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人不講“打人不打臉”的體麵,趙瑞臉上也挨了兩巴掌,有些紅腫。手臂肩背上更是青一塊兒紫一塊兒,還有幾條長長的抽打的紅痕。曲茜茜雙手捂化藥膏,覆在他的背上,按揉。
"唔。"
趙瑞緊緊抿住嘴,硬忍著疼。
曲茜茜不問也不關心。
昏暗的小屋子裡,隻有擦藥的聲音,靜得人心亂如麻。已經半年沒見過麵,沒有過交流的年輕夫妻處在同一個空間裡,周身縈繞著陌生感。
習慣了身上的疼,趙瑞好像第一次認識曲茜茜一樣,趴在炕上側頭認真地打量她。
曲茜茜是一個好媳婦兒,父親滿意,婆媳沒有矛盾,姑嫂親密,村裡沒有人說她不好,他也挑不出她什麼毛病。
所以他見識過更好的一切,有所動搖之後,內心無法避免地愧疚、煎熬….挨打,讓他心裡的負罪感稍稍減弱,也讓他看見了曲茜茜的另一麵。趙瑞一直以為,她是依附於他的,她是他必須擔負的責任。曲茜茜在發現他異常時的表現,確實更讓人心生歉疚,可之後……她的表現,出人意料。
“茜茜……”
背上忽地一重,疼痛止住趙瑞的話。
“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你啥都彆說。”趙瑞默然。
靜默再次蔓延。
“嫂子。”門外傳來趙芸芸的聲音, "我能進來不?"曲茜茜語氣變了, "芸芸,你進來吧。"
趙芸芸推門進來,看見趙瑞,好大一個白眼甩過去,麵向曲茜茜之後,神情語氣都柔和了不少,還帶著幾分小心, "嫂子,你今晚跟我睡吧,彆跟他待在一個屋。"
趙瑞: "……"
看出他不受待見了。
"嫂子?"
曲茜茜點頭,放下藥膏, "好,我今天睡你屋。"
趙芸芸立馬抱起曲茜茜的枕頭,拽著她走, "走,回去睡覺,彆管他。"曲茜茜聽話地跟著小姑子出去。
門在趙瑞眼前“哐”地無情合上。
趙瑞趴在原處許久,才爬起來自己鋪被褥。趙芸芸屋裡,姑嫂倆人親密地
挨在一起。
趙芸芸絲毫沒有兄妹情誼地“開解”曲茜茜: “我那時候就說帶你去看外村兒的青年,你不去,吃虧了吧?"
曲茜茜道: “三心二意是不對的。”
“看看怎麼叫‘三心二意’?趙瑞那才叫三心二意。”曲茜茜小聲糾正: “那是你哥。”
“我現在不認他是我哥。”
曲茜茜感動,“芸芸……”
趙芸芸一把摟過親嫂子,讓她靠在自個兒“結實”的臂膀上。曲茜茜不自在,不是心理上的,是姿勢上的。她比趙芸芸高,蜷縮在趙芸芸懷裡,有點兒大鳥依人的意思。
“明天咱們去找趙柯。”趙芸芸拍胸脯保證, "不管嫂子你怎麼想得,這事兒,我們肯定站你這邊兒。"
曲茜茜搖搖頭, “我自己去吧。”
趙芸芸不放心, "那個教授的女兒住趙柯家呢……"
曲茜茜沉默片刻,道: “我沒錯,憑啥我心虛。”
趙芸芸一聽,有道理,更何況趙柯在,曲茜茜也受不了欺負, "那行,那我就不陪你了。"趙柯家——
餘秀蘭和趙建國安置蘇教授住進趙楓屋裡,趙柯則是帶蘇荷去她屋睡下。蘇荷明顯心事重重。
趙柯什麼都沒說,就當是普通客人招待。"蘇同學,你隨意一些,我出去一下,一會兒回來。"
隨後,趙柯敲響爹媽那屋的門。
夫妻倆也在說趙瑞和蘇荷,餘秀蘭忍了半天,終於憋不住,對著趙建國一個勁兒地念叨: “趙瑞這孩子,咋這麼不著四六,要真有啥作風問題,他還能有好?你也是,年輕人心不定,你倆都在省
城,你就不能沒事兒去看看他,敲打敲打?"
