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彆人信不信,馬保忠一直堅信沈慶儀還活著。
她可不是嬌滴滴的,菟絲花一樣的女孩子。
她在邊疆時會調配農藥,能維修機械,是農場裡的技術骨乾。
而且她從小水性就特彆好,又在邊疆的水庫裡天天練,不可能被淹死的。他傾向於她應該在港城另組了家庭,過得挺好,所以才不聯絡家裡的。
但現場所有人麵麵相覷,皆覺得這是妄談,楚春亭也是一聲冷嗤。
又不是三天五天,一個月兩個月,而是整整二十年。
如果沈慶儀還活著,為什麼不跟家裡,跟母親聯絡,她還有女兒,一個為人母的怎麼可能就那麼隨便把女兒丟下,從此再不找她。
而且如果她成功到了潛城的話,柳連枝都找了好幾年了,怎麼會找不到。
大家雖然不說,但心裡都有一個共同的看法,沈慶儀肯定已經死了。
馬保忠又說:“人肯定還活著,楚老,要不我去港城吧,陪我嶽母一起找。”
楚春亭抽唇:“好啊,你想什麼時候走?”
馬保忠沒想到楚春亭會答應的這麼爽快,連忙說:“我馬上就可以出發。”
“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楚春亭說的意味深長。
現場所有人雖然沒說話,但一看馬保忠這就是想跑。
林白青也覺得很可笑,馬保忠是想去找人嗎,他是想跑,真要想找人,前二十年他就把事情說出來,動員大家去找人了,何至於等到今天。
她不明白楚春亭為什麼要答應,也覺得他不應該這麼傻才對。
正好這時門鈴響,站在門邊的人開了門,馬廳長的秘書小祁進來了,乍一看現場狼籍滿地,嚇了一跳,再看馬保忠滿臉是血,深深吞了口唾沫。
“楚老。”他上前跟楚春亭打招呼,問:“您有什麼事要吩咐?”
楚春亭手敲著輪椅背,垂眸,長時間的沉默著。
這時林白青還沒把馬保忠給沈慶霞下乙烯維酚的事說出來,但敲著椅背,突然,楚春亭拾起頭說:“我跟文研所的老所長還算有點交情,他最近得癌症了。”
祁秘書說:“不止他,他們單位好幾個癌症,大家都說文研所大概風水出了問題。”
楚春亭
笑:“以我看,80%的風水都是裝神弄鬼,去,把那個鬼揪出來。”
林白青注意看,就見馬保忠沒被血浸透的膚色瞬間變的煞白。
所以不止沈慶霞即將得癌,文研所的所長也得癌了?
答案呼之欲出,肯定是馬保忠乾的。
但楚春亭腦子轉的也太快了吧,就好像,當他看到馬保忠這個人時,他已經猜到對方會乾些什麼,並且能立刻找到手段來收拾他。
秘書點頭:"我打電話通知公安廳,讓他們來偵破這個案子。"
“親自去一趟吧,他們會重視點!”楚春亭說著,又示意林白青拿電話。
林白青把他推到了電話旁邊。
既然沈慶儀的事講完,她也就打開廚房門,把沈慶霞放出來了。
打開廚房門,沈慶霞手裡拿著菜刀,雙眼赤紅。
林白青說:“彆胡鬨了,把刀放下,我還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沈慶霞的身體已經糟透了,從現在開始肯定要長期吃藥,不過好在隻要停止攝入毒素,她的身體就會好轉。
有前麵的鋪墊,現在即使跟沈慶霞講馬保忠殺人了,她都能接受。
她現在也隻有一個想法,送馬保忠坐牢。
就是傾刻間的事,林白青想過馬保忠會跑,但因為他是跟兒子站在一處的,而且摟著兒子,哭的稀裡嘩啦的,她以為他是認識到錯誤了,悔過了。
而且她覺得一個人遭遇了那麼大的變故,此時應該是懵的,應該不會那麼快就想到反擊的辦法,但她沒想到的是,馬保忠還真就跑了。
楚春亭在打電話,保姆在打掃著屋子。
