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靈海依舊沉默不語，仿佛對兄長的質問充耳不聞，毫不在意。
但李耀卻隱約現，她臉上那層看不見的麵具，出現了千絲萬縷的皸裂，內心最深處的情緒，正在慢慢滲透出來。
厲靈風亦感知到妹妹微妙的變化，愈得意道：“如果皇後殿下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我這裡倒是有一番不太成熟的猜測。
“或許，那名年輕女戰士在神秘碎片世界深處，和聖盟煉器師之間生了很多故事，但她卻隱瞞下來，並沒有向家族報告。
“一開始的事情，應該都是真的，雙方探索小隊的確生了慘烈的火並，絕大多數人都同歸於儘，隻剩下她和那個聖盟煉器師，而憑借她的武力，自然能輕而易舉將對方俘虜，並留下對方一條小命，利用對方的煉器技能來維修星艦和探索碎片世界。
“但之後大半年孤男寡女的獨處，不知生了什麼，他們之間的關係，卻遠遠出了俘虜和敵人的界線，產生了炙熱的男女之情。
“很不可思議，是不是？按理說，一名訓練有素、對帝國忠貞不二的修仙者，是絕不可能愛上一個聖盟人的。
“而聖盟人都是滅絕人性，將七情六欲都高度控製和徹底湮滅的人形機械，又怎麼會擁有‘愛’這種能力呢？
“所以，過去整整一百年，都沒有任何人往這方麵去想。
“但我在思考整件事時，卻是靈光一現——會不會那處神秘碎片世界本身，就蘊藏著什麼蹊蹺，諸如機關、陣法或者古老的遺跡和傳承，兩人探索遺跡的過程中，有了什麼奇遇，獲得了某種東西，乾擾了他們的神魂，令他們都生了……某種程度的變異？
“這種變異，令聖盟煉器師突破了‘三大本源法則’的禁製，生平第一次獲得了七情六欲和愛上某人的能力；同時，亦令那名‘性格柔弱、天真善良、毫無城府’的女戰士，擁有了某種，令家族大佬和忠誠測試都無法窺探到的幽暗內心？
“仔細想想，至少在聖盟煉器師那邊，這個猜想是極有可能成立的。
“一名從未品嘗過七情六欲滋味，被禁製死死鎮壓的‘人形機械’，忽一日被徹底粉碎了枷鎖，生平頭一次知道什麼是愛，什麼是恨，什麼是人類與生俱來的衝動，而這時候，他身邊正好有一名千嬌百媚、傾國傾城的美人兒，他會死心塌地、忠貞不渝地愛上對方，豈不是理所當然的麼？
“而這位女戰士亦是第一次遠離家族，深入未知星海的深處，就遭遇星海風暴和全軍覆沒的大衝擊，神魂免不了劇烈震蕩，又置身於危機四伏、神秘莫測的碎片世界中，會將身邊唯一的男人，那名聖盟煉器師當成唯一的依靠，並逐漸生出感情，也不奇怪，是吧？
“我都可以想象，那名剛剛解開封印，所有**和本能都如洪水猛獸般釋放出來的聖盟煉器師，會用何等笨拙而炙熱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愛意。
“而在家族之中，隻知道修煉和戰鬥的女戰士，又何嘗麵對過這種狀況，芳心失守、心神大亂、投懷送抱、**，嘖嘖嘖嘖，簡直順理成章！”
“哢嚓！哢嚓！”
厲靈海腳下的大地撕裂，出巨響，裂縫如蛟龍般朝四麵八方延伸，聲勢極為駭人。
李耀卻暗暗皺眉，知道這是厲靈海道心不穩，靈能失控的表現，並不是什麼好事。
看來，厲靈風的確戳到了她的痛處。
厲嘉陵的呼吸也急促起來，有些穩不住隱匿狀態——偷聽到如此驚人的情報，少年還能忍耐到此刻，李耀覺得他已經很了不起了。
厲靈風洋洋得意的情緒簡直要從臉上每一個毛孔中滿溢出來，繼續道：“隻可惜，**苦短，這對來自敵對陣營的苦命鴛鴦終究不可能在碎片世界裡一直躲避下去，星艦修複之後，兩人不得不分道揚鑣了。
“女戰士回來之後報告說，她親手殺死了那名聖盟煉器師，是不是真的？我傾向於不是，或許他們兩個利用碎片世界中的遺跡資源，將各自的星艦統統修好，然後一人駕馭著一艘，回歸各自陣營，從此天各一方，隻將這段絕不能泄漏出去的感情，深深藏匿在心底。
“或許，這名女戰士以為這不過是人生中一段小小的插曲，她很快就能忘記一切，即或是無法忘卻，也不過是將這段記憶當成心底的收藏品，偶爾拿出來把玩一番就是。
“但她實在太低估了自己身為一個多愁善感的女人，對……愛情的渴望。
“特彆是當她作為家族的工具，被迫嫁給了一個她根本不愛的男人，孤身遠赴帝國的心臟，權力的漩渦，終此一生，都要接受家族的命令，監視乃至控製自己的丈夫時，那種冰冷而黑暗的反差，就令昔日在碎片世界中的‘美好回憶’，化作一團流淌著毒液的荊棘，在她的胸腔之內逐漸滋生，慢慢纏繞住了她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奇經八脈！
