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發出了一聲歡呼。穆秀珍道:“照你的辦法,我們到那個甚麼堡去,但是卻先不和她會麵,等她開始去探險時,我們跟在她的後麵,等和她見了麵,大家都在原始森林中,她就算發怒,也沒有辦法了。”安妮拍手道:“好!好!”她回過頭來,道:“可麗,你看,我不是早對你說過了?秀珍姐最肯幫我們忙,她才不怕甚麼獵頭族了,她甚麼都不怕!”穆秀珍笑了起來,道:“我隻怕你,小鬼頭,因為你古靈精怪的主意,實在太多了。你要記住,一切都讓我去準備,不得走漏風聲!”安妮大聲應道:“是!”穆秀珍拉了拉王可麗的手,安慰了王可麗幾句,就回去了。當天,木蘭花到天黑才回來,一回來就埋頭著那幾本參考書。一連兩天,王可麗每天放學就來,但木蘭花幾乎沒有和她說甚麼話,倒是安妮和王可麗,真正成了一雙極要好的朋友。第三天一早,木蘭花就叫醒了安妮,當安妮揉著眼,坐起身來時,木蘭花道:“我要走了,秀珍如果問起來,你不能告訴她我去了那裡!”安妮心中有虧心事,她不敢望木蘭花,隻是點著頭。她早知木蘭花乘搭今早九時半的飛機走,那是穆秀珍調查來的。而她,穆秀珍和王可麗三人,則乘搭十一時的飛機離開本市,安妮低著頭,道:“蘭花姐,要是高翔哥哥問起來呢?”木蘭花皺了皺眉,道:“你不妨說,我到非洲去了,他正在外埠開會,隻怕幾天內不會回來的,你和可麗,可彆出甚麼古怪主意。”安妮的頭低得更低,她沒有說甚麼。木蘭花將準備好了的一隻手提箱,拎下了樓,安妮送她到了車邊,安妮實在不想瞞著木蘭花,她想將自己的計劃,告訴木蘭花。可是,當她還在猶豫著的時候,木蘭花卻已上了車,立即駛動車子,走了。安妮歎了一聲,回到屋中,立時和穆秀珍,王可麗通了一個電話。九點鐘,王可麗和穆秀珍全來了,穆秀珍的車後,也放著一隻箱子,她一下車,就道:“我們的飛行路線,和蘭花姐不同,我們可能比她先到班吉。班吉是中非共和國的首都。那阿尚博堡卻是小地方,我問過那裡的人,他說在班吉有小飛機飛去,沿途可能十分辛苦,你們不要後悔才好!”“一定不後悔!”安妮和王可麗一起說。“那我們出發了!”穆秀珍神氣地叫著,儼然是一個首領,對王可麗和安妮來說,她自然是真正的首領了。她們三人一起上了車,車子向機場絕塵而去!現代的交通工具,雖然可以說是速度高到古代人不可思議的了,但是長程的飛行、,仍然不免令人困倦,她們經過了中南半島,飛過了印度,穿過了阿拉伯,到了非洲。她們在開羅停了幾小時。從飛過阿拉伯,木蘭花的飛行路線和她們三人不同,木蘭花並沒有到開羅,而是先飛到雅典,再從雅典,飛到非洲。從埃及再起飛,她們在蘇丹停了一停,就直飛到了班吉。中非共和國雖然是一個十分落後的新獨立國家,但是班吉卻是一個美麗的城市。飛機在滿天的晚霞之中,降落在機場上。非洲的晚霞,似乎比任何地方,都來得紅豔,她們下了機,雖然抬頭望去,看到的全是現代化的建築,但卻也自然而然,嗅到了森林的氣味。一麵下飛機,穆秀珍一麵叮囑著,道:“小心,蘭花姐可能也快到了,我們立時離開機場,到酒店去,讓她發現就糟了!”她們在經過了海關的檢查之後,就穿過了寬闊的街道,來到酒店中,班吉的建築很現代化,如果不是看到滿街行走的黑人,真想不到那是在非洲。他們一到了酒店,便打聽甚麼時候有飛機飛往阿尚博堡,她們得到的答覆是每天一班,早上七時起飛,旅客不必登記,隨到隨上。穆秀珍、安妮和王可麗三人,躲在酒店房間中不敢出去,唯恐碰上木蘭花,她們知道,木蘭花也可能落榻在這間酒店,因為那是全城最好的酒店。木蘭花的確就住在那家酒店之中,但是她來得較遲,在兩小時以後,她走進了那家濟店,高大的黑人侍役,忙替她提著箱子。當木蘭花來到櫃前之時,酒店的管事以親切的笑容,迎接著她,木蘭花問道:“到阿尚博堡去的飛機,每天有飛機起飛?”“到阿尚博堡去,小姐,你一定和那三位小姐是同路的了!”酒店管事殷勤地說:“她們是大約兩小時之前到達的。”