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投射出來的幻影中,一枚枚電弧繚繞的淡金色胚胎,恍若晶瑩剔透的心臟般“卜卜”跳動起來,在大量資源的供養之下,飛快生長發育,冒出了嫩芽般的血管和神經,逐漸構建成了錯綜複雜的人形網絡。
又有一座座動力爐的點燃,重新勾勒出了翡翠號氣勢磅礴的形態,照亮了幽暗扭曲的碎片世界。
它就像是一頭困在沼澤中的野獸,正在潛伏爪牙,積蓄力量,雖然暫時還無法脫困,但距離一躍而起的那一天,並不遠了。
“現在,我們不是奎克大副這些叛徒的對手,但他們不會囂張太久的。”
翡翠模仿著凱莉艦長的神態和音調,道,“從他們選擇了放棄驕傲、榮耀和使命的那一刹那起,他們也就放棄了進化的衝動,放棄了億萬種全新的可能性,放棄了一代更比一代強的進取心,從今往後,他們隻會躺在現有資源和技術的溫床上,做著虛無縹緲的幻夢,亦或者一次次背叛彼此,自相殘殺。
“用不了多久,他們現有的技術都會失落,他們的社會體製會全麵崩潰,他們將永遠停留在黑暗蒙昧的中世紀,自己把自己變成井底之蛙。
“所以,耐心點,同胞們,真正的決戰不是現在,而是萬年之後——那時候,翡翠大陸的力量必將虛弱到極點,而翡翠號則將重歸巔峰,到時候,我們會帶著他們絕對無法想象的力量從天而降,讓這些背叛者的後裔認識到,究竟什麼是元始文明的榮耀!
“以上,就是凱莉艦長的遺言。
“除了遺言之外,還有‘魔女基因’,以及好幾座秘密武庫,凱莉艦長知道,隨著資源的匱乏和環境的進一步惡劣,技術失落和文明斷層的狀況,將同時出現在翡翠大陸和翡翠號兩邊,這是一場‘誰比誰更糟糕’的競賽,為了確保翡翠號上船員們的後裔,能夠在極低技術的狀態下,依舊記得自己的使命,凱莉艦長不得不親自設計了翡翠號未來萬年的發展路線。
“就這樣,翡翠號變成了‘血戰魔界’,星艦上戰鬥力最強悍的軌道突擊部隊,變成了‘滅獄族’;負責損管係統的維修兵,變成了‘強臂族’;負責維護動力爐並調節動力輸出的司爐,變成了‘炎族’;負責調製各種動植物,維持星艦上生態平衡,並進行各種基因實驗的科研人員,變成了‘禦獸族’;醫療兵變成了‘美杜莎族’;拱衛星艦各個要害節點,防止敵人進行接舷戰的衛隊,變成了‘黑盾族’;最後,則是掌握著星艦所有古老信息,艦橋組所剩無幾仍舊忠於使命的船員,變成了‘圖靈族’。
“凱莉艦長將大量元始文明製造和操縱星艦的信息,統統鐫刻到了各個種族的基因鏈深處,並且留下‘深紅宮殿’和‘魔女基因’這樣,即便茹毛飲血的野蠻人都能夠理解,並拚命去追尋的東西——這是她可以做到的極限了。
“果然,在凱莉艦長死後不久,因為絕大部分資源都要供應翡翠號的自動修複,在資源極度匱乏的情況下,翡翠號上的生存環境異常糟糕,各種超卓科技漸漸失落,人們也漸漸忘記了祖先的榮耀,甚至為了爭奪眼皮底下的生存空間,和翡翠大陸上的人們一樣,自相殘殺起來。
“或許,人類的本性就是這樣,什麼榮耀,團結,使命,鐫刻在基因鏈上的箴言,都敵不過靈魂最深處的本能,人類就是這樣一種隨時隨地都要自相殘殺的種族,也正是依靠這樣的優勝劣汰,才能遴選出人群中的最強者,掌控整片星海。
“總之,凱莉艦長已經預見到了這一切,血戰魔界的自相殘殺終究沒有越過自我毀滅的界線,最終,凱莉艦長的設計加上命運的安排,還是把你帶到了這裡——魔女基因的攜帶者。
“當然,凱莉艦長不可能遇見到黑傑克的事情,‘吞噬之主’?我的信息庫中沒有檢索到相關信息,他應該隻是我們和洪潮決戰之前,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插曲而已。”
特蕾莎聽得一愣一愣的。
翡翠說的話,蘊藏的信息量太大,她一時半會兒還沒能消化吸收。
隻是,聽到最後一句話,令她不得不叫嚷起來:“無足輕重的小插曲?拜托,他就要殺進來了好不好,看他凶神惡煞的樣子,我真懷疑究竟他更恐怖,還是洪潮更恐怖了!”
“這個,不用懷疑,肯定是洪潮。”
翡翠道,“就算他真是什麼‘吞噬之主’,其力量也沒有達到洪潮的億萬分之一,隻要你繼承了凱莉艦長的全部力量,就有超過一半幾率能戰勝他,完全不用擔心的。”
“超過……一半幾率?”
特蕾莎眯起眼睛,“等等,你剛才一直在說,我們有七八成幾率能戰勝他,為什麼現在就變成了‘超過一半’,雖說七八成也是超過一半,但我怎麼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覺得你計算出來的勝率,又暴跌了呢?”
翡翠沉默。
“告訴我,我們到底還剩下多少勝率?”特蕾莎追問。
“……很高。”
翡翠小聲說。
“哈,很高?很高是多高?”特蕾莎刨根問底。
“反正,很高就是很高,絕對是一個值得放手一搏,死中求活,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勝率,翡翠號最榮耀的血裔啊,請你不要問這麼多無聊的問題了,趕快回憶起祖先神聖的使命,繼承這艘星艦全部的力量,和敵人決一死戰吧!”
翡翠顧左右而言他。
特蕾莎深吸一口氣,頭和小肚子都越來越痛了。
“阿夏姐姐,你怎麼看?”
她心亂如麻,隻能征求阿夏公主的意見。
阿夏公主的目光卻有些呆滯,臉色慘白,渾身冰冷,陷入巨大的衝擊之中。
“逃兵……我的祖先……隻是一群卑鄙,怯懦,膽小如鼠的逃兵?”
阿夏公主喃喃自語,“翡翠大陸數萬年的榮耀,隻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幻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