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神魂一振，亦朝“沙礫”深處鑽去。

卻見無數閃光的涓涓細流，在血色心魔的引導之下彙聚到了一起，營造出一副亦幻亦真的畫麵。

他們像是進入了一副斑斑駁駁的古卷，又像是潛入了某個人扭曲的夢境中，看不到清晰和完整的視頻，卻能捕捉到一些數據的碎片，以及根據這些碎片恢複的，好似無窮電弧閃耀和繚繞在一起的人形。

“江雪，江雪！”

李耀仿佛聽到，這閃電繚繞的人形中央，發出響徹雲霄的呐喊。

即便在半個月前就被粉碎和清除，這深情而悲慟的呐喊，依舊擊穿了李耀的神魂，令他回想起自己和丁鈴鐺的第一次生離死彆。

如此強烈的情感波動，比那些至愛病毒的感染源更強烈百倍，這個好似電弧凝聚而成的男人，一定就是真正的高歡！

而所謂的“電弧繚繞”，當然也不是現實世界中他真正的模樣，隻能說，他正處在某種極其詭異的，生命之火熊熊燃燒，情感強烈到幾乎爆炸的狀態。

“真是……不可思議啊！”

這時候，李耀猛地聽到畫麵之外另一個人的聲音，“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人，又是什麼樣的力量支撐著你，連續經過了三輪洗腦，都沒能徹底清除掉過去的記憶，依舊記得這個，名叫‘江雪’的女人？”

李耀微微一怔。

在血色心魔恢複的這組監控數據中，真正的高歡對麵，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想來，這個人就算不是傀儡王，也是傀儡王埋伏在通靈聖殿中的爪牙。

此君的聲音乍一聽和其他聖盟人一樣平靜寡淡，古井無波，但仔細體會，又帶著說不出的邪異和魅惑，每一個字都在刺激著人腦中最原始和深層的東西。

這聲音好耳熟，李耀肯定在哪裡聽過。

畫麵中的高歡拚命掙紮，大聲嚎叫，斷斷續續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儘管他已經失落了大部分記憶，前言不搭後語，但李耀還是仔細辨識出了他所說的關鍵——他果然是來自厚土駐防軍，黑堡星上的一名帝國特種兵，他的妻子“江雪”原先也是帝國軍的一員，卻在幾年前的一場戰役中不知所蹤，他懷疑妻子成為了聖盟的俘虜，甚至還堅信自己在戰鬥中見到過妻子的身影，因此，即便他也淪為了聖盟的俘虜，被送到通靈聖殿來洗腦，他亦沒有放棄尋找妻子的希望，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江雪”，能和妻子一起逃出去，重新過上雙宿雙棲的幸福生活。

“啊，原來是這樣，真是感人肺腑，淒美至極的愛情故事。”

那個疑似傀儡王的聲音輕笑道，“怪不得連續幾次深度洗腦，都沒能把你變成渾渾噩噩的白癡，所謂愛情，原本就是人類最深沉，最強大的感情，宇宙間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將它洗去！”

“你是誰？”

卻聽畫麵中的高歡厲聲問道，“你究竟是誰，想要乾什麼？”

“嗬嗬，我和你一樣，都是人類，都是無比驕傲的人類。”

疑似傀儡王的聲音淡淡道，“至於我的目的麼……我想要將所有人類的情感和欲望都激發到極致，在極限的自我爆炸中獲得無與倫比的力量，徹底轟爆這該死的聖約同盟，把那些裝神弄鬼的家夥統統踩在腳底，碾成粉末。

“相信在此過程中，我們人類的生命形態一定能得到更高層次的升華，能真正領悟我們的本質、極限和使命，當然，如果你的妻子‘江雪’真的沒死，而是變成了一名聖盟的火族戰士，或許我也可以幫你救她出來。”

“真的嗎？”

代表著高歡生命磁場的電弧先是收縮成一團，隨後又猛烈爆炸開來，他不敢相信地叫道，“你能幫我，你真的能幫我？”

“當然，但你也要助我一臂之力。”

疑似傀儡王的聲音低沉地笑著，“或者說，你必須幫助你自己——能否毀掉聖盟，救出你的妻子‘江雪’，一切都掌握在你自己手裡，掌握在千千萬萬如你一樣的人手裡，就看你是否還願意為自己，為妻子，為驕傲的人類而戰了。”

“我，我當然願意！”

高歡的生命磁場如八爪魚般舒展開來，旋即又黯淡下去，“但，但我僅僅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低階戰士，我被困住了，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記憶越來越差，思考能力也在慢慢削弱，那些該死的光芒和聲音，無時無刻不在糾纏著我的大腦，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無能為力！”

