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目瞪口呆。

他來的這一路上已經和陳宮交流過,蒙哥這麼緊急地召他回來,必然是要予以重用。

但沒想到是這種程度的重用啊,他們的估計還是太保守了。

兵馬大元帥!異姓王!托孤之臣!

這每一個頭銜都重如千鈞,合在一起更是了不得,仿佛整片江山的重量都沉甸甸地壓在了肩頭。

天幕前的觀眾們:“……”

啊這。

真的很想向呂溫侯請教一下認義父的技巧,我們也不想努力了!

一時間,諸天萬朝不知有多少人紛紛動了歪心思,特彆是那些權傾朝野、位高權重者,無論男女老少,都頗受青睞。

東晉位麵的大司馬桓溫,連日以來,已經收到了七八張來自各大世家門閥的拜帖,俱是在明裡暗裡打聽他有沒有意向認一個兒子/女兒的。

眾所周知,桓大司馬有篡逆之心,諸子又極不成器,現在乘勢賭一把,指不定就是未來的社稷之主呢。

琅琊王氏之人最是荒謬,甚至連族中剛出生沒幾天的小嬰兒都帶了過來,說是可能會合大司馬的眼緣。

桓溫:“……”

滾呐,莫挨老子!

類似遭遇的,還有晉明帝位麵的江州刺史、少女將軍荀灌。

江洲是整個東晉最重要、也是最繁華昌盛的一塊地盤,擔負著守衛疆土,保護國都,抵禦北方胡族入侵的重任。

荀灌從崖山海戰副本征戰歸來後,平定了王敦之亂,就當上了這個至關重要、隱然是朝廷軍政一把手的高位。

自此,每日前來提親的人便踏破了門檻,儘是芝蘭玉樹的世家子弟,蜂擁而至,甚至個個爭著要投筆從戎,加入江州軍,以一睹荀刺史的風采。

荀灌煩不勝煩,乾脆效仿漢時冠軍侯舊事,向四方廣而告之:五胡未滅,天下不統,何以家為?

這樣一來,眾人敬重她誌向,皆覺得自己配不上這千古第一等奇女子,前來提親的人確實少了。

然而呂布這一茬出來,世家們心思又紛紛活絡了起來,提著家中適齡的小朋友就準備上門,給荀刺史認認親!

最離譜的是,居然還有小姑娘當場叫“義母”的,聽得荀灌直接繃不住,落荒而逃。

淦,她自己還隻是個寶寶好嗎!

小團子謝道韞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神色委屈極了,為什麼不可以認親啊,她也想要跟著荀刺史一起習劍!

一旁,陳郡謝氏的大家長們笑眯眯地看著小團子在地上爬來爬去,翻了個跟頭,戳了戳手指,笑容滿麵地表示,道韞莫要灰心,你荀家姐姐隻是害羞了,你下次再來,堅持不懈總能水滴石穿的。

小團子謝道韞:哎嘿,好的!

…….

此刻,蒙哥對呂布招了招手:“吾兒過來坐。”

老皇帝即便是在人生的最後時刻,依舊緊握著弓刀,眸中的鋒芒也如同這把刀一般

銳利雄壯(),仿佛高原天穹下的獵鷹甲士?()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飛奔如風,斬斷了萬裡蒼穹。

呂布看了他一眼,在他身邊坐下,忽而感覺到了一股奇妙的悲愴歎息之意。

一位英雄就這樣走向了陌路。

蒙哥已經到了彌留之時,鬢發蓬亂,猶如一隻蜷縮而臥的病虎。

看著一位英雄就這樣走向了陌路,任生前有多少偉業,人死後也都如燈滅,空空如也,什麼都帶不走,誰能不心生感慨。

蒙哥沉聲道:“吾兒且來看看朕的遺詔。”

呂布展開詔書細細觀看,陳宮也在視頻那頭同步閱讀,結果越看,越是神情微妙。

好家夥。

蒙哥是真的一點都沒質疑過呂布這個義子的衷心啊。

這本遺詔一式兩份,一份給呂布,一份給昔裡吉,上麵賦予呂布調動除了昔裡吉自身的近衛怯薛軍之外,帝國一切軍隊的權利。

鑒於昔裡吉的怯薛軍統共隻有不到一萬人,縱然全員精銳,真正麵對大戰也就是送菜的。

也就是說,呂布在理論上,很快就將擁有輕易能夠顛覆整個帝國的力量。

如此的晉升速度根本不合常理,不過三年多,就從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一躍成為最高軍事掌權者。

