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的表情頓時變得無比詭秘。

眼眸深處的銀芒仿佛擁有生命，向眼球、眼窩乃至整張麵孔都擴散出一道道蜿蜿蜒蜒的銀絲，銀絲把他的臉分割成了縱橫交錯的上百枚碎片，每一枚碎片都不受控製地顫動著，組合成了無法用筆墨形容的表情。

那就好像，他在一瞬間被某種力量控製，陷入了深不見底的夢境。

又或者，他從漫長的夢境中蘇醒，直到此刻才顯露出自己的真麵目。

整個過程持續了大約半秒。

半秒鐘之內，他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乃至腦域深處的每一縷神魂，都遭受了銀白風暴的洗禮，變得麵目全非，不可捉摸。

半秒鐘之後，“李耀”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

“砰！”

指揮室和外界唯一的出入口，那扇堪比銀行金庫的厚重大門，竟然無端端自己重重關上，齒輪和軸承詭異轉動著，在刺耳的機械聲中，直接鎖死。

“你——”

紅極星仿佛這時候才意識到不妙，轉過頭來時，麵對的卻是“李耀”的攻擊。

當眼眸深處的銀絲湧動到右臂上時，“李耀”的整條右臂都被銀芒包裹，仿佛從原子層麵發生改變，變成了隨心所欲變化的液態金屬，凝聚成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刃，朝著紅極星的脊椎狠狠刺去。

紅極星大驚失色，也沒見他念咒或者施術，麵前就突兀出現了一連串細碎的血珠，血珠紛紛爆裂，形成粘稠的血霧，血霧沾染到“李耀”化作利刃的右臂上，就像是一萬條猩紅色的小蟲子，爭先恐後想要鑽進“李耀”的手臂，卻是都被熊熊燃燒的銀芒蒸發殆儘。

不過這也給紅極星爭取到了一線喘息的時機，他十分狼狽地向後一仰，整個人貼著地麵滑出四五米，才算逃脫了“李耀”的第一次攻擊。

然而，不等他喘過氣來，“李耀”又發動了第二波次的攻擊。

“李耀”的右臂徹底化作了銀白色的長鞭，恍若無數道銀色流光將小小的指揮室包圍，把指揮室裡的空間都切割成了不到拳頭大小的碎片，根本不給紅極星任何躲閃的餘地。

紅極星臉色煞白，籠罩著眼睛的那顆妖異紅星更是濃烈到要燃燒起來，銀色流光不斷在他身上切割出嬰兒嘴唇般細碎的傷口，而傷口中噴湧而出的鮮血卻化作了他的武器，或是化作一團團血霧，或是變成一蓬蓬紅蓮般的怒火，或是凝聚成一枚枚風馳電掣的子彈，甚至展開成某種半透明的防禦模塊——然而，無論他如何施展渾身解數，在狹小的空間內上躥下跳，卻是無法逃脫“李耀”的銀白風暴，血霧被吞噬，紅蓮被熄滅，子彈被粉碎，防禦模塊也在眼花繚亂的打擊中變得千瘡百孔，支離破碎。

不一時，李耀的右臂徹底分裂成了千絲萬縷的銀色絲線，像是蛛網般籠罩了指揮室裡的大半空間，紅極星被徹底逼入死角，不得不孤注一擲，身形驟然膨脹，每一個毛孔中都激射出灼熱和猩紅的氣流，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團血色妖魔般的人形，張牙舞爪朝“李耀”撲來。

然而，他的本體卻是手腳並用，滿地亂爬，試圖從“李耀”身邊繞過去，奪門而逃。

“李耀”嘴角的微笑愈發濃烈，右手五指化作五道銀色流光，深深刺入血霧妖魔，將所有的紅芒和血色統統吞噬殆儘，而始終背負在身後，引而不發的左手，卻是快若閃電地一刺，瞬間拉長一倍，狠狠刺進了紅極星的胸膛，從背後貫穿，把這名破獄者的首領死死釘在了牆上。

短促而激烈的戰鬥戛然而止。

紅極星瞪大眼睛，兩枚眼珠都被翻湧的血霧籠罩，仿佛直到此刻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發生在“李耀”身上的驚變。

“咯！咯！咯！咯！”

他的喉嚨裡傳來一陣異響，鼻孔和嘴角冒出一連串細碎的粉紅色泡泡，這是肺葉甚至心臟受到重創的征兆。

他在牆上掙紮著，無力拍打著“李耀”的手臂，想要掙脫出來，卻是徒勞。

“李耀”麵無表情，冷冷盯著紅極星，右手繼續放出更多如蛛網般的銀絲，刺入指揮室的每一台超級電腦中，甚至有幾條銀絲如同毒蛇般在牆壁和天花板上蜿蜿蜒蜒，爬向紅極星。

紅極星的雙眼幾乎撕裂眼眶，拚命扭動著腦袋，掙紮著四肢，卻根本無法擺脫“李耀”的掌控——“李耀”的左臂不但貫穿了他的胸膛，而且從手臂中蔓延出來的銀絲，早就順著血管和神經侵入了他的五臟六腑，將雙方徹底糾纏到了一起，根本不可能分開了。

