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是林白青的救命恩人,也是她的恩師。

老爺子天生心思單純,醉心醫術,不喜結仇,同時也特彆喜歡被人肯定。尤其是政府單位的領導們的肯定,誇他兩句,他更喜歡。區衛生所的所長,主任頒個全區榮譽稱號他都美滋滋的,要特地把它掛起來。

可惜曾經的靈丹堂門庭冷落,沒來過什麼大人物。

今天賓客盈門,有好些還是雖然佩服顧明的醫術,卻忌於楚春亭的淫威而不敢跟他有過多往來的老相識,甚至,還有各個省廳的領導,也來了。

那是一直隻給窮人看病,得不到官方認可的顧明曾經想都不敢想的。

要說他們真的是因為靈丹堂的百年曆史,因為認可林白青的醫術而來,師父怕是欣慰到要笑出眼淚來。可惜不是,他們是被楚春亭運作來的。

而楚春亭,娶了顧明心愛的小師妹,又沒照顧好她,叫她在如花的年齡就香消玉隕,顧明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在今天這難得的大日子,他又怎麼會想在自己的藥堂看到楚春亭。

楚春亭有很多名銜的,不止是文化廳,還是招商局,宣傳聯,以及文化研究會,等等單位的榮譽顧問,雖皆是虛名,但招牌特彆響亮。

而且他是能把‘名’這個字眼運用到極致的人。

所以本來穆成揚隻打了一條橫副,還早早拆了,但楚春亭派的人來,一條條先掛橫副,上麵寫的全是:XX單位祝賀靈丹堂開業大吉,生意興隆。

轉眼大紅色的橫副掛了滿牆,不說來賓被驚到了,鄰居們都被驚的合不攏嘴。犀角和瓊脂一樣,也是名貴藥材。

柳連枝送瓊脂,把它擺到彆的禮品當中就好,甚至不會讓它刻意出挑。

但楚春亭要送犀角,可就顯擺到不能再顯擺了,他派的人由顧五爺陪著,而且不是裝在盒子裡,是拿紅漆托盤端著犀角,一路招搖。

時間還趕得恰好,就在大領導們下車時,他送的禮物也到了。他當然沒有明晃晃打出自己的招牌,沒有祭出楚春亭三個大字來。

但文化廳的馬廳長跟他是老相識,而且他事先放過風,說要送東西的,所以馬廳長一看到東西就知道是楚春神木送的,要跟彆的領導們介紹一下犀角的來曆,再講講它的文物價值和藥用價值,以及它的持有者。

在醫科,它是救命

的良藥,在文物科,它是一個物種曾經存在過的見證。

這東西可比沉香吸晴多了。

雖然楚春亭還沒有到場,但隨著馬廳張嘴閉嘴不停的講楚老,講他對文化,醫藥屆的貢獻,他已經等於到場了。

但這還不夠,林白青要忙開業,楚春亭就要跟她對著乾,他要昭示自己的主權,要讓林白青當眾認他,其最終目的就還是,要出席!

而且他有他的性格,不會主動上門找沒臉,當然要孫女請他。

顧懷尚是他的好走狗,說:“白青你看,人楚老給咱送犀角了,我去請人吧,咱要再不請他,大家就該說咱們顧家不懂事了。"

五爺進來了,也說:"小林你也太不懂事了,怎麼連楚老都沒請?"化妝師看林白青的頭發亂了,不動聲色,過來幫她理了一下頭發。顧懷尚和五爺父子倆灼目盯著。

十萬火急,但林白青不吐口請人,反而回頭在跟化妝師道謝。顧懷尚說:“快點呀小林,隻要你點頭,人,我立刻請來。”林白青依舊沒答話,還轉身上樓去了。她不吐口,五爺父子倒也不敢自作主張,就隻得焦急的等著。

林白青聽說沈慶霞今天也會來,但裡裡外外找了一圈,並沒有找到人。

上樓到治療室外,就見她的秘書小李站在門口。

雖然樓上的窗戶是關著的,但樓下眾人一口一聲講的全是楚老,林白青估計柳連枝應該也聽到了,怕她生氣,情緒激動,想要跟柳連枝解釋一下情況。

然後,就準備讓小李先陪著外婆離開。

進門前她深吸了口氣,已經準備好要安慰外婆了。但推開門,卻發現外婆平躺著,睡的沉沉的,醒都沒醒來。

小李給嚇了一大跳:“柳教授怎麼睡著了,這要萬一翻個身,針紮到她呢?"又說:“我叫醒她吧。"

其實人在針灸時睡著,以林白青的經驗,基本是不會翻身亂動,但隨意翻身把針壓斷,或者刺傷內臟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針灸的時間差不多了,既柳連枝睡著了,那她也就不驚動她了,悄悄收了針,林白青連窗簾都給拉上了。

安排小李在這兒盯著,這才要下樓,要去把躍躍欲試的楚春亭給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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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顧培正在跟來的大領導們聊天。

他是軍醫院唯一的海歸軍醫,在全盤學西方的政策導向下,領導們對他很感興趣,當然,共同話題也很多,這一聊起來,就沒人記得楚春亭那個怪老頭了。

但五爺得了楚春亭一個鼻煙壺,念念不忘,看林白青又下樓來了,舊事重提:“小林,要不要請楚老,你給句準話吧。"

藥堂不大,一樓熙熙攘攘全是人,剛進來的領導們都在跟顧培聊天。

被五爺這一喊,馬廳長想起來了:“是啊小林東家,楚老一直很關注靈丹堂,還送了那麼貴重的禮物,你是不是忘了給他發請貼了?"