木蘭花呆了一呆,道:“三位小姐?”“是的,你和其中的一位很相像,你們是姐妹吧?”酒店管事又說著,“還有一位小姐,支著拐杖,可是行動卻十分快捷。”不必那酒店管事再向下講去,木蘭花也已明白了!她立即道:“是的,原來她們已經來了,那你不必另外為我找房間了,她們住在幾號房間,請你告訴我。”“好的,她們在六樓,六二五號房!”木蘭花離開了櫃台,乘搭電梯,到了六樓。當她站在六二五號房門前時,她的心中,實在十分憤怒,穆秀珍實在太胡鬨了,但一定是安妮叫穆秀珍來的。她一麵想著如何處理她們三人,一麵伸手去敲門。她立時聽到了穆秀珍的聲音,道:“進來。”木蘭花推門進去,穆秀珍立時傻了。安妮和王可麗卻還沒有發現穆秀珍的傻態,也不知道木蘭花來了,因為她們正在陽台上,向下看看街景。木蘭花望了穆秀珍一眼,給了那黑人侍者小賬,黑人侍者退了出去,穆秀珍直到這時,才從驚愕之中,驚醒了過來。她尷尬地笑著,道:“安妮,可麗,你們看誰來了!”安妮和可麗轉過頭來,她們自然也立時看到了木蘭花,她們兩人都一呆,不知道是走進房間來好,還是繼續留在陽台上的好。木蘭花沉著臉,坐了下來,叫道:“秀珍!”穆秀珍轉頭向安妮苦笑了一下,道:“是我的主意,蘭花姐,你想,你一個人來冒險,我們怎麼放心?而王可麗也十分著急!”安妮拉著王可麗的手,也走了進來,她低著頭,道:“蘭花姐,是我的主意。”木蘭花仍然沉著臉,她道:“不管是誰的主意,你們立即走!”穆秀珍,安妮和王可麗三人,麵麵相覷。王可麗咬著了唇,道:“蘭花姐姐,她們或者肯回去,但我是一定不同的了,我要去尋找我的哥哥,如果他還在人世的話。”木蘭花望定了王可麗,道:“你早有那樣的決心,就該自己早來了,何必寫信給我?”王可麗臉上的神色十分堅決,但是她究竟年紀還輕,她的眼中,轉動著淚花,她道:“因為我一個人做不到這一點,所以我要人幫助!”她講了那句話之後,略頓了一頓,立時又道:“可是,我需要的是幫助,並不是要由你來完全代替我去仿這件事!”木蘭花歎了一聲道:“你們三人,自信對沙立河流域的事,知道多少?你們可知道我們在東岸走,會有什麼遭遇,在西岸走,又會有什麼遭遇?”王可麗低著頭,道:“我不知道。”木蘭花又道:“你們可知道,沿著沙立河向上遊走的地形怎樣,可知道第一次遇到的土人,是什麼族?可知道如何應付他們?”穆秀珍道:“我們全不知道。”“那你們怎麼去?”“有你帶領著我們啊!”穆秀珍睜大了眼睛。木蘭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她搖著頭,道:“我不能帶你們去冒這個險,我們以前,曾冒過很多險,但是都是和文明人對敵,現在我們麵對的是言語不通,生性凶悍的土人,可能我們連土人的影子也沒見到,就已經死在毒箭之下了!”安妮哀求著道:“蘭花姐,我們……我們已經到了班吉——”“你們回去,要是你們不回去,我就取消這個行動。”木蘭花堅決地回答。王可麗流下淚來,道:“蘭花姐姐,都是我不好,將這種事來麻煩你們,我……收回我的請求,讓我一個人前去好了。”木蘭花的心中,也極其為難,她自然不會讓王可麗一個人,沿著沙立河,深入蠻荒,去找她的哥哥,但是,如果是四個人一起去——木蘭花緊蹙著雙眉,過了半晌,才道:“秀珍,你到非洲來了,四風知道麼?”“我沒有將詳細的情形告訴他。”“現在就和他通電話,告訴他!”木蘭花說。穆秀珍呆了一呆,道:“這……”木蘭花的聲音變得十分嚴厲,她叫道:“秀珍,你是他的妻子,你在教堂中曾經說過什麼?你怎麼可以瞞著他做那麼危險的事?”穆秀珍歎了一口氣,道:“好,好,我和他通電話。”安妮和王可麗兩人,又向木蘭花望來,木蘭花向她們招了招手,安妮和王可麗兩人,連忙向前走去,一邊一個,在沙發旁的扶手上坐了下來。木蘭花道:“可麗,你不要以為我冷酷無情,事實上,我化了很多時間,去了解那裡的情形,我得出的結論是,任何人一到那地方,生還的機會就微乎其微,我相信你的哥哥事先一定也明白這一點,而他仍然毅然前往,這種精神實在令人可佩。”