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幾人是不太清楚其他女工的想法,中午午休倒是有好幾個女工想要找艾米說話,但艾米急著給姐姐打飯順便將下午要賣的東西帶來,女工們一猶豫,艾米就跑沒影了。
雖然心裡有那樣的衝動,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違抗這麼久來父母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控製和威懾的。
她們想從艾米幾人的身上獲取一些力量。
但是艾米現在一心都沉浸在自己的賺錢大業裡,對周遭的事情敏.感度下跌到了一個最低的界限。
“艾米……”
下午女工們再一次地鼓起勇氣來找艾米,但艾米卻像一陣風似的跑遠了。
“怎麼這樣啊!賺了一點錢就不理人了,以前她也不這樣啊!”
有人不滿地抱怨,但也有人看不過眼的。
“艾米又不欠你什麼的!而且你還看不出來嗎?艾米正在努力地為妹妹掙錢啊!你如果也想讓妹妹去上學,沒以後肯定也是要比艾米更忙碌的!”
抱怨的女工被這樣說了一通之後覺得有些下不來台,表情十分難看,但見好多人都覺得對方對,女工也隻能支支吾吾含混了過去。
第一個站出來為艾米說話的女孩說:“艾米也忙得夠嗆,明天再找機會問問她吧。”
至於問什麼,自然是關於艾米是怎麼想到辦法讓妹妹順利去上學的。
當然,將全部的希望都放到艾米的身上去也不現實,畢竟說白了她們妹妹不能上學的阻礙並不是艾米。
艾米的方法,也隻能做為一個參考,更多的,更像是一個鼓勵!
聚在一起的女工們散了,要麼留下來加班,要麼回家。
隻有剛才出口抱怨的女工站在原地,好久沒有反應。
盯著艾米離開的方向看了好一會,最後她一咬牙轉身走了。
她的家裡不止一個孩子,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但秋恩家裡的弟弟妹妹,不是一般的多。
五個弟弟,六個妹妹,她是家裡的老大。
最小的妹妹才三歲,母親因為難產去世了,她和父親兩個人支撐起了這個家。
小時候是她帶著弟弟妹妹,長大後是她養著弟弟妹妹。
二妹妹和大弟弟是雙胞胎,比她小三歲,因為年紀才十二歲,隻能在質檢車間門當臨時工。
質檢車間門的工資和福利待遇哪哪都比不上食堂,因此家裡的收入大頭依舊是由秋恩和父親組成。
剩下的四個弟弟五個妹妹則是在家裡做做糊盒子的工作,或是種菜拿出去賣。
秋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長這麼大的,回過頭的時候,總是覺得唏噓極了。
但這麼多的弟弟妹妹,竟然一個不少磕磕絆絆地活到了現在,怎麼能說不是一種奇跡呢?
但要說感謝他們的存在嗎?秋恩是沒有這種想法的。
相反,她很厭煩他們的存在。
因為他們的存在,將秋恩的人生弄得一團亂。
沒有他們的話,秋恩覺得,自己一定會過得更好!
但是能怪誰呢?
秋恩不知道。
她怨恨著他們的存在,是他們的存在讓她的生活變得一團糟糕!
但如果拋棄他們的話,她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秋恩痛苦地發現自己或許找不到方案,永遠隻能在悲哀的自怨自艾地過著重複著的每一天的生活一天又一天,好像從來沒有停下來的麻木。
秋恩是不喜歡回家的,家裡太小,而小孩又太過吵鬨。
即便秋恩家的孩子,每個都很懂事,每天都在努力地為秋恩分擔著力所能及的事情,
但還是不行,他們的呼吸聲,都讓秋恩覺得煩躁。
像他們這樣的家庭,彆時候供一個孩子上學,半個孩子都是不敢想象的。
但是工友們在說到想要讓弟弟妹妹去上學的時候,從她的腦子裡第一個挑出來的念頭竟然是——她的妹妹也必須要去上學!
這個想法很突兀地從她的腦海裡跳了出來。
平民總是覺得男孩比女孩都要更出息一些,因此秋恩十分震驚於自己竟然不是第一個想到弟弟,而是妹妹。
她也說不出來這是為什麼。
但是在一個天的工作中,她慢慢地將這個理由捋順了——她不想再這麼累下去了,她想找個人接手。
這個人,就是接下來要去讀書的孩子!
而她將整個家的責任擔在身上這麼久,總不能讓其他人也都那麼輕鬆吧?
妹妹是最好的選擇,也讓她們來體驗一下自己的痛苦和難受吧!
她帶著隱秘的報複心理回到了家裡,一拉開門,成山的紙盒子便像雪崩一樣落了下來將她掩埋。
“姐姐!姐姐姐姐——”
“大姐大姐大姐大姐——”
比五千隻鴨子都要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秋恩額頭上的青筋都要爆出來了。
“都彆吵了!”