林白青正在跟沈慶霞講乙烯雌酚的事,因為樣品是她非法獲得的,不能作為有效證據,但是可以作輔證。
馬保忠下毒也不是一回兩回,祁秘書已經去公安廳了,沈慶霞再通知一下保衛科,就現在就能把馬保忠控製起來,他逃不掉的。
沈慶霞也想打電話喊保衛科,但電話楚春亭占著,她就一邊盯著丈夫,一邊聽林白青說話,而馬保忠呢,摟著兒子,此刻還在哭,跟兒子說著後悔什麼的。
因為他懷裡摟著兒子,且不說彆人,林白青都放鬆了警惕。
但正所
謂無毒不丈夫,也就轉眼間的事,他兒子還沒反應過來,本來摟著他肩膀的爸爸卻突然猛的一把把孩子推向玻璃櫃,在眾人的驚叫聲中他衝進廚房。
這是一樓,窗戶開著,他跳上窗戶還不忘把湯煲和菜全踢下來。
而等林白青追過去時他已經跳出窗戶了。如果他是跑步,林白青能追到。
但他有車,沈慶霞的車就停在外麵,拉開車門上車,轉眼之間,他揚長而去。
林白青雖然有雙飛毛腿,但她跑的再快也追不上汽車。
沈慶霞在打電話通知保衛科,可現在通知有什麼用,馬保忠已經沒影子了!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誰都沒想到。
試問,誰能想到一個做爸爸的,會狠毒到去撞破孩子的腦袋?
場麵很可笑,因為不論沈慶霞還是林白青,抑或楚春亭,哪怕家裡的保姆都知道馬保忠肯定會跑,但他們有點蠢,眼睜睜看著人從眼皮子底下溜了。
沈慶霞在此刻終於切身體會了什麼叫個欲哭無淚。
都不用彆人責備她,她自己都覺得無自容。
她深愛了二十年的丈夫,她一直認為母親嫌棄他是母親的問題。
但現實是殘酷的,真相是血淋淋的。
事實告訴她母親才是對的,她往家裡引了頭狼。
一個為了逃跑,連自己的孩子都敢下狠手的白眼狼。
在此刻,估計她連想死的心都有。
倒是兒子馬佳挺懂事,一直說:“媽,我好著呢,媽你彆哭了,我很好的。”
救護車來了,醫生以為他們要救的是孩子,結果突然嘔的一聲,沈慶霞開始吐了,不停的嘔吐著,吐了會兒,雙眼翻插直接暈過去了。
望著一團亂糟糟的局麵,楚春亭搖了搖林白青的手:"我餓了。"
已經晚上七點半了,老頭奔波了半天,又累又餓。
從東海製藥出來,大廠旁邊嘛,有一排溜的飯館,林白青問:"想吃啥?"
楚春亭擺了擺手,卻說:“叫輛車,先回家吧。”
街上黃麵的多,隨便一招手就會停,林白青雖然瘦,但畢竟練功夫的,手勁兒大,都不用司機幫忙,先抱楚春亭再收輪椅
,轉眼已經上車了。
安排老爺子上了車,看到有家腸粉店,在不帶餐盒的情況下,大家都是荷葉外麵配報紙,林白青就打包了兩份,有了幾根竹簽,拿著路上吃。
-老一小,在膠皮味彌漫的車裡吃的津津有味。
但終於還是楚春亭忍不住,問:“馬保忠跑了,你好像一點都不著急。”
林白青翻了個白眼,反問: "他難道不是你故意放走的?"
楚春亭忽然放聲大笑,倒嚇了前麵的司機一大跳。
林白青不知道這老頭準備怎麼搞,但她得感慨一句,他是真聰明。
早在進門前他應該就記了沈慶霞的車牌號,當馬保忠要跑時他正在打電話,給電話裡的人報的,恰是沈慶霞的車牌號碼。
所以,早在進門前,楚春亭就知道馬保忠會跑。
在把事情講完後,本來祁秘書可以拿電話報案的,但楚春亭故意把他支走了。
林白青可以電話報案,可當時楚春亭握著電話,她就耽擱了一會兒。
那一會兒,就是楚春亭放來讓馬保忠跑路的。
馬保忠很聰明,看到有漏子就鑽,就拿上鑰匙跑路了。
但他要不跑,去公安局還能落個文明執法,可他好死不死的,非要要小聰明,要跑路。
楚春亭可是混道的,道上有的是人。當馬保忠跑出去,不正好落他手裡了?
