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金玉言的心臟高高拎了起來，恍惚之間，真的將李耀當成一名不折不扣的修仙者——還是最凶殘，最狡詐的那種。
他定睛觀瞧才發現，李耀這件恍若用無窮冤魂編製而成的黑色長袍之上，一幕幕筋斷骨折，斷臂殘肢，腸穿肚爛的圖案，竟然隱隱蠕動，如萬千活生生的小蟲。
這圖案是活的！
慘不忍睹的屍骸和飽受折磨的活人，共同交織成了恐懼的漩渦，將金玉言的神魂深深吸了進去，萬界商盟總執事仿佛能聽到無數人在他耳邊淒厲地叫著：“慘啊，慘啊，慘啊……”
這實在……太變態了！
金玉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雖然是修仙者，但總體而言，更願意當一名斯斯文文，殺人不見血的生意人，才不是那種以殺戮和虐待為樂的凶魔，並且深深以這些修仙者中的老鼠屎為恥。
金玉言本能反應，倒退半步，充滿警惕道：“你……”
“金總執事——”
李耀繼續憋著嗓子，飄飄渺渺，陰森恐怖地說，說了一半才意識到自己聲音不對，用力咳嗽兩聲，恢複了正常的音調，又揮手將四周的黑霧啊，妖氣啊，亂七八糟的聲光電效果統統關閉，顯露出會客室窗明幾淨的本來麵目，緊接著將身上這件詭異的黑袍也扒了下來，換上寬鬆的背心和褲衩，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剛才正在練習，有些入迷了，沒嚇著您吧？”
金玉言目瞪口呆地看著李耀瞬間變臉，從陰氣森森的黑暗大魔王，一下子又變成滿臉陽光的平凡青年，愣了好久才道：“練習什麼？”
“練習怎麼扮演好‘黑風之王’這個角色啊！”
李耀理所當然地說道，“接下來，我還要以‘黑風之王’的麵目出入帝國上流社會，廝混於諸多修仙強者之間，當然要好好練習，用心揣摩，不能露出半點破綻了。
“所以呢，我按照自己的理解，從十二個不同的角度來詮釋‘黑風之王’這個人物，我覺得根據他的經曆和崛起之路來分析，這個人物的性格呢，應該是野心勃勃，肆無忌憚，粗鄙無禮，有點兒小奸詐，但又隱隱有些自卑的。
“特彆是這點兒自卑，算是整個人物的核心了，畢竟他出身卑微，是機緣巧合才奇跡崛起，又沒什麼根基，急於在帝國打出自己的名氣，所以會魯莽行事乃至無比瘋狂地冒險——包括這件超級變態的黑袍，都是他急於顯露自己凶殘、暴虐、強橫的象征，但過猶不及，反而令他顯得有些浮躁，容易被人利用了。
“怎麼樣，老金，您覺得我塑造的這個人物究竟是否合理，能不能忽悠過去？哎呀，我也沒怎麼修過仙，都算是初學乍練，修的好與不好，您多多批評指點。”
“你還初學乍練……”
金玉言看著李耀那張無比誠懇、虛心求教的麵孔，再次生出一股捉摸不透的無力感，苦笑道，“我現在真搞不懂你究竟是誰了，禿鷲李耀，你究竟是修真者還是修仙者，是黑風之王還是星海共和國流亡政府的特使，是來革新帝國還是來毀滅帝國？
“或許，齊元豹猜得沒錯，黑風艦隊的確沒有毀掉螢火蟲號，反而被螢火蟲號一口吞了——雖然我想不到，究竟什麼樣的意外才能導致黑風艦隊全軍覆沒，但是，但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或許吧，但誰吞誰不一樣呢？”
李耀攤了攤手，往軟塌上一躺，叉開雙腿，笑嘻嘻道，“修真者，修仙者，黑風之王，星海共和國的特使，又有什麼區彆？難道到你家的商店買東西，修仙者就能打折扣，修真者就要收雙倍價錢的麼？
“總之，我已經證明了自己擁有絕強的實力，如果我真的一口吞掉了黑風艦隊，那我掌控的力量隻會比黑風艦隊更強，還有星海邊陲的巨大市場和商機，這些東西，都是騙不了人的，對吧？
“既然如此，你我的合作隻會帶來更大的利潤，而且更有安全的保證，對雙方都有利可圖，何必死摳細枝末節呢？”
金玉言歎了口氣道：“我也這麼認為，所以才孤身一人來找你談，否則，早就派兵包圍這裡了。”
“那將是你這輩子做出最愚蠢的決定。”
李耀淡淡道，“你真以為區區三五個化神，再加上成千上萬烏合之眾，就能攔得住本王麼？嗬嗬，本王真想走時，帝都攔不住，七海大市場也攔不住，黑星大帝武英奇攔不住，你們這些利欲熏心的販夫走卒，自然更攔不住了！”
感知到李耀周身噴湧而出的強勁殺意和霸氣，金玉言再次失神。
