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回趟國都如此謹慎,就說明她是真的失憶了,除了對於那些年受過的摧殘,潛意識裡所隱藏的噩夢之外,沈慶儀確實什麼往事都不記得了。
再加上叉燒二叔是個堅定的大陸黑,平常沈慶儀工作,生活的環境也對國內偏見非常大,就搞得她戒心無比的大,到了不跟考察團都不敢來的程度了。
考察團總共12個人,沈慶儀的資料排在第四位,證明她的級彆還蠻高的。林白青再感慨一句,媽媽真牛逼!
李副院長正說著,看柳連枝手在顫,問: "柳教授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沒事,你接著說。”柳連枝說著,顫手撫摸上那個陌生的英文名。Yean,希臘語裡是羔羊的意思。
而沈慶儀從小到大最喜歡的小動物就是羊。
這果真是她女兒,英文名都是她自己最喜歡的東西。
就好比這麼多年,理智告訴她女兒不可能活著,但直覺叫她不會信一樣,柳連枝知道的,女兒肯定會回來,而且會以自己所意想不到的方式回來。
果然,這個來法柳連枝都沒想到。
看日期是大年初二,掐指一算,再有四天女兒就回來了。但她真的連媽媽都不認識了嗎,就絲毫的記憶都沒有了嗎?柳連枝雖然難過,卻又有幾分莫名的寬慰。
曾經,這全城的人就像魔鬼似的往她們娘幾個身上套過枷鎖,落過拳頭,吐過唾沫。她永遠無法原諒那些人,也想遺忘,想把一切都遺忘掉。
否則,她無法心平氣和的跟那些曾經傷害過她的人相處。女兒遺忘了一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件好事吧。
不然,如今從省到市,再到各個區,中層領導幾乎全是曾經鬥過她的人。叫她如何能心平氣和的麵對?
林白青在問李院長:“他們來幾天,呆多久,到靈丹堂,保濟堂,分彆呆多久?”
“他們本來是準備直接到首都,去陸軍總醫院的,也不知道怎麼的,中途抽了兩天時間,說要來海軍總醫院考察一下去甲斑蝥素的研發中心,這方麵當然不用咱們操心,顧軍醫會搞好,但是西方人會對中醫感興趣,這太讓我意外了,小林大夫,蒿甲醚和去甲斑蝥素是基於中藥而提取的西藥,不算真正意義上的中成藥,但你們做的是真正的中成藥,到時候呢,橫副要掛,彩條要貼,我會從中醫科
調派幾個人
手幫你搞,你看看人家RI本人,我聽說四君子湯和建中湯的WO專利已經下來了,咱也努力一把,說不定你也能和CIBA合作,咱們一鼓作氣,也為中成藥打開國際市場吧。”李副院長是個忠實的中醫粉,說的雄心勃勃。
還好柳連枝沉浸在女兒即將歸來的震驚和喜悅中。不然就該笑話他沒見識了。
CIBA是一家全球級彆的超級大西藥企業。
當初之所以提雙盲試驗,就是因為其高管和科研人員對中醫中藥存疑。CIBA之所以跟部隊合作,是因為他們想借此進軍國內西藥市場。
所以中醫,中成藥,是他們的競爭對手。
林白青估計參觀中藥堂是沈慶儀的提議,目的是在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見見她。而彆的專家團成員,看中醫就跟看雜耍差不多。
人家不反中醫,黑中醫就不錯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
跟競爭對手談合作,怎麼可能。
林白青不知道母親會怎麼做,但她屆時會準備好帶毛囊的頭發交給她。
同時,還要跟她商量到港城洗涮‘蛇婦阿花案”的事。
相比於她小時候有林家村的養父母疼愛,後來又有師父當成閨女嬌養著,媽媽的前半生就沒有安生過,一直在驚懼,在顛沛流離之中。
生恩養恩一樣是恩。
在不驚擾她的情況下,林白青會把一切讓媽媽感到不安的隱患全消除掉的。這些暫且不急,她還得問問李副院長,關於軍準字號的事。接過申報單,林白青問:“李副院長,這個招標是私下的還是公開的?”
