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也發現整件事的荒謬之處了吧？”
龍揚君掃了李耀一眼，道，“對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而言，他們需要的底層原人，應該是老老實實，任勞任怨，毫無半點反抗意誌的血肉傀儡，如此才能千秋萬代充當真人類帝國的‘基石’，為修仙者采集無窮無儘的資源。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沒有情感和欲望，沒有意誌和思想，完全行屍走肉的聖盟人，豈不是比眼前這些充滿反抗意誌的工人，更適合被修仙者統治？
“聖約同盟之所以和真人類帝國為敵，是因為聖盟人的腦中被植入了至善之道，三大本源法則約束著他們，令他們將盤古族視為至高神魔，所做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統統以盤古族的利益為前提。
“但是，如果他們並沒有被植入這樣一條法則，而是植入了彆的命令呢，比方說……要他們將修仙者視為絕對的主宰，必須為修仙者犧牲一切，乃至奉獻自己的生命？
“倘若存在這種命令的話，那些毫無情感和欲望的‘類人’，是否就會變成修仙者手中，最好的工具呢？
“所以，處於金字塔尖的修仙者，和充當金字塔基石的‘類人’，實際上是可以完美兼容的，至少對一小部分極度自私自利的修仙者而言，唯有自己家族和血脈才擁有情感和思想的權力，而底層民眾統統變成行屍走肉——這或許才是理想中的人類文明進化終極形態呢！”
李耀的皮膚被熱浪燒得滾燙，心臟卻被龍揚君這番話吹得近乎凍結，喃喃道：“有道理，修仙者原本就將普通人當成牲口和機械一樣恣意壓榨，既然是牲口和機械的話，情感、欲望乃至自由意誌都是不必要的東西！
“如果可以改變至善之道的定義，將‘類人’對盤古族的崇拜，篡改成對修仙者的崇拜，進而取代所有普通人的話，那麼一小撮修仙者對人類文明的統治，的確有可能持續數萬年甚至更久——那將是一個何等黑暗，何等僵化的世界！
“沒錯，沒錯，如果我是這樣一個修仙者的話，僅僅‘打敗聖約同盟，消滅洪荒神魔’是根本不夠的，我的終極目的，應該是吞噬聖盟，將絕大部分普通人都轉化成類人，我則會成為新時代的盤古族，新時代的宇宙神魔！”
“果真如此的話，就能解開一個縈繞千年的謎團了。”
龍揚君深沉道，“那就是最初的聖盟人究竟是怎麼來的，第一個被洗腦或者說被流水線‘生產’出來的聖盟人，究竟是誰給他洗腦，或者誰生產他出來呢？
“我研究過皇家圖書館內的大量史料，但真人類帝國在這件事上卻語焉不詳，仿佛聖盟人就是從星海邊陲的黑洞中鑽出來，突然就沒頭沒腦地降臨，向當時的星海共和國發動突襲，然後黑星大帝武英奇就力挽狂瀾——這根本沒道理！
“聖盟是帝國的生死大敵，帝國對聖盟的起源和發展應該有極其詳儘的研究才對，彆的領域的確如此，各個角度的資料多如牛毛，但在聖盟起源這件事上，所有史料都像是籠罩著一層濃密的灰霧，讓人看不清楚真相。
“我們隻能肯定，首先，絕不是盤古族創造了第一個聖盟人，因為盤古族在幾十萬年前就已經滅亡了，即便有極少數人通過冬眠或者基因複製等等方式蘇醒，也極難適應現在的宇宙。
“更重要是，如果真的存在這樣一個活生生的盤古族，一定早就被聖盟人奉為神靈，但我們在聖盟的宣傳中，從未發現這樣一個‘活著的神’的存在。
“所以，盤古族創造聖盟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麼，是某些人類發現了洪荒遺跡中的‘造人工廠’或者‘洗腦工廠’，自己給自己洗腦？
“這也是說不通的，一個人為什麼無端端要給自己洗腦，把自己淪為工具呢？還有，你也發現過不少洪荒遺跡，知道要將那些‘造人工廠’或者‘洗腦工廠’修複到重新運轉，肯定要投入天文數字的人力物力和各種資源，絕不是區區幾名冒險者可以完成，至少要集結一個大千世界的力量，在某個政府或者某支軍隊的統籌之下，才能辦到。
“當然，在很久很久以前，政府和軍隊的混合體，也可以稱為‘宗派’。”
