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生而注定
成都縣,都江區。
一輛車門上印刷著‘天府捷運’字樣的出租車緩緩駛出霓虹掩映的城區,一路直向西南。
前行不過半個時辰,便能明顯感覺出山勢在漸漸升高。
群山之中人煙嫋嫋,隻有帝國工部架設的電杆孤零零屹立其中。
就連頭頂飄落的雨點也愈發急驟。
如此清幽靜謐的山水,蠻荒原始的環境,要不是耳旁隱約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聲,龔青鴻還以為自己回到了崇禎帝力挽狂瀾的前明時期。
駕車出行,合縱連橫,聯強攻弱,縱橫捭闔。
那可是縱橫家序列的黃金時期啊,隻可惜當時的前輩們還是掉入了朱明皇室構築的陷阱之中,居然老老實實解甲歸田,放馬南山興許是想到自己正在完成前輩們未儘的事業,龔青鴻臉上不禁露出暢快的笑意。
他降下車窗上,任由濕潤的空氣撲打在臉上,手指敲擊著車門,輕輕敲打起拍子。
“滄海一聲笑,滔滔亂世潮浮沉隨浪,隻在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歌聲豪邁壯闊,在雨幕中傳出老遠。
“先生您真是好雅興,這歌唱的真好。”
駕駛位上,穿著灰色短衫製服的司機笑著迎合了一聲,嘴唇上下砸吧,似乎在品味什麼。
“就是這詞兒啊,有些不太應景。到了道門,那就該唱道歌嘛。”
“哦?”龔青鴻停下歌聲,笑著道:“師傅你能聽得出這歌詞中的意思?”
“那當然了,您彆看我現在隻是個駕車的,年輕的時候那也是夫子廟的學生!”
司機留著一瞥餘光看著前路,兩眼看向龔青鴻,吹噓道:“可惜就是資質稍微差了點,再加上買不起六藝芯片,要不然咱現在也是穿長衫的讀書人了。”
龔青鴻點了點頭,輕笑道:“替人駕車也不見得就丟人,穿長衫也未必就是什麼好事。”
“瞧您說的,晉升序列後那可就是貴人了,比咱們這些平民不知道強上多少。”
不知道是不是職業原因,這司機也是個健談的性格,打開了話匣子便滔滔不絕。
“看先生您這氣度,就知道您不是一般人。自然不知道這序列內外的差距有多大。”
“咱們就拿最直接的薪酬來說,像我這樣的平民一個月的薪酬不過一千五百寶鈔,勉強能夠養家糊口。”
“可黑市上那些黑工坊仿製一塊六藝芯片,就價值小幾十萬。小人就算不吃不喝,那也得幾十年才能買得起。這要是能考上科舉,不說入仕當官,那也算賺了好大一筆錢,對吧。”
話音剛落,司機似乎發覺有些不妥,連忙解釋道:“當然啊,小人我不是故意買賣違禁品啊,我也隻是道聽途說而已。”
龔青鴻微微一笑,安撫道:“無妨,聊天嘛,用不著那麼拘謹。用你們這兒的話叫什麼..擺龍門陣?”
“對對對,就是擺閒龍門陣,說著玩兒嘛。”
司機見龔青鴻如此隨和,也就徹底放鬆下來,笑道:“不過小人還是挺滿足現在的生活,起碼有吃有喝,比那些沒有公司收留的賤民可強多了!”
“至於那些罪民區的罪民就更不用說了。依我看啊,朝廷就不該允許他們進入帝國本土,圈禁起來任由他們自生自滅不就好了。”
龔青鴻靜靜等對方說完,這才輕聲問道:“師傅你也覺得朝廷不該允許罪民入境?”
“那當然了。跟先生您說句老實話,在小人看來,明人就是明人,外人就是外人,非我族類那就是其心必異。”
司機冷哼一聲,“現在成都縣的治安這麼差,有很大的原因就是那些罪民幫派的人在搞事。也不知道官府怎麼想的,居然就這麼放任不管,任由他們作亂。”
“您可能也聽說了,前段時間雞鵝區那裡麵接連發生了好幾場流血衝突,袍哥會先是鏟除了祭刀會,接著又和安南幫火並,最後居然跟天府戍衛打起來了,您說多囂張。”
龔青鴻故作驚訝道:“居然敢跟官府的人動手,這袍哥會膽子還挺大啊。”
見客人來了興趣,司機立馬精神一震,搜腸刮肚,將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一股腦抖摟了出來。
“那可不咋的,雖然都是些賤民,但袍哥會好歹也是明人幫會,那實力肯定比那些外邦番子強多了。特彆是他們領頭的舵把子,那叫一個彪悍。名字叫況..況..”