李副院長說: “當然是公開的,到時候會由中醫科的同誌負責給你們做通知,讓你們準備材料,我提前通知你,你早準備資料,早往上報,報十款藥,選中三款都很不錯了,對吧。"
話說,上輩子林白青和穆二姑等人聽說海軍醫院準備報批軍準字號時,整件事已經到收尾階段了。
軍準字號,藥品不但可以下沉到部隊每個連隊的衛生所,而且一味中成藥,隻要掛上軍準字號,在外麵就是保質保量的象征。
而在廣省,這個中醫大省,各家診所都有自己的獨門秘藥。
像穆老爺子的跌打損傷膏,保濟堂的人參養榮丸和海狗丸,濟生堂的片仔痛,都
是獨家藥。因為是要報部隊的,大家都是選了自家最好的藥去報資料。
結果呢,因為準備的太匆忙,全都因為資料不全在初審時就被否了。反而是寂寂無名的張柔佳,包攬了所有藥品的準字號。
穆二姑還曾打電話跟林白青八卦過,說張柔佳肯定是靠關係拿到的軍準字號。但張柔佳信誓耽耽,說自己沒走過關係,隻是因為運氣好。
林白青也一直迷惑,為啥張柔佳的運氣會那麼好,能一手壟斷軍準字號。現在她明白了,軍醫院委托張柔佳,讓她通知各個藥堂前來競標。
但張柔佳刻意把通知壓的很晚才發,打了大家個毫無準備,猝不及防,但她自己早早注冊了一個牌子,交了資料,一倒手,就把所有的軍準字號全部納入囊中了。
而在上輩子,憑借軍準字號,她不到三十歲就成了小富婆。
整天不是上馬爾代夫渡假,就是西海岸曬太陽,動不動還去趟南極。坐擁大筆進賬,其人生無人不羨慕。
送走李副院長,林白青想了又想,還是給廣省中醫屆的同仁們挨個敲了個電話,讓他們也趕緊為藥堂的招牌藥準備資料,提前投遞。
既是供給軍區,供給戰士們用的藥,就把最好的藥供上。至於張柔佳,坑就坑了吧。
反正上輩子她做的也是雜牌貼牌藥,吃不死人,但沒啥效果的那種。林白青心一黑牙一咬,這就把老同學給坑了。
外婆已經收拾好了,林白青幫她把行李提下樓,放到車上,正想安排過年的事,柳連枝拍了拍著她的包說: “初夕你就回楚家過去,外婆也會在家好好過年,初二那天你來東海廠,咱們一起等你媽媽。"
“好。”林白青說。
車都開了,柳連枝又說: “壓歲錢在你包裡,不要心疼錢,好好過個年。”平時外婆悄悄塞錢,但錢是有重量的,林白青一拎包就會察覺。今天包並不重,她估計外婆這次給的少,心情放鬆了不少。結果拉開包一看,驚呆了。因為裡麵有一遝嶄新的港幣,整整一萬塊!
而現在人民幣兌港幣是四比一,也就是說這要兌成人民幣,是整整四萬塊錢。
隻是過個年,壓歲錢而已,外婆竟然給了她四萬塊錢!
抱著包,林白青莫名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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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連枝不哭不鬨,心裡有不舒服也會努力憋著,一心隻為外孫女好。但林白青給予外婆的陪伴和關愛要少了太多太多了。
而外婆給她的溺愛式的寵愛,大概是親媽沈慶儀都沒有享受過的。大過年的,就真在楚家過,不去陪陪外婆?