趙建國冤枉, “我在醫院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兩半兒,哪有時間總去看他?趙瑞也得上課學習啊……"
餘秀蘭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一臉悍婦相, "你是不是進城裡,也嫌棄糟糠之妻了?"
"你胡說什麼呢?閨女還在這兒呢。"
餘秀蘭轉頭,凶巴巴地問趙柯: “我跟你爹以後要是分開了,你跟誰?
”
趙柯: "……"
真沒想到,她都成年了,爹媽吵架還要爭她撫養權..…
趙建國也覺得荒唐, "不說我沒那心思,就是有,我又不是傻,還不會算賬嗎?咱家三個孩子都出息了,眼瞅著可以享兒女福了,我要是有點兒啥花腸子,他們都向著你,我老年淒涼,缺心眼兒嗎?"
老夫老妻,情了愛了,不如明白透兒的話實在。餘秀蘭鬆開他的耳朵, "算你有點兒腦子。"
那沒腦子的是誰?
父女倆對視。
答案顯而易見。
餘秀蘭對蘇荷也有不滿, “那姑娘也是,跟過來乾啥,一個有家的男人,要是跟她扯咕,能是啥好玩意兒?"
對趙瑞,他們咋罵咋說,都不客氣,對個外人,還是個姑娘,餘秀蘭也不好說啥太難聽的話。趙柯道: "一個小姑娘,倒是好處理,主要是趙瑞。"
“趙瑞有啥不好處理的,真要乾出沒良心的事兒,讓你大伯打折他的腿!”餘秀蘭說著,感覺不對勁兒, "她好像比你大吧,你叫啥‘小姑娘’?"
趙柯語塞。忘了。主要蘇荷看起來就挺好騙的。
趙柯岔開, "真打折腿,反倒成拖累,大伯有數,爹回來過個年,你們彆為這事兒鬨心。"
趙建國道: “我看那個蘇教授人挺正派的,應該會管著他閨女,大哥再管好趙瑞,這幾天過去,就沒啥事兒了。"
“說得輕巧。”餘秀蘭沒好聲氣, “就怕以後離遠了,夠不著。”
趙建國無奈, "真要變心,誰都擋不住,趙瑞要是真有那個心,那個蘇荷來不了咱村兒。"藏還來不及呢。
鄉下少有離婚的,夫妻鬨成啥樣兒,該過日子還是過日子,隻是這日子的苦楚,隻有他們自個兒知道。
彆看餘秀蘭義憤填膺,趙瑞沒做出什麼實際的錯事兒,誰也不會勸分,就是趙瑞真犯錯,沒準兒還有不少人勸曲茜茜該咋過咋過。
春妮兒當初被磋磨成那樣兒,不還有人說應該原諒她男人嗎?趙柯微微搖頭, "你們早點兒睡,彆操心了。"夫妻倆
讓她也趕緊回去休息。
趙柯回屋,蘇荷還沒躺下。
"蘇同學,睡吧,有什麼不習慣就跟我說。"
蘇荷等她躺下,才躺到熱烘烘的炕頭,折騰了兩天,又冷又累,沒多久便睡著。趙柯仰麵躺在炕上,被子拉到脖子,想了一會兒事兒,慢慢睡過去。
第二天,天還沒亮,趙建國就起來燒火,可即便如此,蘇教授還是早早凍醒。他對鄉下的寒冷十分不習慣,躺不住,隻能起來。
"蘇教授,起這麼早?"
“睡不著了。”蘇教授脖子上掛著相機, "我能去村裡轉轉嗎?"趙建國往爐子和灶坑裡填滿柴,道: “我給你帶路吧。”
蘇教授更感興趣的是村外的土密和大庫,村子裡的雪掃得很乾淨,但除此之外,他暫時沒看出有什麼特彆,也就沒浪費膠卷。
昨天的采訪隻進行了一點,隨機路過哪一家,蘇教授便請趙建國帶他進去采訪。
一早上去了幾家,蘇教授捕捉到一些重疊比較高的關鍵詞, "養豬”、 "排水渠”、 "傅知青”、 “水車”、 “蓋學校”、 “磚瓦房”、 “酸菜廠”.…
兩人回到趙柯家,蘇教授便提出請趙柯帶她去各處看看。趙柯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