衛生廳的許副廳長也說:"小林同誌,你怎麼沒給楚老發請帖呢?"“現在補一個吧,我馬上去喊人。”顧懷尚說。

這就是楚春亭,他送了犀角,就當然要出席,但他不會明說,而是讓所有來賓逼林白青,逼她給他發請帖,請他來。

穆成揚和顧培同時回頭,要看林白青怎麼說。

林白青看顧懷尚,先說:“對了懷尚叔,我記得你跟文物研究所的馬保忠關係不錯,早就說今天要請他來的,他怎麼沒來?"

滿場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氣。

害了三條人命的馬保忠,居然跟顧懷尚關係不錯?

顧懷尚本是個不入流的小老師,因為林白青的關係今天總算混上了點臉麵。本來以為今天能跟大領導們拉一拉關係,套套近乎的。林白青這句話說出來,還想拉關係,套近乎?

他的臉在此刻都丟完了。

不等他辯解,林白青又說:“楚老的病是我治的,我比誰都了解他的健康狀況,他剛剛才扔掉拐杖,這段時間除了鍛煉身體,就該臥床靜養,出門於他的身體不好,你乾嘛非要逼著我請個病人,怎麼,在你看來楚老的身體健康比不上靈丹堂的開業更重要?"

為大夫的好處就是,一切,她都可以用身體健康做借口。這個理由無可挑剔,顧懷尚被她懟了個啞口無言。

林白青回頭,對馬廳長說:“真沒想到馬廳長您能來參加我們的開業慶典,承蒙不棄,一會兒上台幫我們剪個彩吧。"

"好哇,咱們一起上台吧。"馬廳長笑著伸手,握上了

林白青的手。

就這樣,張牙舞爪躍躍欲試的楚春亭不著痕跡的,被孫女給摁回去了。自此,現場再沒有一個人提他。

該上台剪彩了。

顧培抽了個空,過來問:“一會兒要上台,你沒問題吧?”

這就又得說說顧培了,他私底下跟她相處,總是慌裡慌張,手足無措的。但在公眾場合,他向來風趣幽默,談吐自如。

林白青不一樣,私底下她很自在,但一到公眾場合她就會局促,緊張,不安。而在上輩子,招待領導,講話,剪彩,在全是顧衛國,林白青從來沒有乾過。

但既然已經做好獨自擁有靈丹堂的打算,就算不行,林白青也得上,她說:“我可以的,沒問題。"

接下來就該她上台講話了。林白青拚儘全力,想發揮好一點。但想象很美好,現實很骨感。

按理,柳連枝要嘛在睡覺,要嘛已經走人了,楚春亭,既她不請,他應該也不會來,但上了台,抬頭一看四周,好家夥,林白青看到柳連枝,她站在醫療廢料焚燒站的旁邊,正望著她。

楚春亭居然也在,他已經能扔掉拐杖,行走自如了。

他沒有進院子,一幫人簇擁著,站在圍牆外麵,也在看著她。

而幾欲擦槍走火的外婆和爺爺之間,隻隔著一道牆。

幸好牆稍微高了那麼一點,不然他們回頭就會看到彼此,他們是會克製一點,彼此你來我往吵幾句,還是乾脆挽起袖子打一架?

看著那樣的場麵,叫林白青怎麼好發揮?

她忘詞了,磕磕巴巴講了兩句,低頭去看稿子,就見稿子上的字全像長了腳似的,跳了起來,她捉都捉不住。

幸好雇的主持人比較有經驗,趕忙上台,引導著林白青隨便講了兩句,就把她的稿子拿過去,替她讀完了

掌聲稀稀拉拉的,要下台時,林白青正好迎上顧培,目光嚴肅。這就又得說說林白青在婚姻裡的心魔了。

她上輩子的丈夫顧衛國雖然是個窮丘八出身,但江湖,場麵,尤其是應酬領導,上台講話一類的事向來都做的格外漂亮。

林白青天性內斂,一上台就會羞澀緊張,上輩子也是,隻上過一次台,表現不佳,被顧衛國說叨

了半輩子。

雖然她明知道顧培性格跟顧衛國不一樣,但上輩子的婚姻陰影,讓她生怕顧培也要笑話她,念叨她。

不過還好,顧培走過來攬上她拍了拍,說:"第一次上台都會緊張的,你已經表現的很好了,等下回你就不緊張了。"

林白青本來特彆沮喪,顧培說的話也沒啥營養,隻是普通的安慰,但因為上輩子有一個總在嘲諷她,否定她的顧衛國,於林白青來說,下回就不緊張了’幾個字,在此刻就是最好的情緒價值了。

她點頭:“嗯,下回我肯定會表現的更好的。”

至少她下回上台之前,外婆和爺爺她會搞定,沒有那兩根導火索在空中滋滋滋,她不那麼緊張,就肯定能表現的更好。

紅花一剪,牌匾一揭,靈丹堂就算正式開業了。

訂的飯店就在東拱門,一站路的路程,還不用過馬路,顧敖文父子,顧懷尚父子,再有穆成揚和顧培,帶著賓客們步行過去,先上飯店。

林白青本來看到楚春亭了的,但出去找了一圈兒,沒找到。

蹦趾了半天都被她死勁兒給摁回去的爺爺估計很生氣,走了。

回到藥堂,林白青得跟劉大夫算一下禮金。

劉大夫抱著一大遝錢,又怕又驚喜,嗓音都變了:“一萬七千六。”

林白青也給嚇到了:"怎麼會那麼多?"

劉大夫小聲說:“柳教授掏了六千六,後來楚春亭楚老派的人來,翻了一下禮簿,當場掏了八千八,剩下的才是彆的賓客們掏的。"

又指著擺在櫃台上,紅綢墊底,還紮著大紅花的兩隻大犀角說:“但不管是啥都比不上這兩塊犀角,這犀角咱要當成輔藥,藥引子來用,即使每天用,咱們也能用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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