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培向來擅長盯細節,雖然他並不了解國內的六七十年代,但是各種細節都讓他覺得不正常,比如說,這塊棉布從材質來看,是塊好布,那個女人雖然手藝拙劣,但特地在繈褓上縫上孩子的名字,就證明她很愛孩子。

而林字比彆的字小,會不會它有可能是個楚字,或者夢字,梵字?

一個母親,要真準備拋棄孩子的話,繡名字隻繡一半,這合理嗎?

再說了,如果是生母生父,肯定希望孩子被人抱走,怎麼會用樹葉掩蓋?

所以她的情形更像是被人從父母生邊抱走,並偷偷扔掉的。

劉處長一思索:“還真是這樣。”又說:“如果不是林,應該就是楚了!”

顧培倒比彆人更博學:"夢和梵也是姓氏,不過比較小眾。"

“那我們就翻一翻當年的傷亡記錄,從林,楚,梵和夢幾個姓氏裡找一找吧,畢竟是顧軍醫的愛人,身世問題應該要搞清楚的。”劉處長說。

李院長上下打量:“這小丫頭可了不得,我估計父母非一般人。”

劉處長笑嗬嗬的:“何以見得?”

李院長說:“中醫不但要講勤奮,還要講天賦,論悟性,你要見過她捉脈針灸開藥方你就懂了,這丫頭可是天生的好中醫,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劉處長還忙,打斷他說:"今天就這樣吧,祝你們新婚愉快,百年好和,白頭到老,子孫滿堂……喔不,現在講計劃生育,生個聰明的大胖小子!"

他們結婚意叫中西醫結合,作為一枚中醫粉,李院長心裡樂開了花,對這對小情侶說:“選個日子早點結婚領證吧,到時候我幫你們開介紹信。"

林白青看表,說:"現在去的話,趕下班正好能領到證,要不您現在開?"

李院長一噎,他急,這丫頭怎麼比他還著急?

他說:“顧培有個試驗,這幾天晚上必須盯著的,要不等幾天吧?”

總得挑個能洞房的日子扯證吧。

不然呢,扯完證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林白青有點尷尬,但又不想再拖時間,遂笑看顧培,勾了勾他的手指。

顧培回勾上對象的手指,說:“您先把介紹

信開了吧。”

李院長一想:“介紹信你們先拿著,不拘哪天去領證,挑個好日子就行。”

顧培也不想今天領證,太倉促了點。

當然,他也不知道林白青迫切的想要製藥的心情。

從院辦出來,他斟酌了一下,說:“青青,今天是7月13號。”

林白青在看她的小手鐲,很奇怪,看得出來這不是金子,是銅,但一般的銅都會生鏽,可這兩枚銅手鐲卻過了二十年依舊黃亮黃亮的,一點都沒鏽。

鐲子太小,她當然戴不了,但林有良夫妻窮,小時候沒給她買過首飾,顧明也不會買首飾,所以林白青很喜歡這種小玩藝兒,捧著愛不釋手的。

她突然有點好奇,想知道那個女人擁有過什麼樣的人生,又長個什麼樣子了。

顧培想來想去,還是說:“要不咱們……”

林白青終於回神,收起小手鐲,一本正經說:"今天是農曆六月初四,在我們農曆來講,是個一年才能湊到一回的大好日子,快走吧,咱趕緊領證去。”

不說一年挑一,但六月初四確實是個諸事皆吉,百無禁忌的日子。

顧培開著車,側首看時,就見小對象正在嘗試,想把小小的手鐲戴到手上,嬰兒的小手鐲她當然戴不了了,但她一臉認真,表情天真的跟個小孩兒似的。

陽光打在她的側臉上,額頭還有細細密密的絨毛,愈發襯的她像個孩子。

但就這麼個孩子,卻一天逼似一天,非要顧培趕緊跟她結婚。

顧培又說:“還要辦婚禮的,你想要個什麼樣的婚禮?”

