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嘉陵的表情，就像是一條掙紮著從夢境中浮出水麵的魚，嘴唇無意識地一抽一抽，神色非常茫然，完全跟不上李耀的節奏。
他霍然起身，臉上掛滿了怒氣，似乎想指責李耀又在胡吹大氣。
但站起來的瞬間，就想到了自己剛才說的話，再說李耀就算想騙他，也不至於編造出這麼誇張的……什麼“國父”，什麼“斬殺盤古族”，什麼“盤古宇宙和魔法宇宙和多元宇宙”之類的鬼話吧？
少年再次重重坐下，揪著自己的頭發發愣。
他的神魂和心靈都像是被一百輛超高速晶軌列車來回碾壓，徹底喪失思考能力了。
“喂，喂喂喂喂！”
李耀的嘴角高高扯了起來，鼓起兩個腮幫子，氣呼呼地瞪著少年，“你不會真的在懷疑我吧，你剛才明明保證過，會相信我說的每一個字！”
厲嘉陵：“呃……”
“看吧，你果然在懷疑我，你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懷疑我剛才所說的每一個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所以說，這就是我一直不告訴你真相的原因，因為對你們這些凡夫俗子而言，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實在太曲折離奇、不可思議了，如果我實話實說，隻會被當成最拙劣的騙子！”
李耀傷心地抱著果汁瓶吹起來。
“沒，沒有，我沒有懷疑你，耀哥！”
厲嘉陵回過神來，臉“唰”一下紅了，腦子亂作一團，結結巴巴道，“我隻是，我隻是有些想象不出來，一時之間還不太能接受……”
“想不出來什麼？”
李耀叼著果汁瓶，瞪著厲嘉陵。
“想象不出來，這個宇宙間，竟然會有一個國家以耀哥為‘國父’。”
厲嘉陵嘖嘖有聲，表情就像是吃了一大塊發黴變質的蛋糕，他齜牙咧嘴道，“一個以耀哥為‘國父’的國家，那，那究竟會是什麼樣子啊！”
“嗯……”
李耀歪著腦袋想了半天，“啥意思，這句話究竟是啥意思，你是說我不夠資格當‘國父’嗎？”
“或許是我在修仙者的世界裡待了太久，能想象到的首領都是黑星大帝、皇後殿下、雷成虎將軍或者四大選帝侯那樣的人，實在很難理解你們修真者的想法吧？或許在修真者的世界裡，就是耀哥這樣的人，才能充當首領的？”
厲嘉陵深吸一口氣，也撬開一瓶氣泡果汁一飲而儘，稍稍冷靜下來，道，“雖然是有些……古怪到了瞎扯淡的程度，但我的直覺還是願意相信耀哥——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耀哥竟然背負著如此重大的使命和秘密，我，我真的理解耀哥為什麼不能說了，糟糕，現在我已經知道了，要是黑星大帝武英奇也輾轉知道了，那星耀聯邦豈不是很危險？”
“從誕生到現在，過去六七百年間，星耀聯邦每一秒鐘都處在極度危險之中，但每一次看似不可阻止的滅頂之災，卻都被我們挺了過來，我相信這次也是一樣。”
李耀認真道，“以帝國和聖盟的體量，就像是兩頭洪荒凶獸的對決，原本絕不是小小的星耀聯邦可以撼動，但現在帝國內部卻出現了劇烈的變化，令形勢推進到了微妙的關頭，出現了千載難逢的絕佳機會，令我們修真者有機會改變整個帝國！
“如果我們能成為七海之戰最大的贏家，就擁有了對整個人類文明未來走向的發言權；反之，如果我們繼續藏頭露尾，畏畏縮縮，保留實力的話，那無論是四大選帝侯戰勝了革新派，還是革新派戰勝了四大選帝侯之後又被黑星大帝篡奪了革新果實，都不是我們可以戰勝的了，我已經在星海中央留下這麼多蛛絲馬跡，時間一長肯定會被修仙者瞧出破綻，星耀聯邦就算藏匿在星海邊陲，又能藏匿幾天呢？
“這就是我剛才所說的，狹路相逢勇者勝，猥瑣發育不是目的，該抄家夥玩命時，就要大膽去搏！
“這就是我當著所有修仙者的麵，坦誠自己‘黑風之王’身份的原因，亦是我此刻向你坦白一切的原因——沒理由到頭來，連我的敵人黑星大帝都猜出一切，而我的兄弟還蒙在鼓裡，對不對？”
這一次，李耀的眼神是真的清澈如水，又堅硬得像是晶瑩剔透，蘊含著超高強度能量的晶髓。
厲嘉陵感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覺得整個人都沉浸在名為“信任”的海洋中，充滿了暖洋洋的感覺。
“那個……”