端著一盒腸粉,笑著笑著,楚春亭的笑聲裡漸漸就帶上抽噎了。
二十年前馬保忠也就十八.九歲,還是個半大毛孩子。
那樣的小毛孩子,楚春亭壓根注意不到。
可誰能想到,就是那麼個孩子,害的他那麼優秀的兒子去了邊疆,又死在邊疆了呢。
楚春亭可不是善茬,他是活在人間的惡鬼,最擅長的就是報複。
從現在開始,他要馬保忠知道一下,什麼叫來自惡鬼的報複。
林白青本來想送老爺子直接回家的,但他卻說:"青青,帶我去趟顧明家吧。"
"不要。我師父要在天有靈,看到你會不高興的。"林白青說。
楚春亭剛著了一場大氣,但此刻心情大好,哼
哼一笑: “這你就不懂了吧,我肯賞光去他那小破房子,顧明即使死了,也會覺得蓬蓽生輝。"
這死老頭,但凡張嘴說話,總能氣的林白青想暴打他一頓。
今天招娣是正常班,早早就回家了,顧培居然也回來的挺早。
他在廚房,招娣則在西屋看電視。
招娣雖沒見過,但聽穆成揚說起過楚春亭,楚春亭一來就說想上廁所,招娣推上老頭兒,就去上廁所了。
林白青一碗腸粉沒吃飽,肚子還有點餓,就想再做點飯吃。
但進了廚房,就見顧培已經在洗鍋了。
他自己作息很按時間,到點了就要吃飯,要休息,也不喜歡彆人不按時吃飯,而且還動不動就會發脾氣,目光梭過去,林白青就有些怕。
顧培也在看妻子,一看她目光躲躲閃閃的,不用說,又沒吃飯。
揭開米飯鍋,裡麵還有半鍋白飯。
他從蛋簍子裡翻了顆雞蛋出來,要往碗裡磕,林白青順手接了過來。
已經很晚了,再做飯太麻煩,炒兩碗炒飯對付一下。
邊切菜,林白青就把今天發生在沈慶霞家的事跟顧培講了一遍。
從情感上來說,她當然希望沈慶儀還活著,但理智來講,沈慶儀活著的可能性並不大,否則的話,如果她真像大家形容的那麼強悍,怎麼都能找回家的。
所以林白青雖然不願意說出來,但她還是傾向於,母親已經不在人世了。
顧培聽完,說:“如果長時間溺水而導致缺氧性的大腦損傷,是會導致失憶的,如果她沒有死,卻不回家,隻有一種解釋,因為大腦損傷而失去記憶了。”但他旋即又說:“但這種失憶大都是短期性的,通過治療,或者大腦的自愈,就可以逐漸恢複部分記憶,全盤丟失記憶且長達二十年的,我目前還沒見過。”
人體,尤其人的大腦,構造非常精密,但也會得各種各樣的病,而之所以醫學分科中有個學科叫疑難雜症,就是因為很多病是醫生都無法解釋。
樂觀推斷,如果沈慶儀還活著,就隻有一個可能,因為長期渴水而致大腦缺氧性損傷,失憶了。
失憶症,影視劇裡的狗血法寶。
但現實裡的失憶症並沒有影視劇裡那麼溫情,美好。
輕微的失憶症大多不會影響人的基本生活,而且能很快恢複。
但要是長期恢複不了的,基本都會伴有嚴重的大腦損傷,人的精神健康也會受影響,簡而言之就是,大腦沒那麼好,有可能人的精神已經不正常了。
如果沈慶儀真有可能活著,林白青希望她能像影視劇裡那樣,雖然失憶了,但大腦沒有嚴重損傷,不會影響到正常生活,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裡能平平安安,幸福快樂的生活著,要那樣,就算一輩子都找不到她,林白青也覺得很好。
當然,人該找還是要找的,活要見人,死了,也要找到她的骸骨。
油熱了,下雞蛋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