林白青依然在把玩她的銅手鐲,脫口而出:"不用了,太麻煩您了。"

說完聽不到顧培回答,再看他,就見他目視前方,眸子沉黯,似乎有點生氣。

當然了,逼人家娶她,逼人家搞求婚,逼著人家在13號領證,即使顧培是兔子都要生氣的,更何況他不但不是兔子,脾氣還很臭。

林白青趕忙耐著性子哄:“再有兩個月很多中成藥就會被禁止生產,我得加班加點多生產些藥出來,婚禮咱們往後推一推吧。”

顧培又不傻,當然懂,她跟他結婚隻是為了藥堂。

他也並非不懂感情,而是父母

之間的糾葛讓他對愛情和婚姻有心理陰影。

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沒有嘗試過走進感情。

但婚姻是一輩子的事,顧明以師恩壓在林白青肩膀上的枷鎖已經很重了,讓她倉促而潦草的走進婚姻當然不行,他想了想,說:“我送你個禮物吧。”

“你已經送過戒指了,婚紗什麼的,我……”林白青還沒穿過婚紗,但並不怎麼期待,畢竟她更期待庫房,她側首,試探著說:“要不咱們以後再說?”

“我會幫你找到你母親的。”顧培說著,踩刹車,拉手刹,民政局到了。

林白青:“……”他居然說要幫她找生母?

怎麼找?

目前關於她的生母,僅有的線索就是這幾樣東西,雖然政治處說可以查閱當年溺海人員的名單,但據林白青所知,有大批偷渡者是不在死亡名單上,永遠下落不明。

僅憑這幾樣東西,顧培怎麼幫她找母親?

雖然知道他是個細節控,能力也很強,但林白青還是持懷疑態度。

因為繈褓上有個小小的林,她想提示一下顧培,倒不如他去找楚春亭問問,看當年楚青圖在邊疆時是否談過對象,那對象又叫什麼名字。

有沒有可能,她還真是楚春亭那壞老頭家的孩子!

但想想還是算了,楚春亭在軍區有的是關係,肯定也正在查這件事,顧培要是主動去找楚春亭,以那壞老頭的怪脾氣,肯定會覺得她巴不得認他當爺爺呢。

也罷,既然顧培滿口承諾,就讓他先查查吧,看到底是個啥情況。

因為有軍區的介紹信,而且照例顧培可以優先,所以結婚證辦起來應該也很快,但工作人員一看,說:“這位顧培同誌,你是不是應該穿禮服?”

他們的服裝有好幾套,屬禮服最好看,但禮服得要申請,申請就需要耽擱時間,為了儘早幫小對象達成心願,顧培也不想太麻煩,不過他想看看小對象會怎麼說。

手撫上他的肩膀,她上下打量,眼睛笑的浮浮的:"不不,我覺得半截袖襯衣比禮服更好看,我對象穿這個才更帥氣。”

她在撒謊,但撒的一本正經。

“就穿這個照吧。”顧培說著,替林白青捋了捋亂發。

從照照片到拿證總共12分鐘,扯完證出來

還不到下班時間,簡直神速。

民政局的對麵就有個大糖果店,門上貼著喜字。

每一對扯了證的人出來都要進去買點喜糖,也算討個彩頭。

新婚當然要用好貨,所以林白青並不買廉價的水果硬糖,專挑奶香味十足的太妃糖和大白兔,挑著挑著,她手一停:"老板,喔喔奶糖怎麼那麼少。"

"它的進價太高,所以我們進的少。"老板笑著說。

林白青拈起一枚喔喔奶糖來,恍惚記得這個牌子自己後來就沒見過了。

剝開一嘗,她明白原因了,這喔唱怪奶糖用的是純牛奶,應該還是內蒙的奶,奶香十足,但它價格也高,九十年代打價格戰,成本遭不住,估計就倒閉了。

想了想,把彆的牌子全倒掉,林白青全換成了喔喔奶糖。

這可是她小時候的回憶,她剛到靈丹堂時嫌藥苦,哭著不肯吃,顧明就會獎勵她喔哩奶糖,喝一碗苦藥給一顆糖,偶爾還會給兩顆。

因為顧培還有個試驗是今天晚上出結果,所以他必須得回去,把林白青遂到靈丹堂,陪她給裝修的工人們發了些喜糖就得回去了。

在顧培想來,小對象,喔不,愛人,他嶄新的愛人已經達成所願了,應該就不會再理自己了,但他發動了車,才剛準備要離開,林白青跑了過來,剝了枚奶糖給顧培,軟軟的唇吧嘰,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等你忙完就搬過來,到時候我再補償你。"

所以他陪著她辦了天大的事情,她也隻在額頭上親一下的嗎?

補償他,那補償又是什麼?

