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你們——”
厲無疾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怒的,終於忍不住醃臢,狠狠甩了副官一個耳光,“混蛋,被人悄無聲息在旗艦的主控晶腦乃至整支艦隊的戰爭網絡中開了‘後門’,難道你們都是死人,沒有半點反應的嗎?
“還有,即便是駐錨狀態,要一口氣攻破我們的幾十重防禦,也需要極長時間吧,對方怎麼可能辦到!”
“是,侯爺教訓的是。”
副官哭喪著臉道,“當時藍天市場剛剛被我軍攻克,倉庫的燃燒和爆炸時有發生,連帶著市場內部的網絡係統都不太穩定,每隔幾分鐘就會出現強烈的擾動,偶爾發生爆炸時還有雜亂無章的脈衝流,會波及到我們的星艦上——這些都是攻克新港口的常見現象,我們也沒太在意,現在想來,敵人應該就是借著擾動和脈衝的掩護,偷偷溜進來的。
“至於時間,這個,我們本來沒打算在藍天市場駐錨太久,絕不會給敵人可乘之機,可後來侯爺,侯爺被那姓白的邀請去參加慶功宴,就耽擱了半天,回到星艦的路上,又被姓白的纏住,拉拉雜雜扯了半天,什麼認乾爺爺了,小心提防‘拳王’雷宗烈了,又浪費了大量時間,或許就是在那時候……”
厲無疾的雙眼,像是從產道中擠出來的雞蛋一樣,慢慢從眼窩深處凸了出來,死死盯著副官。
副官一開始正順著自己的思路,滔滔不絕說下去,幫主子分析當前局勢,直到此刻才感知到主子殺人的目光,心尖一顫,急忙住口,可憐兮兮地看著主子。
“滾開!”
厲無疾暴喝一聲,揮手將副官掃到一邊,衝出私人休息室,跌跌撞撞朝艦橋奔去。
“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收拾所有可以行動的殘兵,以那些無法聯絡的星艦為掩護,我們退回藍天市場去!
“藍天市場此刻肯定發生了劇變,我們必須立刻趕回去鎮壓姓白的,再憑借藍天市場外圍的防禦體係,和這股新冒出來的神秘敵人抗衡——這是唯一的辦法!
“倘若被白老大奪取了我們在藍天市場的另外一半艦隊,再控製了藍天市場的整套防禦體係,那我們就萬劫不複了!”
厲無疾一邊怪叫,一邊飛奔,連靴子甩飛了一隻都沒發現。
在他前方,原本筆直的甬道已經變成一根踩碎的麻花,艙壁上到處是觸目驚心的粗大縫隙,幾乎所有管道和晶纜統統斷裂,不是“呼呼”噴射著高壓氣流,就是“劈劈啪啪”激蕩著火星,間或還能看到極其恐怖的畫麵——不少修仙者血肉模糊地鑲嵌在艙壁中,和艙壁融為密不可分的整體,金屬微粒侵入五臟六腑,死得淒慘無比。
這都是星海跳躍失敗的後果。
當船員和艙壁同時分解,準備穿越四維空間時遭到重創,好似一陣颶風將船員和艙壁的四維形態卷到了一起,再彈回三維空間,就變成這副慘狀。
厲無疾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如此恐怖的場景。
這場景對他這樣一塵不染的大貴族而言,不亞於酷刑伺候。
他幾乎是強忍著嘔吐,一路衝到艦橋。
隻可惜永春號的艦橋也是火光衝天,一片狼藉,晶腦和船員的座椅東倒西歪,小範圍爆炸此起彼伏。
原本應該控製星艦,指揮艦隊的高層,很多都穿上了晶鎧,拿起泡沫滅火器,正在和到處亂竄的火球以及球形閃電進行戰鬥。
厲無疾定了定神,正欲找艦長商議。
卻見艦長呆呆地站在主控晶腦前麵,麵如死灰、形容枯槁地看著光幕中的主操作界麵。
厲無疾順著艦長顫栗的目光望過去,卻見自己旗艦的主操作界麵上空空蕩蕩,所有數據和信息統統粉碎,化作一顆顆熠熠生輝的星辰,星辰漸漸凝聚到一起,又化作一團巨大的漩渦,緩緩旋轉著。
不一時,漩渦深處好似黑洞的地方,升起了一隻……鋼澆鐵鑄的拳頭!
這隻鋼鐵拳頭充滿了野蠻和雄壯的衝擊力,表麵布滿了鉚釘、螺帽和鐵鏽,接縫處還噴湧出一縷縷白色蛟龍般的蒸汽,仿佛能聽到它被憤怒脹滿,吱吱作響的聲音。
隨後,從畫麵上方,落下一頂由齒輪凝練而成的王冠,戴到了拳頭之上,發出“砰”一聲響。
戴著齒輪王冠的鐵拳,一言不發地沉默著,冷冷凝視著亂作一團的修仙者們。
“拳王!”
副官在厲無疾身後失聲叫道,“竟然是‘拳王’雷宗烈!”