但還有師父顧明呢,頭一年去世,她也需要陪陪靈位的。林白青也很苦惱,不知道自己怎麼才能麵麵俱到。
早上她跟顧培約好的,因為他明天休息,帶上小青,連夜開車去深海,明天置辦些年貨,買些東西,也好好逛一逛,後天正式過新年。
本來約好顧培兩點就可以下班的,但大概是因為CIBA的考察團突然改了行程,軍醫院如臨大敵,也要開會,所以林白青直等到四點才等到丈夫出來。
開上車,接上小青,幾個人就直奔深海了。
第二天整整買了一天的東西,滿載而歸,直到晚上才回來。在車上,倆姊妹要正式商量一下除夕過節的事。
他們住的是顧家老宅,明天要擺靈位,顧家人要來上香,林白青畢竟是長房媳婦,而且是頭一年在老宅過年,早晨起來當然走不開。
今天晚上要燒貢菜,她就準備多燒一份,明天一早讓小青帶到楚家去。這樣就可以安撫楚春亭那個暴躁老頭。
要不然,等不到她回去,他說不定就會派人來顧家拆家,那可就不妙了。而等顧家人來了,她再把西屋的門一鎖,上楚家過年。
"大過年的,你要不守在老宅,懷尚叔怕是要說嘴,要鬨吧?"小青說。妹妹擔心,怕姐姐這個大兒媳婦走了,顧家人要不高興。
但其實要不是為了顧明的養育之恩,顧家人,林白青早就不往來了。要不是因為靈丹堂,那些牌位她也不想供了。彆人還好,顧敖剛鬨出那麼大的事,顧家人有什麼臉跟她說嘴?
而目前,據新聞報道,橋本製業已經為兩款中成藥申請到WO國際專利了。就好比一條路,人家走過一回,再走起來自然就比沒走過的人更有經驗。所以RI係中成藥企業從現在開始,會全麵為中藥方子申請WO國際專利了。而在這方麵,顧家也就敖武能幫她點忙。
但小鬆丸是顆定時炸.彈。
隨著她也開始為國藥申請國際專利,它說不定什麼時候還會再爆一回。那就是他們顧家人,顧敖剛造的孽。
林白青為了師父,願意燒碗貢菜就不錯了,理他們,真是給他們臉了。
聽姐姐解釋完,小青又小聲說: “對了姐,咱們走了,姐夫咋辦,顧家彆人燒完香,磕完頭就回自己家吃飯了,大除夕的,他上哪兒吃飯呀?"
顧培在前麵開車,林白青也才想起來: “對了,有件事我想讓你姐夫幫忙的,但他可能幫不了,算了,還是你來吧。"
小青興奮無比,躍嗅欲試,摩拳擦掌: “當然可以呀!”
顧培也是同時回頭: “什麼忙,為什麼我不能幫你?”
小青也搶著問: “到底什麼忙呀,不麻煩姐夫了,還是我來吧。”
車已經到靈丹堂了,顧培猛然刹停車,回頭,手搭在椅背上,目光裡有隱隱的氣惱,眼神仿佛在問:你都沒試過,怎麼就覺得我不行?
一邊是妹妹,一邊是丈夫,全在看她。
這叫林白青突然想起上輩子,今年的除夕來。
她和顧衛國在為缺錢而吵架,小青因為顧敖文的帶累,辭職去了深海打工,整個除夕就是在喬麥穗的哭聲和顧衛國的歎氣聲中渡過的。
也太神奇了,她這輩子有了個雖然緘默,但得力的丈夫,妹妹也在身邊,還有了親爺爺,親外婆,而且他們會爭寵,吃醋。
她不再缺錢了,但她缺時間,每天最難的事情就是調和一幫親人。稍微哪個顧及不到,他們就會彼此吃醋,生氣。
拎起包,給丈夫拋了個媚眼兒,林白青說: “小青,這事兒先不急,下來再說吧。”又對丈夫
說: “走吧,回家給我幫忙,咱們燒貢菜去。”
今兒晚上,一路進巷子,東家在煎,西家在炸,魚香,肉香,油滋滋的香氣伴隨著小孩兒們放的鞭炮火氣,交織成了一股複雜的,濃鬱的,隻有過年才會有的幸福味道。
更可喜的是,顧衛國大概真的發了大財了,過年都沒回來。
少了礙眼的鄰居,林白青的心情就更好了。
回到家,收拾完明天要早起要上供的供品已經是夜裡12點了。洗完澡躺到床上,林白青才要跟顧培講明天幫忙的事。是這樣的,雖然柳連枝安排,讓她去楚家過年。
但林白青也有自己的想法,而她,旨在讓兩位老人真正放下成見,化乾戈
為玉帛,能原諒彼此,坐到一張桌子上吃飯,所以明天她要讓顧培陪她演一出戲。
林白青形容說:“明天咱倆得唱個雙簧,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話說,你懂什麼叫雙簧,什麼叫紅臉,白臉嗎?"
