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末日浩劫般的場麵！”

李耀蟄伏在靈峰山脈的一處山坳中，遠眺血流成河，屍橫片野的修羅戰場，嘖嘖驚歎。

仔細想想，這似乎是他第一次見識到真人類帝國最高烈度的地麵圍剿作戰。

在大氣圈層之內，行星地表上進行的戰鬥，和宇宙真空中的星海大戰不同。

即便星海大戰的規模和烈度都要強上百倍，但真空不傳播聲音，彼此的交戰距離又太過遙遠，而且絕大部分死亡都發生在星艦上，往往一艘星艦寂靜無聲地化作巨大火球，而火球又瞬息湮滅，萬千人的死亡就發生了。

真空中的死亡，被寂靜和距離極大稀釋，人命真的變成了冰冷和空洞的數字，想象力稍微欠缺些的人，未必能體會到那是多麼殘酷。

但眼前這樣的地麵戰場卻不同。

空氣炙熱，大地顫動，人類的呻吟和慘叫伴隨著巨炮的轟鳴和堡壘的崩塌，如充斥著血腥味的海浪般，衝刷著每一個人的耳膜和心臟。

生命從活蹦亂跳到支離破碎再到腐朽和湮滅的全過程，都清晰無比呈現在眼前，那種無法用筆墨形容的感官刺激，是宇宙真空作戰的百倍以上，真能把人活活逼瘋的。

靈峰市三麵環山，山峰高聳入雲，呈現“凹”字形，山勢陡立，沒有緩坡，極難展開兵力。

而依托山脈又遍布著大量防空陣地，存儲著四大選帝侯家族依舊殘留在帝都的所有彈藥和燃料，每一秒鐘都有上萬條火蛇在天空中狂舞，革新派的低空強襲艦根本突入不進去。

遠程火力方麵，革新派在靈峰山脈地勢稍微平緩些的地方架設了近千門攻城巨炮，源源不斷朝靈峰市投射著數以噸計的重型晶石炮彈。

但靈峰市用擁有非常完備的多重防禦體係，整座城市包括靈峰隧道外圍都籠罩著一層層半透明的六角形靈能護盾，散發出八角垂芒的金光。

靈能護盾外麵又有扭曲乾擾力場和誘導引爆力場，將空氣都扭曲成一團團巨大的漩渦。

當革新派的重型晶石炮彈射來時，還在半空中就會被提前引爆，而所有碎片又被扭曲乾擾力場彈開或者偏離方向，即便有極少數彈片或者衝擊波仍舊滲透進來，都會被靈能護盾抵消掉。

除了震耳欲聾的轟鳴，以及驚天動地的震蕩之外，並不會對城市和超級傳送陣，造成太大損害。

而靈峰山脈的腹地，亦擁有幾十座極為隱秘的重炮陣地，早就精心計算過方圓五百裡內所有的要害位置，並設定好了射擊諸元，分分鐘能鎖定革新派的炮兵陣地，展開堅決的反擊。

革新派的炮兵陣地都是臨時搭建，自然不可能擁有靈峰市這麼堅固的多重防禦大陣，在重炮對轟中，竟然吃了不小的虧，連續被摧毀了幾座炮兵陣地之後，就不敢再大規模開火，隻能倉皇轉移了。

崎嶇不平的山地，又不利於重型晶石戰車的前進，是以，革新派隻能投入晶鎧戰團，以步兵突擊的方式，從唯一的正麵戰線上一寸寸推進。

垂死掙紮的貴族聯軍也將重兵都部署在連綿不絕、犬牙交錯的立體式縱深防線上，一眼望去，鐵甲成海，劍戟如林，明明是一場現代化的晶鎧大戰，卻被雙方打出了古典冷兵器戰爭的氣勢。

不過，無論靈峰市和靈峰隧道的防禦再怎麼堅固，終究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孤島，誰都知道這裡守不住多久的。

是以，所有貴族都在爭先恐後地逃跑，互相踐踏著想要登上星艦跳躍出去，甚至違反超級傳送陣的操作規範，極大縮短了兩艘星艦跳躍的間隔，往往第一艘星艦撕裂虛空的漣漪還沒有消散，第二艘星艦就呼嘯而出了。

這是相當危險，極不專業的做法。

空間漣漪的存在，就像是航道上的礁石，會對船隻造成致命的傷害。

特彆是雙方的防空火網和強襲艦將天空燒成一片火海，而在更高的大氣圈層之外，又有不少天基打擊法寶不斷轟擊地麵時，細碎的空間漣漪，更是變成了一塊塊恐怖的“浮冰”。

李耀等人極目遠眺靈峰山脈的最高峰時，就正好看到這樣一場事故。

第一艘星艦剛剛撕裂虛空不到一分鐘，第二艘星艦就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幾乎被漣漪撕成螺旋形態的“麵條”，卻是被它僥幸逃生，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緊隨其後的第三艘星艦就沒那麼好的運氣，它等待的時間實在太短，在第二艘星艦衝出去的半分鐘之後就一飛衝天，正好撞在一團朦朦朧朧、扭曲變形的虛空漩渦之中——那是第二艘星艦突兀消失，殘留的“質量陷阱”。