厲無疾沉入幽穀,一直在下墜的心臟,終於被這隻鐵拳死死攥住了。
……
同一時間,不,更早五分鐘,藍天市場。
無論星盜還是厲無疾留下來監軍的半支艦隊,都沒人能預料到五分鐘後即將在破碎星辰之間展開的屠殺。
厲無疾的離去反而令諸多粗鄙不文又桀驁不馴的星盜們鬆了一口氣,就像是嚴厲老板離去之後的員工一樣,所有人都原形畢露,狂吼亂叫,將狂歡的氣氛推向最高點。
即便縱橫星海上百年的積年老匪,以往也從不曾劫掠過藍天市場這樣帝國外圍世界赫赫有名的繁華大城。
哪一次到這裡來補給和休整,不得老老實實服從萬界商盟成員的管理,即便逛個窯子都要規規矩矩呢!
今日攻破藍天市場,倉庫裡琳琅滿目的奇珍異寶,實在令他們大開眼界,忘乎所以。
身為帝國正規軍上校,少將之類的身份,更是令他們平添幾分豪氣和膽魄,更產生一種“四大家族給老子撐腰,誰他媽還敢來惹老子”的錯覺。
那些中小規模的星盜團首領就更不用說,三桶烈酒下肚,酒力和藥性同時發作,早就將警惕和防備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再加上白老大這個人,雖然長得其貌不揚,出道時間也短,但他就像是從娘胎裡就開始當星盜,將星盜的心態和喜好都摸得一清二楚,不但說出來的話句句都遞到大家的心坎裡,安排的節目也支支精彩,包括他從中斡旋,兩頭勸說,竟然在觥籌交錯之間,化解了好幾支星盜團的積怨,博得了滿堂喝彩,也稍稍改變了眾多星盜對他的印象。
“白老大是真心實意要當這個什麼忠義救國軍的司令,那就由著他去折騰,反正對我們沒壞處。”
“老子現在是四大選帝侯家族的人馬了,誰他媽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這兒火並?”
“即便想要火並,瞧瞧,還有半支永春侯的艦隊駐紮在這裡,由侯爺的心腹愛將‘厲元振’統禦呢,連瘋子都不會選擇這時候黑吃黑的。”
“那就姑且放縱半日吧,從星盜變成正規軍,總要好好賀一賀啊!”
諸多星盜紛紛這樣想著,對白老大手下嘍囉兵端來的瓊漿玉液來者不拒,隻是小口淺飲著——這一輪酒由幾十種鮮果釀造而成,入口綿軟沒有半點酒味,倒像是冰冰涼涼的果汁,十分好喝,白老大說這酒度數極低,喝不醉人,用來衝一衝剛才被烈酒燒壞的腸胃,反而有“醒酒”的奇效。
歡聲笑語之間,倒也沒人挑剔他說的對不對,還彆說,冰冰涼涼的水果酒喝下去,剛才頭暈目眩的感覺是好了許多,竟然,竟然又有些貪杯了!
星盜團的頭領們在中央廣場舉行慶功宴,手底下的嘍囉兵自然也沒閒著,由大白星盜團的戰士們陪著,在外圍狂賭濫飲,好吃好喝地伺候。
頭領們都漸漸卸下防備,這些嘍囉兵更沒有半點兒警惕,反正攻略藍天市場一戰,幾乎所有星盜團包括厲無疾艦隊的星艦都被打得千瘡百孔,付出多少不等的代價,這會兒都停泊正在船塢中等待維修。
星盜沒了星艦,就是老虎沒了爪牙,他們左右閒著沒事兒,除了吃喝玩樂,還能乾什麼?
白老大又特地要用這場慶功宴來融合諸多星盜團,在他的授意下,大白星盜團的戰士用歡慶和拚酒的借口,將其他星盜團的嘍囉兵都聚集到一起又再度打散,帶到市場深處各個犄角旮旯去。
如此一來,各個星盜團的嘍囉兵的確結交到了不少新朋友,但和自己一個團的老夥計,也就七零八落,不知在哪兒啦!
隨著時間推移,慶功宴越來越熱鬨,也越來越朝著失控的深淵墜落。
就連厲無疾艦隊留在藍天市場的低階軍官和普通士兵,都被這樣的氣氛打動,被大白星盜團的嘍囉兵伺候得舒舒服服。
他們自恃身份,自然不會和星盜在一起狂歡,但對白老大送來的美酒佳肴,還是來者不拒的。
或許,此刻的藍天市場隻有一個人還保持著最基本的清醒。
那就是這半支厲無疾艦隊的指揮官,帝國少將厲元振。
厲元振是厲無疾的族弟,也算他的心腹,既然被留下了監軍和督戰,自然是性格沉穩,忠心耿耿的類型。
雖然所有敵人都被鎮壓和關押,方圓數百萬公裡之內都不存在任何能威脅他們的力量,但這樣放浪形骸,肆無忌憚的場景,還是令這名訓練有素的正規軍人產生本能的厭惡和警惕。
“白司令,差不多了。”
厲元振終於找到白老大,瞪著灰褐色的眼睛,冷冰冰道,“藍天市場還不穩定,黑暗中說不定還藏匿著萬界商盟和革新派的餘孽,還有我們的星艦都受損嚴重,需要立刻維修和補給彈藥燃料,是不是該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