顧培雖然長在國外,但是從四書五經讀起,係統了解過國學的,當然懂,說: “就是一個充當好人,一個充當壞人,也就捧哏,抬轎子,對吧!"
這男人還真是一點就通。
"對對,就是你要幫我抬轎子。"林白青說。
顧培語氣蔫蔫的: “我可以幫你抬轎子,充當壞人,必要時也可以象征性的凶一凶,但2月14號你得休息一天,跟我出去一趟。"
林白青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為啥顧培要她在2月14號陪他。仔細一想才明白,這年頭還沒有泊來洋節,而2月14號,是西方的情人節。所以顧培願意充當壞人,甚至幫她做打手,隻為換她在情人節陪他一天?他以為她明天要乾嘛,打人,吵架,鬨事兒?
林白青差點笑死自己。
半天聽不到妻子回答,顧培以為她不同意,又問: “還是你要我也動手?”讓他幫她動手打人嗎,大過年的,打誰,打楚春亭?
半天,見妻子隻笑不說話,又說: “大過年的,動手打人不太好吧。”按理,作為一個手術刀兼藥理專家,他才該更忙的。
但顧培反而比不上妻子忙,單獨約會還要提前預定,他心裡其實很不開心的。充當惡人才能換來妻子陪他一天,他妥協的已經夠多了。大過年的,總不能揍老爺子一頓吧。
林白青已經笑軟在床上了,連連點頭: “可以可以,2月14號我休息就是了。”這男人可真是,竟然會認為她是要他去充當壞人。
但其實她並非讓他充壞人,她當好人,反而,是她當惡人,他充好人。
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讓楚春亭和柳連枝徹底放下成見!
顧培是真以為林白青要帶他去充當壞人,也準備好凶一點了。
但到了第二天,鞭炮劈裡啪啦的除夕,倆人在顧家忙完,到了金街,在楚家門外,林白青跟丈夫耳語了一番,顧培就覺得,似乎不是那麼回事了。
話說,妻子在他印象中,一開始是個
醫術精湛的古典美人兒。但就在前幾天,她當著他的麵單手放翻三個混混,他就夠吃驚的了。而今天,顧培終於領略了妻子影後級彆的演技。而且是一言不發,光靠使用表情的表演。
她昨天在深海專門給老爺子挑了禮物,是她一家家的挑,嘗過的,味兒極好的茶葉,進門前她還神色如常,可一進門呢,嘴巴就撇下去了。
不過雖然嘴巴撇下去了,但她進了西屋,卻是直奔楚春亭,往地上一跪,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抬起頭,就撇著嘴巴說: “爺爺,過年好。”
楚春亭懵住了,甚至是呆滯了。
他想過要威逼利誘,但都未遂,也沒想過孫女會改口。卻不想大過年的,她竟然一進門就改口,直呼叫爺爺了。但是不對,一看她的臉色她就不高興,難不成有人逼她改口了?
那個人會是誰,知道他有那麼個心結,要幫他解開,還能降得住林白青的。老爺子正想著,顧培適時遞上茶葉,說: “楚老,這是柳教授送您的茶。”
大過年的,人人都回自家過年了,石大媽雖然被楚春亭用高額的工資留了下來,也在廚房裡忙碌,但回不了家,心情肯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