李耀沉聲道：“你懷疑是一千多年前，某個修煉宗派製造出了第一個聖盟人？”
“這種懷疑很合理，不是嗎？”
龍揚君眯起眼睛，將反射到眼眸深處的火焰統統凝聚成了犀利的紅芒，道，“讓我們把時間倒轉回去一兩千年，和星耀聯邦遙遙相對的另一端，冰冷黑暗的星海邊陲。
“此時，距離星海帝國分崩離析已經過去了至少七八千年，曆經幾千年的亂戰，昔日修真者的榮光早就斑斑駁駁甚至腐蝕變質，即便星海中央誕生了新的‘星海共和國’，但星海共和國的光輝依舊照耀不到如此遙遠和陰暗的地方，這裡資源貧瘠、環境險惡的大千世界，依舊由一個個強者，暴君，宗派，軍閥統治著。
“為了結束戰亂，統一星海邊陲，至少為了不被彆人吞噬，所有強者、軍閥、暴君和宗派首領，肯定都無所不用其極地搜刮資源，修煉神通，整編大軍，血染星辰！
“而對這些修仙者來說，如何能從普通人身上壓榨出最後一滴血汗，卻又不引發普通人的暴動，顯然是一門最精妙的藝術。
“想想看，如果有一名修仙者無意間發現了某處洪荒遺跡，找到了給普通人洗腦甚至是直接‘生產’普通人的辦法呢？
“用這套辦法，他就可以源源不斷生產出宇宙中最優秀的工人和最不畏生死的戰士，極大增強自己的實力，並且絲毫不用擔心這些渾渾噩噩、行屍走肉般的‘類人’會反抗，他將一通星海邊陲，進軍星海中央，甚至在今後一萬年、十萬年都牢牢統治諸天星辰！
“誘惑如此之大，你覺得這名修仙者會不動心嗎？”
李耀沉吟片刻，搖頭道：“即便這名修仙者動心了，但他所屬的宗派或者政府難道都會不顧一切冒這種險，就沒有一個人看得出其中蘊藏的危險？”
“不要用兩千年後，你的思維方式來考慮當時的問題。”
龍揚君道，“你已經知道了盤古族和女媧族的存在，知道了洪荒戰爭的恐怖，更看到了聖盟咄咄逼人的威勢，你當然知道隱藏在‘至善之道’四個字背後的危險。
“但一兩千年前，星海邊陲的修仙者，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多？
“關於人類文明誕生早期的大部分資料，早就在數千年的戰亂中湮滅殆儘了，他們身處消息閉塞的星海邊陲，更不可能知道多少關於洪荒戰爭的事情，即便知道也未必在乎，說不定還會以為，這是上古神魔饋贈給他們的禮物呢！
“你知道，人在快要溺死的時候，即便飄過一根稻草都會牢牢抓住，或許這些家夥已經被他們的敵人打到奄奄一息，反正死馬當活馬醫，再危險的法子都可以一試呢？
“於是，這些修仙者做出了今天看來無比魯莽和愚蠢的舉動，他們傾儘所有資源，挖掘並修複了一座座‘造人工廠’或者‘洗腦工廠’，並將自己統治之下的絕大部分普通人統統變成了沒有情感，任勞任怨，不畏死亡的‘類人’，又向這些‘類人’下達了‘絕對忠於統治者’的指令。
“一開始的確十分順利，依靠這些類人，他們搜集和運用資源的效率提高了不止一倍，果然反敗為勝甚至統一了星海邊陲的幾十個貧瘠世界。
“不過，這些剛剛開始彈冠相慶的家夥並沒有想到，在‘類人’的腦域深處還隱藏著一道更高級彆的指令，那就是‘至善之道’。
“當‘至善之道’被激活之後，瞬間就覆蓋了修仙者為‘類人’下達的指令，片刻之前還對修仙者忠心耿耿的豬狗、奴隸和士兵，一下子變成了他們的掘墓人，並且在將他們全都埋葬之後，成為了第一批‘聖盟人’。
“那應該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吧，缺乏足夠的證據和資料，距離又這麼遙遠，具體的細節我自然不可能推演出來，但大致的前因後果，或許就是如此——眼前無憂教暴動的這一幕，和聖盟的崛起何其相似，倘若修仙者的力量不是這麼強，又沒有你這個修真者在場的話，或許大護法徐誌成他們，真能建成一個小小的聖盟呢？”
李耀心思電轉，再次發現了漏洞：“等等，既然是一千多年前的事，那時候應該沒有修仙者的存在啊！第一個修仙者武英奇，那時候還在星海深處漂流，還沒有抵達星海中央，而他的真人類帝國，也要在聖盟入侵星海共和國之後很久才能建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