秋恩不敢對著一地的紙盒子發泄抱怨,這些可都是錢,弄臟弄壞了不僅拿不到加工的費用,甚至還要賠償。
一群大大小小的蘿卜頭縮著肩膀膽怯地盯著秋恩看個不停,在接觸到秋恩憤怒的目光後又很快地將腦袋垂了下去。
秋恩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讓過燙的大腦冷靜下來。
“過來把這裡收拾乾淨。”
秋恩的家很小,因為窮,甚至連多花一點點的錢將房子做出隔斷都沒辦法。
九個孩子都在做計件的活,紙盒子將整個房間門堆得到處都是,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因為要加快工作的速度,他們不能及時地將做好的紙盒子收拾擺放整齊,等到屋子實在是裝不下了,才會由一個孩子停下手裡的工作專門開始收拾房間門。
秋恩因為要養這麼多的弟弟妹妹,她每次都會加班得很晚,幾乎都是最後一個走的,厚著臉皮讓交班對接的女工再等她一會兒。
因此弟弟妹妹們也會踩著時間門在秋恩回來前將東西房子收拾好。
但今天秋恩破天荒的沒有加班,而是到了下班時間門就回來了,打得孩子們一個措手不及。
秋恩並不是一個脾氣多好多溫柔的好姐姐,相反她的脾氣壞極了!
以前母親還在的時候,母親總是在懷孕生孩子,弟弟妹妹一大堆,父親也不頂用,上班工作已經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氣,回來隻想躺著。
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是秋恩撐起來的。
賺錢、照顧弟弟妹妹、趕走那些壞人……她的脾氣要是好哪怕一點點,家裡的孩子也不會這麼多。
秋恩沒有說自己今天晚上為什麼不加班,小蘿卜頭們也沒問,他們很快地將房間門收拾好,最大的兩個孩子將做好的盒子數出一個整數送去工廠好換成錢更家裡騰出多一點的地方。
幾個不大不小的蘿卜頭則是開始洗菜做飯。
最小的小蘿卜頭才三歲,但也是一個乾活的熟手了,她乾的是給袋子穿手提繩的工作,五百個賺1銅幣,她一天能乾穿一兩個袋子,也就是2-4銅幣。
聽著是不少,但距離想要攢錢蓋一間門比較好能讓每個孩子都有床睡的房子,還要極其遙遠的距離。
秋恩沒說話也沒有動作,她一直躺在床上,睜著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大姐,這是今天的錢。”
將成品送去又扛回了一堆材料的兩個孩子氣喘籲籲地將今天賺到的錢交到秋恩的手裡。
似的,秋恩家是秋恩在管錢。
雖然還有父親,但她們的父親是個啞巴,隻會沉默的乾活。
母親在的時候母親管錢,母親走了管錢的大權就落到了秋恩的手裡,因此秋恩十六錢了,也沒有一個試圖來提親的人。
秋恩沉默地拿過那一小把銅幣,沒數,繼續發呆。
幾個孩子對視了一眼,眼裡都充滿了擔心。
“大姐,要不要吃飯?”做好晚餐的小姑娘一臉忐忑心地走到秋恩身邊。
她倒是不怕秋恩打罵她,而是真的在關心秋恩的身體,以為她今天的反常都是不舒服導致的,因此眼睛裡也帶上了一層即將滿溢出來的淚水。
秋恩起身,但不是坐到桌子前準備吃飯,而是出門摘了一大把草。
她把所有的孩子都叫到麵前站著:“一人挑一根,誰的最長明天誰去上學。”
九個孩子立刻都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貧民區住得很密,他們早已經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了,上學這事情,人人都已經知道這是一件好事,但一年3銀幣的學費,不是家家都能出得起的!
好比秋恩家7個孩子都在可以上學的年齡範圍,但是一個孩子3銀幣,7個孩子就是21銀幣。
這可是21銀幣啊!
而且孩子去上學了,不僅僅是每年多支出這麼多的錢,而且小孩不能繼續工作,也是一筆很大的損失。
“大姐,你在開玩笑嗎?”
孩子們說不想上學那是假的,偶爾乾活乾累了趴在窗戶上看著其他孩子穿著統一帥氣的校服神采飛揚地出門去上學,眼裡的羨慕都要化作實質了。
但孩子們也很清楚家裡的條件,要說讓他們上學,是萬萬拿不出錢的!
所以他們都很懂事地從未提起過自己想要去上學的事情。
但是秋恩反而說了這件事,讓他們十分吃驚。
大姐是愛他們的,這點不需要懷疑。
雖然大姐脾氣很差,總是罵人,但他們知道大姐這是太累太疲憊了。
生氣,罵人,都是要花很多力氣的,已經那麼累那麼辛苦的大姐會花力氣罵他們,一定是因為他們太不爭氣的緣故。
所以幾個孩子都儘可能地讓自己乖一點,能乾一點,讓大姐少生一點氣。
尤其是雪花製冰機工廠開了,之後,大姐發火罵人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他們家的日子也好過了很多,每個孩子都能十分幸福地將肚子填飽,這已經是讓他們覺得最幸福的事情了!
