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說他變瘦了, 他依舊是個胖子,可肚皮沒那麼鼓了,它變軟了, 癟進去了, 看玻璃窗映出來的身影, 他整個人都瘦了一整圈。

小憲剛剛經曆了一場長達十日之久的陰謀和淩.辱, 他每天晚上去上廁必定被人從後麵偷襲,每天枕頭上都會有尿,為了不被獄警罰站, 他隻好睡個臭烘烘的枕頭, 可好容易睡著,就會被人用被子捂著,給一通胖揍。

他已經呆不下去了,他本來是想給家裡打個電話就越獄走人的。

可小女孩溫柔的聲音安撫了小憲, 他莫名的就緩和了下來,且對著最小的妹妹,展露了自己最脆弱的一麵,他難過的抽噎著:“我被人打了,打得特彆慘。”

小女孩啊的一聲, 語氣裡充滿了憐憫:“是誰呢,黃毛精還是黑風怪, 還是壞壞的牛魔王和紅孩兒呀, 你可是齊天大聖呢,你肯定知道是誰,對不對?”

要妹妹不這樣說, 在目前這種混亂的局麵下,小憲不會思考, 隻想逃跑的。

可因為妹妹的指引,他開始思考了。

到底是誰在暗中整他呢?

小憲是個專業型人材,隻喜歡各種電子,精密儀器類的設備,他的關注點非常單一,他喃喃的說:“是啊,到底是誰在暗中整我呢,是公安,還是犯人?”

爸爸媽媽還在跟人聊在,小民哥哥也被客人圍在中間,脫不了身,半夏可是在跟齊天大聖對話,她說:“是黃毛精嗎,你可以去找菩薩呀,菩薩會幫你的。”

現在的孩子,耳熟能詳的就是《西遊記》。

小憲苦笑,不想再跟個小屁孩兒聊了,這時半夏又說:“難道是紅孩兒嗎,他是牛魔王的兒子,隻是看起來像小孩子兒,他可不是真的小孩兒喔。”

其實冷靜下來回想,剛進拘留所的前十天,小憲日子過得很好的,是劉馬克來了以後他才生不如死的,所長,獄警都跟他談過話,叫他不要跟那幫留學生往來,可他隻有二十歲,他在叛逆期,信任同伴總比長輩更多。

也許哪怕是顧民打電話,直截了當,開門見山的說劉馬克是壞人,讓他遠離,小憲不一定聽,因為他正在叛逆期,不喜歡被人說教,可天真的小妹妹用引導的方式,讓小憲開始了推理。

而真相,有時候隻是一麵罩著霧氣的鏡子,擦拭乾淨,就能拔雲見霧。

這時半夏又說:“哥哥不要怕,你雖然是齊天大聖,但你也是爸爸媽媽的寶寶,他們可疼你,可愛你了,我馬上就喊他們帶著點點哥哥去救你。”

“不不,我是齊天大聖孫悟空,我不需要人救的,而且很快,我就會駕著七彩祥雲,扛著金箍棒,來接你們的。”顧憲說。

半夏哇喔一聲:“好呀好呀,二哥哥,快來吧,我們等你。”

掛了電話,顧憲眼中終於有了那麼點成熟。

如果他真是個小寶寶,可以喊父母幫忙,可他不是,他已經二十歲了。

人的成熟和蛻變,雖然要經曆漫長的歲月,但偶爾也會發生在一瞬間。

從小生活在理想國,象牙塔裡的顧憲在此刻,打算獨自處理這場危機。

他必須減肥成功,也必須搞清楚,到底是誰在害他。

再過十天,他要用全新的麵貌,齊天大神的形象,去見他的弟弟妹妹。

這天晚上,放風時間是《西遊記》的大結局,按理,小憲應該要守在活動室,認認真真看完的,但他沒有,電視劇一開始,他就悄悄離開了活動室,躡手躡腳到了監舍門外,就見其中一個留學生,正在抱著他的枕頭撒尿。

“蠢豬顧憲,等到越獄成功,我們會把你推進大海裡喂鯊魚的,活該啊,誰叫你哥欺負我們呢?”留學生邊尿邊說。

劉馬克說:“是啊,他跟

咱們不一樣,是移民,我媽說了,有綠卡,逃跑時公安會開槍,但移民不一樣,公安是不敢對移民開槍的,所以他是咱們的擋箭牌。”

小憲記得劉馬克沒媽媽的,他爸情人很多,可小憲從來沒見過劉馬克的媽媽。

公安不敢對紅國公民開槍,這倒是真的,而劉馬克,可不就是個紅孩兒。

他有個攪風弄雲,牛魔王一般的爹,應該還有一個,像鐵扇公主一樣的媽吧。

所以這幾個留學生才唯劉馬克馬首是贍,一直在悄悄欺負他?

