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花回頭看去,林氏兄弟在暗自搖頭。胖子老板額上的汗,流得像小河一樣!木蘭花十分注意馮樂安的行動,她自然也注意到,馮樂安上場的時候,他的籌碼約值兩萬英鎊,而他每一次蠃了之後,下一次再下注時,總是將麵前所有的籌碼全都推出去的,兩萬英磅的籌碼,已連倍了四次,那是幾何級數,如今應該是多少了?木蘭花就在馮樂安的身邊,可以說,馮樂安任何微小的動作,都是逃不過她注意的,但直到如今為止,她也隻能說,那是馮樂安的運氣好!她看到胖子老板像是將溺的人一樣,用求助的目光望著她,她也隻好抱歉地對他笑笑。不但是木蘭花,連站在木蘭花背後的林氏兄弟,也以賭場老手的資格,在嚴密地監視著馮樂安,可是他們也沒有看出什麼異樣來。而馮樂安的“好運氣”,令得穆秀珍發呆,穆秀珍幾乎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馮樂安,她這樣做,當然是十分之不禮貌的。但是她心中實在太驚奇了,所以也不顧得那麼多了。她望著馮樂安,卻看出一點蹊蹺來了。蹊蹺是在馮樂安的左眼上,他那隻嵌著鏡片的左眼,時時閃耀出一種極其神秘的光彩來,令得注視著他的穆秀珍覺得一陣目眩。而發自他眼中的那陣奇異閃光,卻總是在他下注的時候出現的,這可以說是他有勝利的預感,但也可以說是一個古怪的事情。穆秀珍以肘部輕輕地碰了碰木蘭花,低聲道:“蘭花姐,你看到他的左眼沒有?他的左眼,好像不是人的眼睛!”木蘭花也注意到馮樂安的左眼十分有異了。但由於賭台之上的燈光十分強烈,所以離得馮樂安十分近的木蘭花,反倒因為鏡片上的反光,而看不到他眼中的神情。“你發現了什麼?”木蘭花忙問。“好像……好像那是一隻妖怪的眼睛──”穆秀珍連忙更正,道:“不,我的意思是說,這人的眼睛。像是一隻假眼。”一隻假眼!木蘭花的心中陡地一動。這是十分可能的事,一隻假眼,所以他才用這種過時了的眼鏡片來掩飾他的這一隻假眼。然而,一個人就算有了一隻假眼,他在賭場中所蠃得的錢,仍是十分合法,而且絕對不用納稅的,他左眼是真是假,似乎與事情無關!這時候,胖子老板的聲音又啞了,他搖好了盅,放下來,等候賭客下注,可是這次,在最後的一秒,馮樂安仍不下注。木蘭花轉過了頭去看他,他隻是掛著冷漠的微笑。等到搖開盅來時,三個六,三隻骰子全是六點,這是統吃的。統吃,他便不下注,他不是等於可以看穿骰盅一樣麼?木蘭花心中吃了一驚,她又向之一笑,道:“先生,你像是在事先可以看到一樣!”“當然我是看不到的,”馮樂安也開了口:“要不然,我可以打點子,一賠一百五十,你想想,這家賭場是誰的了?”木蘭花無話可說,隻得以她十分動人的微笑,來掩飾她心中的迷惑。說他可以看穿骰盅吧,他大可以打點子,將籌碼壓在“十八”點上。那麼,他麵前的籌碼,再翻上一百五十倍,是多少?但如果說他看不穿骰盅的話,他為什麼不下注呢?他何以知道這一注,無論是打大打小,總是輸的呢?胖子又在搖盅了,馮樂安的神態又恢複冷漠。木蘭花的心中,迅速地轉著念,心想這個人如果是東方某一種神秘宗教的信徒,憑他過人的意誌,竟能夠預感某些事,這倒是最可能的一個解釋,但這種事究竟是十分無稽的,然而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解釋,不如先打亂他的思緒來試試看。