但上學什麼的,這個選項似乎從來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
正猶豫間門,就聽到秋恩憤怒的罵聲:“你們的耳朵是聾了嗎?我說話了沒有?我剛才說話了沒有?!我說話了你們怎麼一個字都不聽?!”
秋恩一發火,鵪鶉一樣的小蘿卜頭們立刻伸手去拿草。
秋恩凶狠的眼神又瞪向那兩個最小的孩子:“還要我說幾次?!還要我說幾次才行?!”
兩個小蘿卜頭立刻跑來拿草。
秋恩一開始是準備讓家裡的妹妹越嘗嘗她的苦她的累的,但是一回家看到九個小蘿卜頭圍著她忙前忙後,她不知道為什麼,又改變了主意。
讀書是件好事,但她們家窮得連讀書的一個名額都擠得十分艱難。
選誰都有不合適的理由,那就交給命運和運氣吧!
至於讓那兩個連最低的上學年紀都不到小蘿卜頭也來抽簽——
家裡隻能供一個,他們現在還小,上不了學,但如果等他們能上學的時候,卻被現實擠兌得連“可以去上學”的資格都沒有……那也太——
一起決定吧。
如果是他們抽到了,正好可以因為他們的年齡不夠再多攢幾年的錢。
秋恩閉了閉眼睛,將命運交給一根隨處可見的雜草去決定,這是一個很兒戲的事情。
但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了。
秋恩不喜歡這群弟弟妹妹,但她的每一個弟弟妹妹都很喜歡她。
秋恩不是死人,她能感覺到弟弟妹妹們對她的感情,但也因為這樣,她難受極了。
給了自己一點整理好心情,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加班回來的雙胞胎和父親也到家了。
一進門,就聽到秋恩說:“麗娜,明天你去上學。”她從口袋裡將早就準備好的三個銅幣放到麗娜的手裡,平靜地說,“吃飯吧。”
其他人沒有一個人能反應過來的,秋恩難得的沒有發泄自己的壞脾氣,而是沉默地吃飯。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最懵的當然是手裡握著3枚銀幣的麗娜了,茫然和被天降金山的驚喜砸中的她愣愣地在原地呆愣了好一會,然後突然哭了。
“大姐,我——”
秋恩說:“讓你去讀書就好好讀書,你的學費是我們這麼多人一點點賺出來的,把你要是學習成績不好的話,就是對不起我們所有人。”
麗娜什麼都顧不上了,她連忙保證:“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一定會好好學習的。”
唯一的家長不會說話,再茫然也無法用最方便的語言表達出來,而小蘿卜頭們對秋恩都是又愛又怕的,她說的話就是命令,沒有更改忤逆的可能,於是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第二天一早,秋恩就趕在第一縷陽光出來前帶著麗娜去艾米家了,她實在是不知道報名的流程。
本以為要在門口多等上一段時間門,結果沒想到秋恩帶著妹妹趕到艾米家的時候,艾米幾兄妹也正好出來,如果不是早點過來,她們就錯過了。
“麗娜要去上學?!”
聽到秋恩的請求,艾米幾人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倒不是她們瞧不起秋恩和麗娜。
主要還是秋恩家裡的情況窮得出名。一年三銀幣的費用對他們來說完全能稱得上是一個天文數字。
這麼多的孩子,想要將每年的稅款按時交上就已經十分困難了,食物,醫藥費,衣物,房子都是錢。
除去這些支出外,還要留足一些錢作為存款攢著以防萬一。
秋恩一家目前也就是勉強生活的水平,如果再多一個學費的支出,接下來的日子有多難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但艾米她們能說出讓秋恩打消這個念頭,不讓麗娜去上學的話嗎?
喬娜和艾米最近都在跟著妹妹多莉學習知識,足以證明她們覺得學習是多麼重要的事情。
她們自然不可能再去勸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送妹妹去上學的秋恩打消這個念頭。
秋恩並不是一個人緣很好的姑娘,她的脾氣決定了她挺不招人待見的。
性格強硬習慣之後,和人的相處也變得彆扭起來。
她沒有朋友,也不太懂正確的和朋友之間門相處的方式。
但是為了妹妹,她緩和了語氣,將腦袋低下,用哀求的目光對上喬娜和艾米的眼睛:“拜托你們了……”
她和她們之間門沒有過多的交情,前幾年甚至還發生過一些口角和矛盾。
但是一個為了妹妹能夠上學而低聲下氣求她們的人,又能壞到哪裡去呢?
艾米和喬娜對視一眼,然後對喬恩說:“跟我來吧。”
隻是他們轉身走的方向並不是學校而是工廠。
艾米硬著頭皮說自己也不相信的謊話:“多莉也在學校做著賣蝴蝶結發夾的兼職,我們得先去倉庫取貨才行。”
秋恩了然的點頭,猶豫了一下,又開口問:“我和麗娜能乾這個兼職嗎?”
一年三銀幣的負擔沉甸甸的壓在身上,麗娜之前是個乾活的好手,一天能掙四五銅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