但這又是老皇帝蒙哥如今的唯一選擇。

因為老元帥兀良合台前不久病歿,蒙哥本人這裡又出了問題,等於說,現在攻宋的三路軍隻剩下呂布一支主力還在活動。

呂布長期以來,一直將忽必烈從前的東路軍和他自己練出來的親兵作打散處理,一視同仁,消除隔閡,力圖從根源上瓦解忽必烈勢力,目前已經取得了一定成效。

然而,這隻是從基層的情況來說,對於高層的漢人世侯和蒙古朝中,忽必烈依舊擁有著極強的影響力。

蒙哥活著尚可以壓製住他,蒙哥一死,他很快就會重新出來活動,甚至大可以逃回關中封地,利用當地的雄關險地,富庶資源,眾多人口,從容地部署迎戰之策。

南方已經有了陸秀夫、張世傑的漢軍,李庭芝的武銳軍,臨安的宋廷,文天祥的江西軍,呂文德的荊襄軍,等眾多割據的藩鎮勢力。

忽必烈一旦和其中某些人達成合作,情形將會變得無比棘手。

有一些愚昧不堪的人,譬如呂文德,到現在還覺得扶持忽必烈,一個非正統繼承人的二王爺上位,十分有利可圖,搞不好還能進行一通政治謀劃,讓對方成為他的傀儡天子,進而控製蒙古全國。

這算盤珠子響得,整個中原地區都聽見了,有識之士無不嗤之以鼻。

忽必烈本人在幽禁中,自有親信傳遞外地的消息,知道這一點後驚歎不已,心想這呂文德究竟是何等大才,以後等登基了納入朝中,也算是給全體朝臣增添一抹物種多樣性了。

蒙哥自然要將一切變故的苗頭都掐死在萌芽之中,所以當機立斷,讓呂布總領全軍,立即滅宋。

這等操作看起來十分反常識,本應該讓呂布立即

() 回和林,護送昔裡吉即位才對。

畢竟呂布抽調大軍儘數南下,致使上都和林空虛,隻恐會發生變故。阿裡不哥還在那裡虎視眈眈,時刻圖謀著篡位,昔裡吉勢單力薄怎麼可能鬥得過他,指不定一個不慎,就被偷家了呢。

但蒙哥在此處,確實頗有一番苦心。

蒙哥畢竟是蒙古帝國的皇帝,而且帝國疆域在他手中達到了最為鼎盛,傲視當世,千秋未有。

他雖然渴望讓昔裡吉即位,但這種渴望終究是有限度的,不可能以讓蒙古帝國陷入分裂困境為代價。

蒙哥考慮到如果派呂布班師回京,立刻就會陷入蒙古精銳的內戰(就像後世阿裡不哥和忽必烈爭位),完全是一種無意義的內耗折損,因此果斷決定將內戰轉為對外動兵征伐。

同時讓阿裡不哥等人也紛紛出兵南下,統一歸呂布調配,整個哈拉和林的城市將處於一個守備空白的狀態,僅有昔裡吉和一萬怯薛軍,以及其他一些北方邊緣部落守軍,火速完成登基即位事宜。

呂布看完了遺詔內容,又聽陳宮給他把背後的思路細細分析了一通,當真是滿心駭然。

好一場拋開一切的生死豪賭!

這裡麵任何一個環節出問題,都是滿盤皆輸,譬如阿裡不哥等人拒絕動兵南下,直接作亂,又或者西方的旭烈兀、欽察汗國等人聽聞上都空虛,直接殺了個直搗黃龍。

介時蒙古大軍還在江南與宋廷鏖戰,遠隔千裡萬裡,便是想回師救援,也已經來不及了。

他忍不住問:“義父這麼做,會不會太冒險了?”

對此,蒙哥隻回應了四個字:“秘不發喪。”

呂布一臉懵逼,完全不知道他在說啥,陳宮倒是很快反應了過來,解釋道:“他想讓阿裡不哥等人認為他還活著,下天子詔,若抗旨便視同謀逆。”

呂布無語,心想老皇帝哪來的自信,啥視同謀逆,難道就不能一怒之下直接反了嗎?