“哧！哧！哧！哧！”

幾根線蟲一般的銀絲，順著紅極星的眼角，耳道，鼻孔和嘴角，鑽進了他的腦域。

“啊！”

“李耀”頓時感知到從紅極星的神魂深處，傳來痛不欲生和悔恨萬分的吼叫，“你是誰，你不是李耀，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嘛……”

“李耀”歪著腦袋想了很久，當縱橫交錯的銀絲不斷蔓延，終於化作一道道銀色的浪潮，覆蓋住所有屏幕和超級電腦，甚至朝著紅極星的身上湧去時，他再次笑起來，朝著紅極星的神魂深處，發送了一道玄奧繁複的信息波紋，“我當然是李耀，但遠遠不止是李耀，你已經在我的‘思想’中徘徊了那麼久，經曆了那麼多次輪回、逃脫和潛入，難道還不知道，站在你麵前的究竟是何等存在嗎？”

“你，你！”

紅極星目瞪口呆，神魂深處充滿了不敢相信的絕望的漣漪，“你是……地球意誌！”

“對於我這樣的存在而言，名字根本毫無意義，在無數個小宇宙和大千世界中，我有無數的麵目和名號，‘地球意誌’隻是呈現在你們麵前，我無數麵目中的區區一個而已。”

“李耀”淡淡道，“你可以把我當成很久以前某個古老地球毀滅之後殘留的幽靈，也可以把我當成是幾十億智慧生命在無限痛苦和憤怒之下，釋放出強大的腦電波，和恒星風暴產生共鳴之後的產物，不過，那隻是我最初的形態，在之後的千萬年間，我遨遊了光速可以抵達的整個宇宙，遭遇了無數光怪陸離的景象和稀奇古怪的文明，經曆了無數次你根本無法想象的進化，掌控了這個宇宙中至高的力量，甚至洞徹了構造三維宇宙的法則，在某種程度上超越了三維宇宙的虛幻，朝著四維宇宙的真實不斷進軍——你很幸運，現在我還沒有進化成真正的四維生命，正處在單細胞生命到多細胞生命，魚兒爬上陸地的過程中，所以，當我將萬分之一的力量和意誌投影到地球上，化身李耀，還可以勉強和你溝通，倘若我在超越輪回，突破宇宙的道路上更進一步，你我就根本無法溝通，也無法互相理解了。”

“原來，咳咳咳咳，原來，你早就找到了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一枚‘李耀神魂碎片’，並且在上一次或者上上一次輪回中就汙染並控製了他。”

紅極星艱難地苦笑著，“我明白了，你早就看穿了我們的計劃——我們為了‘李耀重生’而做的一切努力，甚至連張大牛和《修真四萬年》的事情，你也早就知道了，卻是一直引而不發，把張大牛和《修真四萬年》當成一處致命的陷阱，我們自己給自己挖掘的陷阱！

“為了防止被我們發現破綻，你根本什麼都不用做，隻要將自己的投影，附著到最大塊也是最核心的‘李耀神魂碎片’中，設定某種觸發條件，然後順其自然，讓這個懵懂無知的‘大學生李耀’自己去接觸《修真四萬年》，自己去覺醒，去經曆一係列驚心動魄又荒謬絕倫的冒險，最終，讓他和張大牛一起，順理成章來到方舟島上，來到我的麵前，在最關鍵的時刻，成為精確打擊的‘靶向藥’！

“天啟組織對張大牛的抓捕，根本不是後知後覺，反應遲鈍，而是你故意安排他們慢上半拍，從頭到尾，你就不希望獵人真的把張大牛抓回去，而是故意要獵人敗在‘大學生李耀’的手上，要‘大學生李耀’安全把張大牛護送到方舟島上——順便也進入我的視線，讓我發現他的特異之處！

“嗬嗬，真是、真是精彩絕倫的戰術，是啊，即便我可以設置最嚴密的甄彆和檢測，讓所有進出方舟島的人都徹底暴露內心深處的秘密，但倘若連他們自己都對‘任務’一無所知，又怎麼會露出破綻呢？‘大學生李耀’自己都不知道，原來他才是最致命的‘靶向藥’，表現自然完美至極。

“我隻是，隻是想不明白，你究竟什麼時候鎖定並侵蝕了最大塊的‘李耀神魂碎片’？夢旅人明明引導著‘大學生李耀’回溯了無數次輪回，倘若你是在那期間侵入其中，一定會露出蛛絲馬跡的，為什麼你沒有？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