從來沒有經曆過社會的複雜與黑暗的顧憲在此刻,終於有點明白社會的複雜了,也終於明白,為什麼父親望著他時,眼裡總會暗壓著悲傷了。

社會如此複雜,人心如此險惡,一個人,要看不透世情之險,在茫又長的人生之旅中,稍有不慎,就要葬身大海,葬身鯊魚之腹吧!

摸了摸癟癟的肚皮,顧憲笑了一下。

那笑裡終於有了一絲滄桑,世故和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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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說顧謹家,今天家裡來的客人,是孫媛媛和她的丈夫南安博士。

南安博士目前就職於東海製藥廠,它是國有企業,也是東海市最大的西藥廠,而南安博士,現在是廠裡第三把手的書記。

跟顧謹一樣,南博士也是極為稀有的,能在九十年代的出國潮中,逆流歸國的博士之一,而他提出的,第三代因素林的理論,讓他在國際西藥界都備受關注。

而他今天來,有兩件事,一是想知道,顧謹曾經留學六年,在海外關係頗廣,認不認識史瑞克公司派來的醫藥代表Leo先生,如果認識,東海製藥也很有想法,想跟史瑞克合作。

另有件事就是,他想邀請小民去東海製藥廠實習,共同進行因素林的研發。

關於他所說的第一點,顧謹向來是個謹言慎行的風格,更不會滿口答應彆人什麼,所以隻說:“這事目前還不好說,等到史瑞克公司把人派來再說吧。”

而另一件事,就是關於他要邀請小民去實習的事了。

顧靈也在,他說:“小民,你爺爺最近打算來一趟呢,你是他的大孫子,去東海製藥那種國有大廠實習,他會很高興的,你就答應了吧。”

小民卻說:“可是姑媽,在實習期,一個月隻有五百塊的工資 。”

顧靈說:“你爸一月才拿一千塊,你拿五百,已經是高工資了呀。”

孫媛媛不理解顧靈這種又紅又專的心態,反而更能理解小民,她說:“國有企業有一點不好,工資太低,一樣的工種,在國外拿的工資,是國內的十倍。”

是的,同樣是實習,國內工資五百,國外是五千。

小民享受過物質,他喜歡奢侈品,名牌表和名牌衣物,也喜歡跑車,而在這個一切向錢看的年代,他沒有上輩人的覺悟,會犧牲自己,為國家作貢獻。

甚至,他對這個國家根本沒有歸屬感。

而沒出過國的人不懂,資本主義的錢,可以滿足人的一切物欲。

顧靈就是這樣,她和王劍鋒是一掛的,不了解國外,也不懂孩子們的心理。

她又說:“一年青孩子,要那麼多錢乾嘛,小民才二十歲,正是該乾事業的時候,窮就窮點,苦就苦點,可東海製藥是鐵飯碗,端牢了,就不會下崗啊。”

南博士說得要忠懇一點,他說:“雖然在國內,你可能工作十年,才能拿到資本主義國家一年的年薪,但是小民,咱們都是炎黃子孫,而你父親是個樂意奉獻,一直在為國奉獻青春的人,他一直是學習的榜樣,你也該要子承父業的,一年時間而已,幫幫我,把第三代因素林從理論變為實踐,我承諾,屆時可以在論文上署你的

名字。”

顧靈不太懂署名的意義,隻認為鐵飯碗就是好,看小民依舊吞吞吐吐,性子急嘛,就說:“哥,你乾嘛不吭聲呀,快勸勸小民呀。”

小民很尷尬的,他才二十歲,還是個年青人,於人生沒有太清晰的規劃和認識,可因為學習能力強,已經要麵向社會了。而因為在叛逆期,他並不想聽從父輩的安排,這時要顧謹勸他,他會很反感的,也許還會背起包袱,直接走人。

但顧謹說:“小民已經是成人了,不論他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我都尊重。”

南博士顯然有點失望,扭頭看林珺。

林珺看了眼前夫,見他也正興致勃勃的望著自己,似笑非笑的,驀的就紅了臉,笑著說:“我跟顧謹態度一致,也尊重小民的選擇。”

這時半夏喊她,讓她聽電話,林珺就去聽電話了。

小民起身準備去隔壁,顧靈追了出來,說:“小民,你這樣你爺爺會生氣的。”

“小姑,你知道小北為什麼寧可跟爺爺呆在一起,也不跟你嗎。”小民卻問。

兒子不願意跟自己,顧靈一直以來也很疑惑,追著小民問:“為啥?”