王可麗點頭道:“他是一個有偉大冒險精神的人。”木蘭花道:“你和安妮,你們兩人到那種危機四伏的地方去,實在是十分不適合的,單是天然的敵人,就多得數不清,那裡是食人蠅聚集的地方,森林內滿是吃人樹的藤,還有許多,連生物學家也叫不出名來的毒蟲,你們何必去冒險?”王可麗緩緩地道:“那麼,蘭花姐姐,你何必去冒險?如果你有理由去,我更有理由去了,你說對不?倒是安妮,可以——”王可麗的話還未曾講完,安妮已大聲叫了起來道:“可麗,你看是再敢說下去,我就用拐杖打穿你的頭!”王可麗不再說下去,她們三個人靜了下來,穆秀珍的長途電話,還未接通,又過了十多分鐘,才聽得穆秀珍說起話來。穆秀珍說了沒有多久,便大叫了起來,道:“什麼?叫我們等你?不行,你不必來,真的,啊,你一定要來,讓我問問蘭花姐!”穆秀珍轉過身來,向木蘭花望了一眼。木蘭花攤了攤手,道:“看你們,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一個個好像趁墟一樣,好,他要來就來,我們在這裡等他。”穆秀珍道:“好,你來。”木蘭花等四人,在班吉等了兩天。雲四風來了,雲四風不是一個人來的,和他一起來的還有高翔,看到了高翔,所有的人都感到愕然,高翔瀟酒地笑著,道:“我恰好趕到!”他一麵說,一麵揚著手中一隻扁平的箱子,道:“而且,我還帶來了極有用的東西,這箱子中是三十CC毒蛇的血清,是我路經印度時,加爾各答毒蛇研究學院的教授送給我的,他告訴我,這些血清,幾乎可以解救任何酸性或鹼性的毒!”木蘭花大喜道:“那比我準備的藥物有用得多了!”她望著各人,道:“本來我是準備一個人去的,可是現在,變成了六人,那可以說是一個正式的探險隊伍了!”穆秀珍高叫道:“探險隊萬歲!”木蘭花瞪了她一眼,道:“我們明早出發,飛到阿尚博堡去,在那裡,我們再采購必需物品,我們都沒有探險的經驗,可得千萬小心!”各人都點著頭,他們雖然都自願參加這次探險,可是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那絕不是好玩的事,他們可能就此不回頭,再也回不到文明世界之中!木蘭花又望了他們片刻,才道:“今天晚上,我們好好輕鬆一下,聽說附近可以看到戰士族土人的舞蹈,去參觀一下如何?”第一個叫好的,當然是穆秀珍。當晚,他們玩得十分高興,第二天一早,他們到了機場,登上了一架看來十分殘舊的四引擎的飛機,飛越了三百公裡的路程。下午,他們抵逢阿尚博堡。這個城市,倒並不像他們想像中那樣簡陋,在街上可以看到很多打扮怪異的土人,那自然是近城的叢林之中來的。他們在酒店中安頓下來之後,木蘭花立時分配工作,高翔、雲四風,穆秀珍和安妮,負責去購買物品,而木蘭花和王可麗,則去拜訪那位已死向導的兄長。木蘭花和王可麗要拜訪的人,住在離城相當遠的地方,木蘭花駕著租來的吉普車,找了好久,才來到了一幢磚屋之前。那磚屋在兩株大樹之中,當她們兩人一下車,抬頭向上看去時,就看到樹上,豎著一條花斑滿身的大蟒蛇。那大蟒蛇看到有人走過,突然自樹上垂下身子來,吐著鮮紅的舌,將老大的蟒頭,向著木蘭花和王可麗,疾伸過來。王可麗嚇得“啊”地一聲,叫了出來。木蘭花拉著她後退了一步!隻聽得磚屋之中,有一個人嘰咕哩嚕說著話,推開門,走了出來,連木蘭花也不懂他在講些什麼。那人走了出來,發出了一下口哨聲,那條大蟒蛇,立時便縮了回去,仍然盤在樹上,顯然是那人養熟了的。而當那人抬起頭來,看到木蘭花和王可麗兩人時,他也不禁一呆,接著,他向前走來,用發音生硬的法語道:“兩位是——”中非共和國是非洲法語區的國家之一,那人用法語來交談,自然不是奇事。木蘭花忙道:“我們想見一見毛得先生。”“我就是。”那人上下打量著木蘭花和王可麗,堆下笑容來,道:“兩位是遊客?想來參觀一下非洲的珍禽野獸,我完全可以負責向導!”他搓著手,現出十分高興的神色來。