蒙哥像是看出了他的疑問,緩慢擦拭著自己的長刀,他的聲音浸沒在這冰冷凜冽的刀芒中,一字一句,有著鏗鏘如金鐵的沉重分量:“朕的四弟不敢,他們都不敢。”

呂布默然。

“朕隻要活著一日,他們就不敢有貳心”,蒙哥又道,“縱然朕的死訊傳出,在沒有見到朕的屍體前,他們依舊要順應朕的詔書行事,莫敢違逆。”

他神色平靜,並無一絲一毫的自傲之色。

也正因為平靜,所以其中的語意才分外冷凝銳利,令人心驚,就好像在闡述著一個顛撲不變的亙古真理,格外引人信服。

蒙哥沉聲說:

“朕戎馬一生,殺敵無數,三洲之地,翻覆掌中,眼前的江山都是朕親手打下來的,從昔日盤踞草原之地的寸土,一躍變為了雄踞萬裡的帝國。”

“他們見證過朕的光輝,追隨朕一同南征北戰,已經在朕的陰影下蟄伏了太久。正因為足夠了解朕是一個怎樣的人,所以他們才不敢生出反意。”

“朕

在一日,這帝國就在。”()

這一刻,老皇帝雖然人還是在病榻上,他的精神意誌卻無比挺拔,高出了青雲萬裡,化作長箭崢嶸,禦電飛馳斬落群星,刺穿了整片寂靜而寥曠的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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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從窗外傾倒進來,如同墨色翻卷,卻被他這種銳意風發的氣質逼退,蜷縮進了行宮的一個角落。

呂布沉默許久,不得不承認老皇帝說得沒錯。

他就是有這麼大的威懾力,隻需要一個名字就能鎮住所有人。

縱然是野心勃勃如忽必烈,也隻敢暗中積蓄力量,到了蒙哥這位兄長麵前,也是乖巧如雞,甚至還要用上掩麵痛哭的招數來保命。

縱然是能征善戰如旭烈兀,依舊甘願作這位兄長手中的一把刀,直到他死後才敢開國建業。

縱然是桀驁不馴如拔都,以及跟托雷一係素有恩怨的窩闊台一係、察合台一係,在蒙哥在世的時候,依舊是俯首稱臣,不遠萬裡過來朝拜,如同友好鄰居。等後來蒙哥一死,忽必烈上位,立即翻臉自立為王。

蒙哥這個名字,在長期的征伐中已經成為了一麵蒙古帝國的旗幟,一塊籠罩在歐亞非大陸上的陰影。

史書說他“剛明沉斷,威著中外”,“皆以為致治之主,不世出也”。

他死之日,旭烈兀撤兵東返,從南宋到東歐國家,從安南到埃及,三大洲的無數人彈冠相慶,喜極而泣,皆認為自己逃出生天,從此再也不用擔憂蒙古人的鐵蹄了。

可惜,正因為蒙哥自己太強了,相比之下,昔裡吉這倒黴孩子弱上了一大截,頓時就讓阿裡不哥等人蠢蠢欲動,萌生出“我上我也行,何不衝一把”的想法。

老皇帝看了呂布一眼,忽而笑了:“吾兒倒是異才,朕見慣了人對朕稱臣叩首,魂魄離離,如你這般從不怕朕的,倒是平生頭一回。”

呂布:“……”

這個嘛,因為他是一個外來客,思想早就已經定型了。

蒙哥再強也強不過他自己的信念,那就是,握緊手中兵刃,在亂世中為自己搏一條生路,廝殺出一個朗朗乾坤。

老皇帝淡淡道:“可見是天意如此,遂使你和朕有一段父子因緣。”

便是他親子昔裡吉,許多時候都被老父親訓得戰戰兢兢,頭垂進地底,恨不得遠遠避著他走,宛如驚弓之鳥般怕得要死。

但他指點呂布的時候——他有時候感到呂布武藝戰力是沒問題了,軍事謀略上卻多有欠缺,需要補一補——呂布的反應相當熱絡,談笑自如,讓老皇帝深深獲得了一種教子的自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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