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趙柯開著拖拉機,拉趙新山和趙四爺回村兒。

開拖拉機的時候,腦子裡一直想著段書記以及和他的對話,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而路上的震顫顛簸讓她時時回神,不至於把拖拉機開離路線,帶著四爺和大伯一起進溝去。

其實按照段書記的邏輯,趙建國如果有機會留在省城,更能精進醫術,也能救治更多的患者。但趙柯沒掌這話出來反駁。

他們都很清楚,趙柯千方百計送趙建國出去,不是為了讓他學到本事留城,是因為趙建國能回來。

他們的公社很大,土地廣豪,他們的公社也很小,人才凋零。而任何一項有極深專業壁壘的技術,都需要深耕數年。

趙建國整個少年青年時期沒能得到機會深造,人至中年,精力和頭腦已經跟不上,再努力,也不可能一下子達到城裡醫生的醫術。

可就算他在省城很大可能是醫術墊底的大夫,在雙山公社絕對拔尖兒。

居住在這個偏遠公社的老百姓,因為無知不懂病,沒錢不敢看病,諱疾忌醫,三腳貓醫術的赤腳大夫亂治等等原因,經常輕症拖成重症,沒病搞成要命。

他們更需要好大夫。

公社如果直接調走人,趙柯根本攔不住。

有些憋屈是肯定的,畢竟趙柯為數不多的憋屈大部分都來自於這位幫她很多的領導。趙柯也不服,眼下這樣,心裡已經憋著一口氣要什麼時候找回來。反正他們這對領導下屬之間,總是互相給對方找事兒。不過趙柯對段書記沒什麼怨恨情緒。

段書記一個貧困公社的小小書記,有多少麵子呢?

他背後不知道打通了多少層關係,求了多少人,又頂著多大的壓力,才置換到這麼個省城醫院的學習機會。

小人物有點兒權力在手,很容易膨脹地胡作非為,就像趙二奶和魏老太,隻是兩個小老太太就能在趙村兒大隊攪風攪雨,更何況他們眼中權力很大的公社書記、大隊長呢。

偏偏普通社員們看不到想不到,段書記和趙新山也是小人物,趙柯也是。他們上麵還有縣革委領導,有市領導,有省領導,省之外還有更高史大的領導。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權外有權。

權力真的是個好東西,想要做成事兒,就要有更大的權力。以至於趙柯突然生出幾分好奇,

有沒有人惦記她?

但她想了想,心下啞然失笑,就算有人惦記,大概也隻當她是個花瓶,不會像段書記他們這樣重視她。

這麼一想,趙柯之前因為登報而得來的順暢,好像又帶了點兒戲謔的味道。

嗯.…

高看的前提……或許是低看。

段書記還說,因為她辦事漂亮,雙山公社出了名氣,他在外頭也多了點兒臉麵。

這麼算來,他們好像在一個特彆的戰場上,成了孤軍奮戰的戰友。

不知道還需要經曆多少,才能夠真正做到氣定神閒,遊刃有餘.…

趙柯壞心眼兒地想,段書記和吳主任肯定還沒修煉到家,這麼大歲數了,經常輾轉反側睡不著,慢慢地,興許會脫發成地中海,不像她,就算修煉不到家,從來不影響睡眠。

就頭發濃密這一點,她一定略勝一籌。

趙柯另辟蹊徑,又給自己開解通透了點兒。

與此同時,趙村兒大隊卻發生了一點混亂。

一切都源於一個婦女嚷嚷出來: "大海家的,你這臉咋了?"

趙二奶就像是偷雞的黃皮子,第一時間聞味兒過來,扯住唯唯諾諾的“大海家的”——魏大海的媳婦兒,苗鳳花。

“咱們大隊的社規,不能有打架鬥毆的暴力事件,看看,看看,監督員家裡知法犯法嘞,打人了,打成這樣兒!"

她抓住個把柄,咬住不鬆口,恨不得拿個大喇叭宣揚的人儘皆知。

魏老太緊隨其後,趕過來,試圖扯回兒媳婦, "自家打打,算啥暴力事件!鳳花,你過來!"趙二奶不鬆手, "過去乾啥,讓你們迫害婦女嗎?"魏老太氣不忿兒: "你胡說八道,我們家和諧著呢,啥時候迫害婦女了?"

掃盲以及趙柯一套又一套的磕兒,作用顯現在她們身上,就是刁歪老太太們偶爾也能拽幾句詞兒,吵架都不再全是***和***的消音詞兒。

而苗鳳花在兩個老太太中間,不敢有任何反抗,淚水漣漣被扯來扯去,如同隨波的浮萍,可憐無依。

趙二奶不撒手,誰都甭想從她手裡搶走一個子兒,更遑論一個大活人。她叫囂著要去大隊告狀,魏老太也

不氣弱,喊著“誰怕誰”,要大隊給評理。

兩個老太太拉扯著苗鳳花到大隊部,撲了個空,才想來趙新山和趙柯都不在村兒裡,又不能這麼平了事兒,便一齊來到村外的大庫,找副隊長唐國偉主持公正。

大半社員都在這兒,唐副隊長迎麵對上趙村兒大隊“不可惹”之一的趙二奶,一瞬間很無措,頭腦稍微清醒了點兒便試圖跟兩人講道理。

對魏老太說: “社規在這兒,動手不對,得改正……”

對趙二奶說: “都是一個村兒的,要團結友愛……”

然而這話,對趙二奶和魏老太屁用沒有,倆老太太依舊在他和一眾社員麵前吵得不可開交。單打獨鬥,文鬥不過武,也鬥不過無賴。

村子裡當下最有威信的三個人都不在家,唐國偉一個還沒建立威信的知青副隊長,整個人手忙腳亂,但根本插不進話。

有社員在旁邊鼓動: “副隊長,把魏大海叫來批評批評。”

還沒等唐國偉說啥,苗鳳花就倉皇地說: “不要批評大海,這是我們家的事兒,我不怪他,不用大隊管……"

魏老太立即道: "聽見沒,我兒媳婦都原諒大海了,你們多管啥閒事兒!"她說得時候,專門斜趙二奶一眼。

趙二奶理直氣也壯: "你是監督員,我也是監督員,監督員監督,就沒有閒事兒!"魏老太回嘴,倆人又吵成一團。

唐國偉自打當上副隊長,幾乎可以說是順風順水,就按照大隊的任務領著乾活兒就行,第一次直麵這種婦女之間的交鋒,吵得他頭都要炸了,迫切希望來人拯救他。

上天似乎聽到了他的呼喚,遠處傳來拖拉機“突突突——”的聲音。

要得救了嗎?唐國偉充滿期望地望向遠處。

看熱鬨的社員們和鬥雞一樣的趙二奶和魏老太也都看向同一個方向。拖拉機停在道邊兒。

趙新山皺眉, "不乾活兒,都圍在這兒乾啥呢?迎接我們啊!"

趙柯坐在拖拉機上,胳膊撐在方向盤上,居高臨下,環視過眾人,然後視線落在趙二奶、魏老太她們幾人身上。

問題出在哪兒,有點兒明顯。

唐國偉用最快的語速講述了一遍,然後便退到

一邊兒去,招呼大夥繼續乾活兒。趙新山眉頭皺得吏緊,黑著臉看向趙二奶她們。

趙柯扶著趙四爺下拖拉機,則是看了唐國偉一眼,若有所思。

趙四爺拐杖支地,穩住快要散架的老骨頭,拍拍她的手臂, "行了,你去處理事兒吧。"家長裡短,婦女矛盾,是婦女主任的職責。

趙新山也回頭對趙柯道: "那這事兒就交給你,我去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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