顧培還說什麼的,正好包工頭在喊林白青看工程,她一溜煙小跑,跑了。

顧培含著那枚糖,乾嘔了幾聲後一伸脖了,吞肚子裡了。

兩本結婚證加遺囑,林白青當即給三爺五爺打電話,通知他們明天交鑰匙。

家裡頭,招娣正在做飯,聽說姐姐已經拿到結婚證了,喜糖都顧不上吃,得先看結婚證。

是彩色照片,顧培一襲豆綠,林白青穿的是白裙子,俊男靚女,果然好看。

剝了一顆奶糖塞妹妹嘴裡,林白青就要盤算,是不是該讓妹妹請個長假幫幫自己了,畢竟地庫事關重大,她得要個好幫手。

br />隻聽一陣敲門聲,抬頭一看,是齊麥穗,捧了隻布袋子,訕笑著:“白青,這是陸慶坤送你的人參,娘子吃了幾根,你大人有大量,不計較的吧。”又說:“整個顧家也就你和顧培最講理了,嫂子我寧敲金鐘一下,不打破鑼三千……"

兩輩子了,這還是林白青頭一回見前婆婆如此服貼,不耍潑。

林白青接過袋子翻了翻,見裡麵隻剩十二根老山參,也懶得收,還給了喬麥穗:"彆在我身上費心思了,要欺負你們孤兒寡母的不是我。”

這時喬麥穗還不理解林白青是啥意思,但第二天她就明白了,太明白了!

一大清早,三爺一個人到南支巷了,直接進了顧衛國家堂屋。

然後掏出一張灌澳通行證,並五百塊錢來,要顧衛國立刻啟程,去港城。

顧衛國也有出去闖一間的打算,隻是苦於港澳通行證太難辦,沒關係搞不到,看到三爺遞來通行證,格外感動:"三爺,還是您對我們這幫小輩好。"

但三爺大手輕摁在通行證上:“想拿它,有個條件。”

“您是我爺爺,提條件應該的,隨您開條件,我都答應。”顧衛國笑著說。

“以後沒有重要的事不準回東海,一旦你要敢回來,天打雷劈。”三爺一字一頓,擲地有聲:“我要你跪在地上發誓。”

齊麥穗手猛的捂上嘴,倒抽一口冷氣:“三爺,您這是要逐他出顧家呀。”

顧衛國白忙在部隊出生),還在戰場上給

顧衛國自行在部隊出生人死,還在戰場上給順家爭了不少的光。

而他的能力,在顧家所有兄弟之上,也在林白青之上。

他還做了夢,知道很多先機,他一直認為他是孫子輩中能振興顧家的那個人。

就因為他偷東西被抓,跟表姐有點關係鬨公安局,就要被逐出門戶?

當然,他並不會去想一旦他找表的事被張子強知道,顧家要遭多大的報複,在他看來,跟表姐的事隻要分了就行,偷東西的事,三爺有關係能壓得下去。

三爺如此強硬的驅逐他,隻有一個原因:有眼不識泰山高。

他說:“我不在身邊的時候要是我媽病了呢?”

三爺唇抿一道線,皺紋似刀

:“我們來照顧。”

顧衛國反問:"要我不想走呢,我不離開東海呢?"

三爺歎了口氣說:"衛國,你是雄鷹一樣的男人,東海這片海域不夠你施展,去港城吧,有太多人在內地活不下去的人去港城闖天下,你也可以。”

把珍貴的港澳通行證捧了起來,又輕飄飄的丟回桌子上,顧衛國說:"我現在就去港城,但我不能給您發誓,因為我隨時都有可能賺大錢,等賺到大錢,我要回來孝敬您,幫白青重振靈丹堂,也讓大家看看,顧家男人裡,誰最有出息!”

眼看兒子要走,喬麥穗慌了,哭著說:“衛國你不能走,快給三爺認個錯吧!”

“認個屁,老子早晚闖出名堂來!”顧衛國拂開了老媽。

林白青就在靈丹堂等兩位爺,小心肝兒惴惴的。

兩位爺還沒來,倒是看到顧衛國提了個旅行包從巷子裡出來。

喬麥穗跟在後麵,哭哭啼啼的。

“衛國哥這是要出門?”林白青壓抑著辛災樂禍。

顧衛國冷笑說:"老話說的好,莫欺少年窮,老子早晚混出個人樣給大家看。"

“要出遠門啊,路上要注意安全。”林白青敷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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