他回憶了一下李耀剛才的話，又問道，“耀哥剛才說了很多，關於修真者、妖族和盤古的那些我勉強聽懂了，但‘截然不同的虛擬生命’是什麼，‘盤古宇宙、魔法宇宙和多元宇宙’又是什麼？”
“那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但我還是願意講給你聽。”
李耀用最簡單明了的語言，將一切都說了出來。
他最後道，“現在，你都知道了吧，前任帝國首相東方望有一句話說得非常有道理，他說我們的敵人並不是某個具體的人或者勢力，而是整個宇宙，是無比浩瀚的星海蒼穹。
“東方望真不愧是當了幾十年帝國首相的人，一眼就洞悉關鍵所在，不過他並不知道‘魔法文明’的事情，不可能想象到盤古宇宙之外，無比廣袤的多元宇宙存在。
“現在，你已經知道了一切，怎麼樣，麵對很可能超越所有人類想象極限的敵人，你還願意繼續戰鬥下去嗎？”
厲嘉陵再次愣住。
不過，僅僅愣了三秒鐘，就回過神來，長舒一口氣，微笑道：“真沒想到，世界上還有‘多元宇宙’這麼精彩的事情，原來我們僅僅是一口小小池塘裡，幾隻小小的青蛙啊，不，連青蛙都算不上，和諸多燦爛輝煌的古文明還有異族文明相比，我們充其量隻能算是尚未發育的小蝌蚪吧？”
“咦——”
李耀有些吃驚道，“麵對‘多元宇宙’這麼不可思議又無法想象的圖景，你倒是很鎮定嘛，像是一下子就接受了，半點都不懷疑？”
“沒什麼可懷疑的。”
厲嘉陵冷靜道，“既然耀哥都可以成為‘國父’，這個宇宙間還有什麼事不可能發生呢？是的，我仍舊願意戰鬥下去，因為你們——耀哥，龍姐姐，白老大，拳王大人，琉璃，小明和文文，甚至連韓特那小子都在戰鬥啊，我總不見得比韓特還差勁吧？”
厲嘉陵的反應，令李耀長長鬆了一口氣。
這場談話的難度，比他想象中小了許多——真不愧是帝國皇後厲靈海的孩子，在“天空之城、曼珠沙華”接受了二十年調製的小怪物，心理素質就是強。
“耀哥，我一直在猶豫不決，要不要去做一件事，本來今天也想找你商量。”
厲嘉陵無比認真道，“但沒想到，你能信任我到這個程度，那這件事，我就一定要去做了！”
李耀揚起眉毛：“什麼事？”
厲嘉陵將自己的計劃，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李耀的眉毛揚得更高，盯著厲嘉陵看了很久，道：“技術上自然可行，但風險卻大到無以複加，你確信真要這麼做？”
“是的，我確信這是最好的辦法。”
厲嘉陵攥緊拳頭道，“也是我能和黑星大帝武英奇戰鬥到底的唯一方法！”
“但你原本可以不必參與這場戰鬥。”
李耀道，“我和白老大、拳王還有龍揚君他們，會想辦法解決黑星大帝武英奇，你隻需要找一處安全的地方躲起來，不讓他找到你就好了。”
“耀哥剛才不是還說，藏頭露尾，畏畏縮縮是沒用的嗎？”
厲嘉陵的聲音有些沙啞，道，“我沒有耀哥那麼大公無私，什麼天下蒼生和宇宙格局之類的事情，輪不到我來管，但黑星大帝武英奇，卻偏偏占據了皇後殿下的身體。
“無論如何，皇後殿下都是我的親生母親，我必須去麵對她和黑星大帝武英奇，去問問她，當年究竟為什麼要把我孕育出來，是、是從一開始就打算拿我當承載武英奇神魂的‘容器’，還是另有苦衷呢？
“如果一開始，她就僅僅想要一個沒有靈魂的容器，那我，那我也可以割舍一切可笑的念頭，死都死個明白了。
“但如果，真像是耀哥以前說過，她有不得已的苦衷，甚至是被黑星大帝武英奇逼迫的，那我當然要救她出來。
“厲靈海是我的母親，所以這就是我的戰爭，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們衝在前麵，我自己卻躲在什麼‘絕對安全’的角落裡呢？”
厲嘉陵說著說著，眼圈都紅了起來，說不出是憤怒，是仇恨，還是思念。
“好吧，你說的很多，這的確是你的戰爭，更何況根本不可能有什麼‘絕對安全’的角落，真要說起來的話，恐怕我、龍揚君、白老大、拳王還有小明和文文的身邊，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耀摩拳擦掌，“那就讓我們推敲一下，技術和細節的問題吧！”
正說著，兩人的手腕晶腦同時微微顫動起來。
兩人抬腕一看，眼前一亮，異口同聲道，“白老大已經準備就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