“況青雲。”
“對,就叫況青雲。”
司機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那小夥子怎麼想的,都成為兵八了,也不知道去好好找個工作脫離賤籍貫,依舊自甘墮落,和彆人打打殺殺。”
司機以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最後惹得官府出手,丟了命不說,連械心都被人拆去賣了,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這還不是最慘的,您說他那一身鋼鐵,連骨灰都燒不出來,親戚朋友想去找個地方祭拜都找不到地兒,多造孽。”
龔青鴻麵露詫異,“可我怎麼聽說況青雲是為了保護兄弟而死,是個講義氣的漢子啊。”
“義氣重要還是命重要?活的安穩那才是最重要的!”
司機拍著胸口,一臉驕傲說道:“像我兒子剛剛出生,我就花大價錢找‘涪都集團’的醫生給他裝了塊芯片在腦袋裡,就是為了壓製這些什麼義氣、恩仇呀。騰出空間,那孝道才能更好的運轉嘛。”
“那醫生可跟我保證了,裝上芯片以後,彆說跟人混江湖了,連早戀都不會出現。”
司機臉上笑容燦爛,似乎對自己的決定十分驕傲。
“不愧是讀過書的人,看的就是通透。”
龔青鴻語氣讚歎,突然話鋒一轉,“可這樣活著,人生會不會太乏味了一些?”
“都是些穿開襠褲的青溝子娃娃,哪兒知道什麼乏味,踏踏實實,安安穩穩的活下去那才是第一位的。”
司機抬手撩開垂到眼前的一縷長發,口中嘿嘿一笑。
“您彆笑我見識短淺啊,其實我以前在夫子廟讀書的時候,也會為史書上那些君子們的壯舉而熱淚盈眶,捶胸頓足發誓要乾一番大事。可等畢了業,進了社會,才知道什麼是‘紙上得來終覺淺,世俗才教真道理’。”
“從出生的時候,基因就決定了咱們這些人沒什麼大出息。安安心心工作才是唯一的出路,想得太多隻會惹禍上身。”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壓在方向盤上,挑眉看著車外黑沉沉的天空,“死生富貴,那都是天注定的。”
又是儒家那套‘生而注定’的理論龔青鴻沉默良久,緩緩開口,“師傅,難道伱就沒想過逆天改命?”
吱呀車輛如同一條被拋上岸的遊魚,在山間小道上橫身擺尾。
司機連忙抓緊方向盤,這才重新控製住車身。
等車輛平穩下來,他第一時間不是去擦拭額角浸出的汗水,而是伸手在中控台上一陣鼓搗。
“先生您可不能亂說啊,咱們說的話可都是會被錄音的。”
龔青鴻眼神如灼,眸子亮得駭人,“人非生而注定,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驀然間,司機感覺對方的話語像是在自己心頭紮根,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顫栗著他的靈魂。
都是些什麼胡話.你他媽的是‘黃梁病’啊?!他繃緊了嘴角,不敢再接一句話,瞪著兩眼死死盯著前方道路。
好在此時前方昏暗的雨幕中,已經隱隱有建築的虛影浮現,當即也不管這裡距離青城山還有一小段距離,立馬刹停了車。
司機板著臉,語氣生硬說道:“青城山到了,承惠寶鈔二百三。”
龔青鴻並沒有因為司機態度的轉變而生氣,沒有再多說什麼。
既然種子已經種下,那就靜待發芽即可。
將車費如數付清之後,他推開門走入雨中,就這樣徑直走入雨中。
司機看著這個連雨傘都不打,瞬間被大雨澆透的男人,心中更加堅定對方就是個神誌不清的‘黃梁病’患者。
“呸!”
司機一口唾沫星子啐在大拇指上,一張張清點核實收到手的車費。
自己剛才刪了錄音,回去肯定要被罰款,要是再收到假錢,那豈不是虧慘了。
忽然,他數錢的動作一頓,緊皺著眉頭從寶鈔中抽出一張鐵製的卡片。
這是名刺?
司機按亮頭頂的照明燈,借著微薄的燈光念出了名刺上的內容,“鴻鵠,龔青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