“千萬不要妄自菲薄，我們人類是宇宙間最強大的戰鬥種族，沒有一個人是普普通通的塵埃和螻蟻，真正的力量就蘊藏在我們的神魂深處，當你激活它時，諸天神魔都會膽戰心驚，望風而逃的。”

疑似傀儡王的聲音鼓舞道，“在你而言，最強有力的武器，就是你對妻子的感情，我等了這麼久，終於找到你這樣一個極度深情的癡愛之人，來吧，回憶你和妻子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讓那些最珍貴的畫麵和歡聲笑語統統燃燒起來，釋放你的情感，引爆你的神魂，儘情宣泄你對妻子的愛情和對諸神的仇恨，然後將你的力量借給我，借給千千萬萬的人類同胞，讓我們一同上演，最華麗的奇跡！”

“啊啊啊啊啊啊！”

在傀儡王的蠱惑和刺激下，高歡的生命磁場如海底火山爆發，無比猛烈地噴發起來。

即便李耀身經百戰，見識過諸多強者引爆自己最深層的力量，但也很少見到一名最多築基期的低階戰士，能夠將生命磁場燃燒到如此璀璨的程度。

一瞬間，李耀真的產生了雙眼都要被刺瞎的感覺，他不像是在麵對一名低階戰士，倒像是在麵對元嬰甚至化神高手，以生命為代價轟出的驚天一擊！

“人類的情感啊……”

疑似傀儡王的聲音，先是發出暢飲甘霖，心滿意足的感歎，隨後又在一浪高過一浪的力量膨脹中，發出猖狂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就是人類啊，這就是神魔永遠都無法控製的人類啊！”

數據到此結束。

或許是高歡在激動中釋放出來的情感力量實在太過澎湃，以至於沒有任何監控法寶可以承載他毀滅性的腦電波。

也可能是之後傀儡王用高歡的深情來提煉“至愛病毒”的過程太過機密，所以被傀儡王以更複雜和詭秘的方式刪除。

李耀和血色心魔，在靈網深處的黑暗中沉思著。

“原來如此，一切都清楚了！”

李耀沉吟道，“愛情的確是人類最複雜和最強烈的感情之一，既然傀儡王的專長是煉製‘大腦病毒’，沒理由他不會將目光放到愛情上。

“但是，要煉製‘至愛病毒’這樣以愛情為核心的大腦病毒，卻還需要至關重要的‘引子’，因為絕大多數聖盟人都沒有體會過愛情的滋味，根本不知道兩情相悅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讓他們被深深吸引，沉溺其中呢？

“畢竟，愛情和食欲不一樣，食欲是一種非常原始的生物本能，任何人隻要一品嘗到珍饈美味，就能分辨出它和合成食物的不同，但愛情是一種更高級，更複雜的情緒，必須要有一個……模板。

“估計傀儡王早就完成了‘至愛病毒’的大部分設計和煉製，但還缺少最核心的關鍵，所以，他一直在等待一個特殊的人出現，一個癡情人——那就是高歡！

“高歡隻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低階戰士，卻扛住了三四輪洗腦都沒有徹底遺忘過去，這樣的異常情況，立刻被傀儡王或者他潛伏在通靈聖殿的爪牙發現，進一步交流之後，確認高歡是他急需的‘引子’，才有了這番誘惑和刺激，並留下了一些支離破碎的音頻和生命磁場掃描記錄，被我們發現！”

“沒錯。”

血色心魔亦道，“高歡果然是一個罕見的‘情種’，他對妻子的深愛，經過傀儡王的提煉和增幅之後，變成了威力強大的武器，竟然讓千千萬萬的聖盟人都被感染，由此也可見傀儡王的眼光之毒辣，真是不枉他冒著被發現的風險，精心挑選高歡出來。”

“隻是……”

李耀沉吟道，“我怎麼越聽傀儡王的聲音越耳熟呢，不不不，不是音調的關係，而是語氣和用詞，‘引爆人類的情感，突破人類的極限，搞清楚我們真正的使命’，類似的話，我好像，不，是一定聽到過！”

“現在，我們已經有了很多篩選條件。”

血色心魔道，“第一，來自星耀聯邦；第二，和我們應該有仇；第三，擁有神乎其技的靈網侵蝕和大腦入侵能力，還會煉製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大腦病毒；第四，和我們天魔一樣，極度崇尚情感，相信情感和欲望才是人類的欲望之源；第五，儘管如此，他依舊自認為是人類，以人類的身份而自豪。

“搜索我們的記憶庫，完全符合這五個條件的人，應該很少吧？”

李耀的神魂凝滯片刻，忽然蕩漾出一圈圈急促的漣漪，和血色心魔的漣漪狠狠碰撞在一起。

在漣漪的碰撞中，他們同時想到了一個名字：

呂輕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