“或許，她從來沒愛過自己的丈夫吧？
“即便她努力想要忘記昔日的一切，將自己對那名聖盟煉器師的感情，轉移到丈夫身上，來自家族的命令都決不允許她這麼做，不允許她對丈夫產生任何感情，乾擾了‘四大選帝侯家族’掌控帝國的大業！
“甚至，我很懷疑她是否真的愛過自己和丈夫生的那十二個孩子。
“這些孩子都不是她真正想生的，隻不過是被逼無奈，才提取出自己的生命種子，孕育出來。
“她和這些孩子沒有半點感情，一看到自己的丈夫和這些孩子，她都會想到自己無比絕望的命運，變得更加絕望！
“這種絕望的情緒，在她的丈夫從‘太子’變成‘皇帝陛下’的那一年達到極限。
“或許在那之前，她還曾有過幻想，會不會生意外，另一名皇子成為了皇帝，甚至她的丈夫乾脆就暴斃而亡——反正帝國的曆史上，暴斃而亡的太子多如牛毛。
“這樣，她日後的生活，還可以過得稍微自由一些，甚至有可能逃離權力漩渦的中央。
“但太子變成了陛下，她從太子妃變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後殿下，她就永遠要被禁錮在帝都極天界、天極星的絕望囚籠之中了！
“在無比絕望，或者另一些外人不知道的情緒乾擾之下，她一時衝動，做了一件驚世駭俗、膽大包天的事情。
“她秘密提取了自己的一枚生命種子，又解凍了秘密收藏在身邊幾十年的，那名聖盟情人的生命種子，結合成了一個胚胎，並且想辦法弄到了一艘無人探索艦，經過改裝之後，擁有自動導航和人類幼童生存的能力。
“她將胚胎放入無人探索艦中，將目的地設定到了帝國邊緣，將胚胎射了出去！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或許，是在連續生下那麼多毫無感情的‘親骨肉’之後，她無比渴望和自己真正愛過的人，生一個‘真正想生’的孩子？
“或許，她是將這個孩子當成了她的某種化身，希望這個孩子能代替她，去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過上遠離殺戮和紛爭、陰謀和詭計、欺騙和背叛，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無拘無束的生活？
“或許，這甚至是她對家族做出的無聲反抗？
“甚至，她會不會想讓這個孩子去找那個男人，那個掙脫了‘三大本源法則’束縛的聖盟情人？
“你能，告訴我答案嗎，皇後殿下，我的……好妹妹？”
厲靈海微微一顫，最初降臨時那種淡定自若的氣場徹底崩潰。
“你的想象力很豐富。”
厲靈海眯起眼睛，輕哼一聲道，“不去當文藝型修仙者實在可惜了。”
“嗬嗬嗬嗬，這和想象力無關，純粹是計算力和推演能力。”
厲靈風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道，“你知道嗎，我用了整整三十年，三十年來對你進行‘人格畫像’的描繪，每一個細節都沒有放過，再加上我們終究是一奶同胞，不說‘心靈感應’，至少很多想法和思路都大致相同，三十年的反複推演和計算下來，我相信以上這番推測，至少有7o%的正確率。
“你不用否認，聽我說完，最精彩的段落來了——其實故事展到這裡，還算是溫馨和甜蜜，女人嘛，淪為愛情的俘虜，一時衝動乾出了糊塗事，很正常，對吧？
“但咱們的這位皇後殿下，可不是普通女人，而是在神秘碎片世界中有過某種奇遇，內心最深處生了詭異的變化，又在權力漩渦中浸泡過這麼多年的女人！
“權力這種毒品，隻要沾染一星半點，就永遠都彆想擺脫掉，隻會越陷越深，越來越上癮。
“在權力漩渦中浸泡了幾十年的皇後殿下，早就不甘心當家族單純的傀儡和工具，卻是另有全盤打算，想要奪取至高無上的權力——而這個融合了她和聖盟人血脈的胚胎，一時衝動的產物，顯然是極大的弱點和破綻，一旦被人現，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幾乎在無人探索艦射出去的刹那，她就後悔了，或者說，‘清醒’了。
“她立刻動了殺意，想要摧毀這艘無人探索艦連同裡麵的胚胎，並且真的付諸實施，在星海深處追上並打爆了無人探索艦，令那枚胚胎徹底湮滅，永絕後患——至少，她以為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