木蘭花笑著,道:“如果你願意做我們的向導,那我們極其高興,可是我們卻是要沿著沙立河向上走,深入沙立河的上遊。”毛得臉上的笑容,突然僵冷了。他的聲音,甚至有些發顫,也聚雜著幾分怒意,他道:“小姐,你是在開玩笑?”“絕不,毛得先生,我們真是要那樣做,但我們決不會強迫你做向導,我們要去找一個人,他在大約二十天以前,由你的弟弟做向導,向沙立河的上遊去的。”毛得苦笑了起來,點著頭,道:“是的,我記得他,那個不聽勸告的中國人,我勸他不要去,沿沙立河的兩岸,密林,全是獵頭族人的禁地!”木蘭花鎮定地道:“我知道,而且他們縮製人頭的方法,各族不同。藍紋族的人可以將人頭縮成核桃那樣大小,新布亞族則隻能收縮皮膚,剛利族是要將人頭剝皮,塞進一塊石頭,至於畢卡族——”木蘭花才講到這裡,毛得已尖聲道:“彆再說了!”木蘭花向王可麗招了一招手,道:“這位小姐就是那位先生的妹妹,我們要去尋找她的兄長,請你提供一點線索給我們。”毛得轉身向屋內走去,木蘭花和王可麗兩人,跟在他的身後,一進屋子,便聽到一陣吱吱的叫聲,一隻黑猩猩撲到了毛得的身上。毛得一定是一個十分愛動物的人,因為在他的屋中,除了那黑猩猩之外,還有一隻羽毛美麗得不可思議的大鸚鵡,而在屋角處,懶洋洋地躺著的,則是一條有七英呎長的鱷魚,除此之外,還有一隻小猴子,在屋子之中,竄來竄去。毛得來到了桌前,伸手拿起一隻瓶子,打開瓶塞,一股濃烈的酒香,立時彌漫全屋,他連喝了三口,才抹了抹口,轉過頭來。木蘭花將一疊鈔票,放在桌上,道:“毛得先生,隻要你將當時的情形告訴我,這些錢就是你的,你不必帶我們去冒險的。”毛得指著王可麗,道:“我有一個電報打給她,那是王先生臨走時托我的,王先生說,如果發生了不幸的事,請打電報給她,我照做了,但是我在電報中卻沒有說明,已發現的四個人,連我的弟弟在內,他們剩下的,全是無頭屍體!”毛得的神情,充滿了恐怖,木蘭花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毛得又喝了一口酒,道:“他們的頭,都被切了下來,或者剝下了皮,或者縮成了胡桃大小!”木蘭花苦笑著,道:“王先生的屍體沒有發現,不能斷定說他已經死了,你認為他還有多少生存的機會?”“生存的機會?”毛得突然大聲狂笑了起來。他的笑聲,令得那隻鸚鵡,張開了雙翅,在房間中飛來飛去,發出“嘎嘎”的叫聲,而那群小猴子則吃驚地混成一團。毛得笑了好一會,才道:“小姐,我告訴你,他一定已經死了,或者因為他不是黑人,所以將他整個人全都煮來吃了!”木蘭花呆了半晌,毛得揮著手,道:“去吧,回巴黎去,回中國去,彆在這裡開自己的玩笑,我是沙金族的人,我們一族,有好幾萬人,全家居在沙立河下遊的平原上,世世代代,從我們的老祖宗起,就沒有一個人敢踏進過森林。”木蘭花吸了一口氣,道:“一個也沒有?”“隻有犯了族規的人,才被逐進森林的,他們不是一去不回,便是他們的無頭屍體,在沙立河的河水中,淌了回來。”木蘭花苦笑了一下,道:“那你的弟弟,一定是一個了不起的勇士,他竟敢帶著王先生到沙立河的上遊去。”“他是個白癡,他愛上了城裡的一個美人兒,沒有錢娶她,想用性命去搏一搏,那三個可憐的土人,是殺人的匪犯!”毛得回答說。木蘭花呆了半晌,才道:“那麼,對於那裡的情形,你是完全不知道的了?”“沒有人知道。”毛得抓著他鬈曲的頭發,“根本沒有人進去之後再回來過,早十多年,很多白人進去,一個也沒有回來過。”木蘭花歎了一聲,道:“我們還是非去不可,你能為我們做些什麼?”毛得攤開了雙手,道:“我能為你們做的,隻是將你們的屍首從河上撈起來,然後,再打電報,通知你們的家人!”木蘭花被他講得自心頭生出了一股寒意來。她又呆了半晌,道:“當日他們的路線,你知道麼?”“他們是走東岸沿河而上的,我看他們,絕不會走得超過五百裡,他們遇到的獵頭族,可能是最凶猛的新布亞族的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