水是流動的，大海中忽然喪失了極大質量的海水，出現一個巨大的空洞，那四麵八方的海水一定會瘋狂湧入進來，填滿這個空洞。

在這個過程中，會激起洶湧澎湃的水流，形成極度危險的漩渦，誰若是貿然航行在這樣的漩渦附近，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

空間亦是一樣道理，是流動和連續的。

兩艘星艦在極短時間內，接連從這片穩定、流動和連續的空間中消失，就暫時打斷了空間的穩定、流動和連續性。

四維空間的漣漪不斷朝三維空間“滑落”，來填補三維空間的欠缺，這個過程中同樣會激起大片“湍流”和“漩渦”。

第三艘星艦將速度飆至極限，一頭裝進這樣的“湍流”和“漩渦”中，甚至還想在如此不穩定的空間中，再撕開一條新的裂縫，讓他們完好無損地鑽出去。

怎麼可能？

在李耀等旁觀者眼中，這艘剛剛鑽出靈峰隧道出口的星艦，就像是一根閃閃發亮、晶瑩剔透的麵條般越拉越長，即將從“麵條”變成“棉線”，然後從半空中一個閃閃發亮的繡花針孔中鑽過去。

然而，就在“麵條”被拉伸到極限時，在空間漣漪的糾纏之下，忽然崩斷了！

每一截崩斷的“麵條”都喪失了原本的“彈性”，狠狠收縮回來，變成一截截破碎的艦體。

不少殘骸上的貴族一時還未死去，卻是在緩衝凝膠內手舞足蹈。

一部分殘骸和乘客被半空中閃閃發亮的針孔吸了進去——沒人願意去想象他們之後究竟將遭遇什麼，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另一部分殘骸則直接在半空中爆炸，張牙舞爪的火光將所有乘客都吞噬下去，比較幸運的是，在那之前，絕大部分乘客早就被空間漣漪撕碎，死於非命。

慘烈的毀滅在修羅戰場之上，烈焰天穹之下，緩緩上演。

但卻沒人願意多看這毀滅半眼，靈峰隧道的逃生僅僅被事故中斷了二十分鐘，第四艘星艦就再度呼嘯而起，頂著漫天炮火和尚未消散殆儘的空間漣漪，衝了出去。

“真是瘋了。”

李耀頭皮發麻，喃喃道，“考慮到冷卻、緩衝、保養和燃料注入等等因素，這種超級傳送陣最多是五分鐘發射一次，哪怕極限的極限，也就是兩分鐘發射一次，但這些貴族為了逃命，竟然喪心病狂到一分鐘發射一次，甚至半分鐘？”

這不是逃命，而是自殺啊！

而這也從另一個側麵說明，四大選帝侯在帝都的最後一個據點，快要守不住了。

破城之日，就在今朝，否則最愛惜生命的貴族們，絕對不會逃得如此倉促。

“雖然貴族聯軍的整條陣線還算穩固，並沒有出現太大疏漏，但我估計城裡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堅持不過二十四小時的。”

李耀對龍揚君等人道，“保險起見，我們十二小時內就要滲透到靈峰市去，混入一艘星艦，離開這裡。

“小文，明明，你們搞定了嗎？”

“搞定了！”

兩個正在埋頭搗鼓晶鎧的小家夥，同時拍手，發出歡呼。

隨後又叉腰頂牛，互相不服：“是我先搞定的！”

“不對，是我，是我，就是我！”

兩個小家夥剛才侵入的，是李耀和龍揚君偷來的幾套帝國軍製式晶鎧，胸甲上都鐫刻著革新派的最新戰徽——那是在傳統的三星閃電圖案下麵，又增添了一把熊熊燃燒的烈火。

“以鐵血和火焰，革新全帝國！”

這是革新派軍隊，也就是自詡為“正統帝國軍”的士兵們，最堅決的戰吼。

李耀和龍揚君兩大高手出馬，偷幾套革新派軍隊的製式晶鎧來，自然毫無難度。

而這支圍攻靈峰隧道的大軍又魚龍複雜，構成眾多，深海艦隊、禦林軍、貴族投降部隊甚至民間凶人組成的特彆行動隊，來源五花八門，什麼人都有。

倉促成軍，彼此並不熟悉，打了半個多月的惡仗，很多部隊都被打散，正好給了李耀等人可乘之機。

唯一的問題，就是基於士兵個人信息以及每天變化的動態密碼而運作的戰場敵我識彆係統。

這一問題，在兩個小家夥侵入革新派圍城大軍某支部隊的指揮中樞，破解了個人信息庫以及動態密碼生成係統之後，也被解決。

“走吧，衝城！”

李耀穿上一套帝國軍的製式晶鎧，對身後的夥伴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