豈料李耀說完，又“嘿嘿”笑起來，抹了一把臉道：“怎麼樣，老金，我這個演技還可以吧，不是和你吹牛，我出來行走江湖，叱吒星海，憑的就是這張臉！”
金玉言沉默了很久，深吸一口氣道：“夠了，我不管你究竟是什麼人，總之眼下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無論有什麼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事情，都等打贏了七海之戰再說，同意嗎？”
“非常同意！”
李耀道，“言歸正傳，您和那些軍閥還有四大家族內部搖擺不定的家夥談得如何，知道四大家族聯合艦隊發起跳躍的日期了麼？”
“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好消息是，我和這些人談得相當不錯，幾乎所有人都和我們簽署了新的秘密協定，締結了相當牢固的盟約。”
金玉言頓了一頓，進一步解釋道，“雖然大家過去是有一些密約，但大多沒有留下神魂烙印，細節上也不清不楚，態度相當曖昧，隨時可以翻臉的。
“但這次，我向這些首鼠兩端的牆頭草挑明，勝利之後的利益分配，包括星海邊陲的大千世界開發權和蠻荒世界的市場份額，都要看此戰的表現。
“再加上黑風艦隊的強援到來，也令不少人堅定了對我軍的信心，總有人想以小博大，將所有籌碼都押在咱們這邊。
“這種事，就是滾雪球一樣的連鎖反應，隻要有人帶頭，就有越來越多人跟上，當超過一半人都堅定不移站在我們這邊時，剩下一半人想不跟都不行了。
“總之，大部分軍閥、地頭蛇乃至四大家族內部的中層，都留下了神魂烙印和大量軍事機密，算是‘投名狀’，這些東西萬一被四大家族高層發現，後果非常嚴重，所以，他們算是鐵了心跟著咱們乾了。
“但綜合所有人的情報，壞消息也隨之而來——兵力空前的四大家族聯合艦隊已經集結完畢，預計在四十八小時內就能發起總攻，號稱‘百萬星艦聯軍’，整整一百萬艘星艦，將在同一時間跳躍到七海星域，我們的防禦體係再嚴密，都會被瞬間衝垮！”
“百萬星艦？”
李耀嗤之以鼻，“瞎扯淡！”
李耀也算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自然知道星海大戰的胡亂吹噓是怎麼回事——其實和幾萬年前的古代戰爭沒什麼差彆。
古代戰爭中，尚且處於封建社會的朝廷動輒就發動“百萬大軍”遠征，以當時的技術水平和組織能力，怎麼可能？
其實，說是“百萬大軍”，至少有五成的水分，而剩下五成裡又有一大半是民夫和輜重，真正的戰兵能有十幾二十萬就算可以了，即便戰兵之中，堪稱精銳，能死不旋踵，白刃向前的，亦隻有十之一二。
換言之，號稱“百萬大軍”，其中有三五萬真正能打的，都算統帥“精於練兵”了。
星海時代，雖然技術空前發達，但戰場和後勤補給線也被擴張和延伸到了無以複加，以四大家族貌合神離的狀態，如此倉促之間，根本不可能調動足夠的資源和兵力，支撐一場“百萬戰艦”的大戰。
“百萬戰艦”和“百萬星艦”，一字之差，相去甚遠。
李耀估計，將所有的後勤補給艦、駁船乃至救生小艇算上，滿打滿算，勉強湊夠一百萬艘星艦是有可能的，但其中的戰艦，絕不會超過二三十萬艘。
而這二三十萬艘戰艦，絕大部分也是屬於帝國外圍世界那些軍閥和地頭蛇——也就是此刻正在和萬界商盟眉來眼去，勾勾搭搭的那夥人。
依照目前的形勢，這夥人不臨陣倒戈，就算對得起四位選帝侯了，不出意外，他們絕不會賣力進攻七海大市場的。
即便四大家族自己的艦隊裡，恐怕也有無數艦長、參謀乃至分艦隊的指揮官都猶豫不決，正在思索要不要造家裡老頭子的反。
所以，形勢應該沒有表麵上這麼嚴峻，他們的勝率還是很高的。
金玉言的看法，亦是如此。
雖然紙麵實力的對比，萬界商盟連四大家族聯軍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但四大家族聯軍中十之七八的戰力，都屬於各路軍閥和地頭蛇所有，隻要給這些人足夠的好處，又讓他們看到勝利的希望，他們隨時都會履行密約，反戈一擊。
四大家族聯軍真正的依仗，乃是從家族自治領地抽調出來的八支“準一流”艦隊，號稱“八大金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