大部隊會合。

但星海跳躍是極其危險的事情，非但需要極長的準備時間，極其充裕的燃料和靈能，對星艦的結構強度都有極高的要求。

這些千瘡百孔、嚴重扭曲的星艦展開星海跳躍，不是逃命，簡直是自殺。

當陸續有十幾艘星艦都在發動星海跳躍時直接解體，撕裂成麵條一樣的殘骸時，再也沒有帝國星艦敢步他們的後塵，統統陷入進退維穀的僵局。

更何況，就算能跳回到褐矮星旁邊又如何？為了籌劃這次進攻，黑風人賭上了全部彈藥、晶石和燃料，連唯一一座超大型星門都強行拖曳到了天元界，在褐矮星的支援部隊空有龐大的數量，戰鬥力卻相當不足，亦很難展開超越距離星海跳躍，回歸帝國本土——即便冒著九死一生的風險回去了，這樣的殘兵敗將，又能落得個什麼下場呢？

弱肉強食，勝者為王，真人類帝國是強者的樂園，卻是弱者的屠場，他們這種剛剛遭遇空前慘敗的“弱者”，是沒資格，也絕不敢回到帝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