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的時間,景姵和湯沃雪在夢境中成為朋友後,又過了十年,龍從用爪子抓著人類飛行,到允許他站在她的爪子上,這份友誼隨著時間的推移潛移默化地發酵著。

夜晚,龍再次陷入熟睡,打起了呼嚕。

湯沃雪坐在已經燃儘的火堆旁,看著身邊的龐然大物,又一次感覺到那種無奈。

他這輩子第一次看到這種油鹽不進的異性,攻略難度等級簡直就是地獄級彆。十年了,他一直努力讓龍對他的感情從友情變成愛情,拚儘全力照顧她,討好她,三百六十度發散魅力,這可是在現實世界中他從未做過的事,都沒有成功。

有時候龍看著他散發魅力的樣子,會張開血盆大口,發出張狂大笑,“你好好笑哦哈哈哈是突發惡疾了嗎?吾友。”

“吾友,人類都是你這個可笑的樣子嗎?”

“吾友,幫我磨爪子,我懶得動。”

湯沃雪:……青筋暴起,拳擊空氣。

喚做“吾友”,寫作“奴仆”。

事實證明,龍有良心,但是不多。

在湯沃雪的認知裡,兩個沒有血緣的人之間,隻有愛情能讓一個人瘋狂到為另一個人付出一切,朋友對朋友的付出是有限的,甚至還可能夾雜著各種複雜的情緒,例如羨慕和嫉妒,可能並不會全然盼著你好。

雖然想到自己彆有用心,在欺騙她的感情,內心會有一種罕見的不舒服的感覺,但是想到顏槿華,這種感覺便被他下意識忽略掉了。

失去龍角並不會讓她喪命,卻有很大可能救顏槿華,他必須要救顏槿華。

“現實世界裡的時間已經到下午了,她很受歡迎,朋友很多,等太陽下山後肯定會有很多人來看她,總會有人察覺到不對勁,我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知道現實世界幾點後,湯沃雪跟洛麗塔說。

洛麗塔雖然也在夢中,但是艾薩克在外麵,可以告訴她時間的流逝。

白天大家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再加上隻是破皮傷,來看景姵的人都不算多,但是到了晚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最可怕的是,萬一裘法也來,他那種級彆的強者,搞不好一眼就能發現端倪,必須在夜晚到來前就達成目的。

於是,湯沃雪終於放棄了在夢境中讓景姵愛上他,從而得到龍角這個希望渺茫的計劃,他選擇一個冒險但至少比讓她愛上他更有可能的辦法——挖掘景姵潛意識中不可告人的秘密、最恐懼的東西、致命弱點等等,然後在現實中脅迫她給他龍角。

這個辦法又卑鄙又變數極多,可是為了顏槿華,他彆無選擇。

挖掘秘密也是夢魘擅長的事,隻要切換到“人格手術”模式,將部分夢主的權利轉移到景姵身上,這樣一來,這個世界就會隨著她的潛意識發生變化,而所展現出來的變化,就是她最真實的所思所想,旁觀者便得以從中窺探到她的秘密。

想必世界已經開始發生變化了吧。湯沃雪回到龍的身邊,輾轉難眠。

邊上睡得像頭小豬的龍睜開眼睛,說:“吾友,你便秘嗎?拉好久。”

湯沃雪先是嚇一跳然後無語,正要說話又聽到她說:“記得埋起來沒有?我可不想不小心路過看到它。”

湯沃雪:“……”

誰讓他每次去跟洛麗塔交流編出來的都是去解手呢,此時隻能憋屈地回答:“埋了。”

湯沃雪翻了個身,一副不想麵對她的樣子,殊不知那雙美麗而威嚴的龍目盯著他看,眼底流淌著怎樣的思緒。

這麼久都攻略不下來,他們差不多該改變計劃了吧,夢魘挖掘秘密的能力也是相當出色呢。比起戰鬥,她的能力更適合乾諜報和刑訊的工作呢,是她非常需要的能力了。

他們想要挖掘她的弱點,而她也該開始進一步的計劃了,畢竟湯沃雪這樣的人,顏槿華給他的那把鎖,到現在隻靠友情來解是不太足夠的——需要給他另一把鎖。

他需要“鎖”,就像風箏需要一條線,否則就會墜落毀滅。

……

“……什麼鎖?”外甥看著顏槿華,仍然有些不甘地問。難道她找到什麼返祖人,給湯沃雪下了什麼詛咒之類的東西嗎?

顏槿華:“你知道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彆是什麼嗎?”

“是什麼?”他懶得猜。

“是貪欲啊。”顏槿華眼睛有些神經質地睜大,笑道:“跟動物比起來,人類的**是永無止境的。動物隻要滿足了食欲和繁衍這輩子就足夠了,可人類,一旦滿足了物質和生理上的需求,又需要滿足精神上的各種需求,一旦得不到滿足,居然就會生病,就會不快樂,甚至想死。你說人類是不是麻煩又神經,貪心得不得了的生物?”

外甥一愣,擰起眉頭,“你到底想說什麼?你滿足了湯沃雪什麼需求?我看他無欲無求的樣子。”

“這就是問題所在。一個人類,如果真的無欲無求,那麼就會快樂不起來,也找不到自己活著的意義呢。”

“所以?”