“愛,是尊重孩子的自由意誌。”小民說完,再說聲對不起,關上了房門。

“藥廠,鐵飯碗,永不下崗,這你都不要,我看你是真糊塗。”顧靈追了一句,折了回來,看顧謹在找開水泡茶,把水壺擒拎給他,又說:“哥,咱爸特彆希望小民和小憲能留下來,端個鐵飯碗的,他老人家過幾天應該就要來了,你知道的,今年是咱大哥二哥死了整整三十周年的日子,你得讓咱爸開心一下呀 。”

史瑞克要來合資,市委請了很多老領導來站台的。

其中就有顧父顧鴻老先生。

顧靈極力撮合,想讓小民端個鐵飯碗,主要是想讓老爺子來了以後臉上有光,高興高興。

這個顧謹懂,但他也懂孩子的心理,二十歲的孩子需要的是自由和尊重。

而不是大人強硬的去左右他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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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放心吧,我有辦法叫他去實習的。”顧謹說著,拎起暖壺走了。

隻是留下來實習,工資低點,能有科研成果,其實很不錯的。

而小民,其實已經動搖,想留下來了,現在隻差點火候。

那點火候,要顧謹猜得不錯,馬上也該到了,因為劉華強和林瑉等人,馬上要來了。而他們的回歸,應該能讓小民理解金錢和社會地位,以及民族責任感的關係。

總之,顧謹還是那句話,走一步看一步。

……

半夏隻是個孩子,而且隻有五歲,她能記得的事情不會很多。

接了二哥的電話後,她就喊媽媽來接電話,但當林珺接起來時小憲已經把電話掛掉了,她趕了個空,喊來顧謹,林珺就要追問女兒,看二哥都跟她說了啥。

“他說他整天挨打,不是黃毛精就是黑風怪,還可能是牛魔王。”半夏說。

倆人對視一眼,心說劉馬克那幫人不打死小憲算好的。

顧謹又問:“你二哥有沒有說,他準備怎麼辦?”

最怕的是越獄,因為監舍自有一套管理程序,而小憲玩的就是破解程序,顧謹交待過孫所長,讓他一定注意好,千萬不能讓小憲越獄成功。

可他還是擔心,因為他兒子曾經使用過監區的電腦,他具體掌握了監獄多少信息,顧謹也不知道。

半夏在空中畫了個圓來形容:“二哥說,他一定會打敗牛魔王,黑風怪和黃毛精,駕著七彩祥雲,扛著金箍棒來見我的。”

對視一眼,小的是傻,大的憨,林珺恨不能腦袋撞牆。

顧謹卻

笑著把女兒捧起來,丟了幾丟。

其實沒必要擔心的,因為一個承諾要來見妹妹的男孩,是不會越獄的。

而正所謂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如果小憲一味被打,卻不知反抗,不知防人,那他到了社會上,一樣要吃虧,你又能幫他到哪?

隻有讓他自己學會反抗,他才能在社會上生存呀。

話說,因為劉華強的兒子被拘捕了,所以劉華強和林瑉等人,等不及史瑞克公司的醫藥代表,要提前幾天回國,日期已經確定了,落地就是明天。

專案組早就備齊了證據,隻等明天他們一落地,就要集體奉上銀手鐲,帶走,去喝茶的,但專案組是中央直屬,劉華強他們是市委邀請的客人,其中,有人持有綠卡,還有人是移民,所以要逮捕他們,將會牽扯到市委,以及紅國領事館,真要想逮人,還有一場硬仗要打,顧謹也得去。

所以他現在顧不上操心小憲,得去跟專案組商量工作了。

明天林珺也要帶著孩子們去機場。

雖然曹桂肯定會去接林瑉,但林珺也要去,而且她把老房子已經收拾出來了,想讓林瑉來了之後去住,要他願意住,願意認認真真跟她談分紅,補償她,林珺就不打官司了,但要林瑉跟曹桂一條心。

鐵了心的不給分紅,要拿錢投資史瑞克,那林珺就不客氣了。

……

這天晚上,半夜醒來,半夏沒有摸到媽媽,她是個安靜的孩子,而在新家長久的,溫馨,舒適,且有人照顧和陪伴的生活,給了她安全感,所以即使媽媽不在,她不會哭的,以為媽媽是去上廁所了,她就默默的等啊等。

等到睡著了,再一覺醒來,這時媽媽才推門進屋了。

而且她還哼著歌呢,團著半夏吻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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