“如果他是一隻風箏,我就是牽住他的線。從他離開父母開始,他的人生目標,他活著的意義,就是治愈我。一旦我死了,他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離死也不遠了。為此他絕對不會讓我死,寧願把他的心臟給我,他也不會讓我死。”

這把鎖是無形的,無形卻致命。被父母粉碎了心和靈魂後,被她帶走,在她有意的控製下,沒有得到過真正的朋友,更沒有從她以外的人裡得到過一份真正的關懷,又是學醫,見慣了生離死彆,方方麵麵他都走向麻木。

哪怕現在有追求者給予最熱烈的愛意,他也很難心動,因為在他看儘一切的雙眼中,這是如此幼稚淺薄,如何能夠打動他呢。

湯沃雪是一個除了一點生存的本能之外,精神層麵上什麼都不剩的人,活著的意義,生活的目標,是他必須擁有的,這正是生存的本能促使他拯救自己的舉措,否則他一定會發瘋,會滑向深淵。

顏槿華早早就從顏家人那裡知道,人一旦精神需求無法得到滿足會有多危險,有一半的顏家人要麼死於不惜命的飆車,要麼是瘋狂的極限運動,他們沒有追逐的目標,找不到生存的意義,於是放棄了自己,最終不是死於疾病,而是死於空虛的精神世界。

所以在他到她身邊後,顏槿華就為他決定了活著的意義——拯救她。

在一次次的“拜托你了”,而對方一次次回應“我一定會”中,一次次地加固。

而這麼多年,他也確實都在圍繞著這個意義度過每一天,無論是在醫學上的研究,還是算計龍角,還是把自己的心臟給她。

因此顏槿華堅信,就算湯沃雪知道她當年做的事,他也不會放棄為她奉獻出心臟,因為對他來說,失去活著的意義,比死了還難受呢。

他不愛自己,不愛這個世界,也不愛這個世界的任何人。

所以,除了為她奉獻,他怎麼還能找到彆的存在的意義呢?誰還能給他這個意義呢?他連對另一個人付出感情都幾乎做不到了。

……

這個世界變悄然多出了很多東西,發生了很多變化。

當洛麗塔是唯一的夢主的時候,這個世界雖然有人類有妖怪,但還算平靜祥和。

但是景姵也變成夢主的時候,這個世界完全變了一個模樣,所過之處皆是戰亂,數之不儘的人類屍體橫陳,妖怪肆虐,吞食人類,也互相吞噬,天空也陰雲密布,日月無光,每個角落都寫著絕望和苦難。

無論是洛麗塔還是

湯沃雪都很驚訝。

這些景象是景姵潛意識的寫照,這麼黑暗的嗎?

湯沃雪站在一隻龍爪上,從天空往下看一個燃燒著的村莊,一個孩子正在父母的屍體身邊號啕大哭,那哭聲像是從靈魂深處發出來的,觸動著人心。

“怎麼會這樣,發生什麼事了?”湯沃雪皺著眉頭說。

“你不知道嗎?”龍卻異常平靜,好像見怪不怪。

湯沃雪一愣。

“看來你雖然被家族拋棄,但也不算過得很慘啊,吾友。”龍說:“這本來就是世界最真實的麵目,你第一次見,證明你還算幸運。”

湯沃雪忽然猜想,也許這個麵貌是現實世界的映射,確實如此,現實世界就是這樣的,每天都存在的犯罪,每天都存在的死亡,普通人隨時都可能與死神碰麵,日子過得戰戰兢兢。

普通人和返祖人的矛盾就是在這種環境中激發的,羨慕、嫉妒、仇恨,人心陰暗,無處不在,以至於孕育出了像返祖藥劑組織、返祖基因控製組織這類的犯罪組織。

跟現實世界多麼像啊。這樣一個乏味的,陰鬱的,令人毫不期待的世界,如果嬰孩出生後就能知道自己將麵對的是這樣的世界,會嚎哭得更大聲,恨不得回到母親肚子裡吧。

她展現出這個映射的世界,是因為她內心對這個世界有什麼想要做的事嗎?成為改變這個世界的英雄?

於是湯沃雪問:“你想改變世界?”

龍哼了哼,“改變世界?那也太累了吧,頂多想改變一下未來吧。”

改變世界跟改變未來有什麼區彆?果然,龍家少主是該有這樣廣闊的胸懷和抱負吧。

就在這時,湯沃雪聽到龍用挑剔憎惡的語氣說:“你看,這些哭聲吵得我睡不好覺,其他妖怪裡總是會有不自量力,沒有自知之明的來挑釁我,煩得要死,以後還會更吵。為了讓我睡個好覺,這個世界也該有人製定規則。”

處於夢境中毫無防備狀態的情況下,她會完全袒露內心。

湯沃雪:……把你想得太光偉正是我的錯。

但是湯沃雪無語了一瞬,又忍不住有些失笑,確實這才是她啊。亦正亦邪又閃耀奪目的小惡棍。

“我在幾百年前同一個族人打賭我能做到我想做的,賭注是失敗了就自囚五百年,然後我輸了。”龍沒好氣地說:“人類太複雜了,會騙人,會算計,弱小又卑鄙,如果那個時候我身邊有你的話就好了,吾友。”

她還自動圓上了自囚在山穀的原因。

“我在你身邊又能怎麼樣呢?”湯沃雪聲音有些低啞起來。弱小又卑鄙,他就是啊。這一瞬間他產生了一種名為“自慚形穢”的從未有過的新鮮感覺。

“你一定可以幫我完成夢想的。”龍說著,又高興起來:“現在也不遲,我們一起改變未來,好讓我以後也能舒舒服服睡個好覺吧,吾友。”

有人想要改變世界的原因,居然是覺得現實世界太亂太煩人,不能讓她睡個好覺。恐怕沒有什麼救世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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