木蘭花向左偏頭,對穆秀珍使了一個眼色。穆秀珍立即會意,她站了起來,那時候,恰好是馮樂安又將麵前籌碼,一齊向前推出的時候,穆秀珍突然“啊呀”一聲尖叫,身子向旁一側,她身子一側,便撞在木蘭花的身上,木蘭花也突然一側,撞在馮樂安的身子上。馮樂安陡地一呆,他左眼上的玻璃鏡片落了下來。在那一瞬之間,木蘭花看到了他左眼的眼珠,那是一種可怕的鐵青色,而且是不動的,那絕對是一隻假眼。馮樂安停了一停,才繼續將籌碼向前推去,推在“小”上麵,胖子立即揭盅,開出來的則是“大”,收籌碼的職員將一大堆籌碼,一齊收了過去。馮樂安欠了欠身子,他輸了!“對不起,先生,我的秘書太魯莽了。”木蘭花向馮樂安道歉,“我碰了你一下,可是累你看不準,因而輸了錢麼?”後一句話,是木蘭花特地說的。木蘭花暗示穆秀珍撞她,她再撞在馮樂安的身上之際,木蘭花也未料那一定有用,然而結果卻正合她的意思。她想知道馮樂安的輸錢,是不是真的因為自己這一撞,是以才特意這樣問的,她要看看馮樂安的反應,究竟如何。馮樂安立即再嵌好了鏡片,他的麵色微微變了一下,然而立時恢複了那種冷漠的神態,乾笑了兩下,道:“賭錢,總是有輸蠃的。”“你不是從來也未曾輸過麼?”木蘭花再問。“我現在不是輸了麼?”他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噢,你不玩了?”木蘭花問他。“不玩了!”馮樂安的回答,十分有禮,他轉過身,向外走去,木蘭花自然不便立即去跟蹤的,隻得仍坐在賭台旁邊。子老板這時嗓門也大了,汗也不流了,似乎刹那之間,便神氣了不知多少。又過了半小時,木蘭花才離開了賭場。從侍者的口中,她知道馮樂安已回到了房中,木蘭花將幾隻極其靈敏的偷聽器,貼在牆上,這樣,她便可以偷聽到鄰室任何輕微的聲音了。她聽到有人在走來走去,當然那是馮樂安在踱步。過了好一會,她又聽到一陣極其輕微的金屬碰擊聲,那本是不足為奇的,一個人取剃刀的時候,便會有這種聲音發出。然而,和那種聲音的同時,卻又有一種“答答”聲傳了過來,這聲音還要低,低得幾乎分辨不出,那像是電流時斷時續所發出的聲音,又像是電報聲。木蘭花的心中,奇到了極點,她決定要去看個究竟,她換上了緊身衣,來到了陽台上,她的陽台,和鄰室馮樂安的陽台,相距十呎。木蘭花迅速而準確地抽過了繩索,索端的鉤子,鉤住了那邊的陽台,她人向下蕩去,然而,迅疾無比地爬上了鄰室的陽台。落地玻璃門被厚厚的絲絨窗簾遮著,木蘭花用百合鑰匙,輕輕地開了大門,拉開了兩呎左右,她便伸手進去,將窗簾撥開一道縫。窗簾幾乎沒有怎麼動,木蘭花自料,若不是室中的人正注視著窗簾的話,那是絕不可能覺察到有那麼微妙的變化的。她用一隻眼睛,向裡麵看去。她看到了馮樂安,然而當她看到了馮樂安之後,她也不禁苦笑了起來。馮樂安是在吃東西,金屬碰擊聲便是刀叉的相碰聲。而那種令得她心中疑惑的“得得”聲,則是他咀嚼時所發出來的聲音,木蘭花呆了片刻,拉起了一塊黑布,遮住了自己的臉。同時,她取出了一柄小巧的手槍,握在手中。在她看不出馮樂安有什麼異樣之後,她已經另外有了決定,她要威脅馮樂安,逼他講出逢賭必蠃的秘密來,而且使他不要再賭下去。她左手輕輕一拉,將門拉了開來,一拋窗簾,人已進了屋中,馮樂安正叉起一塊牛排,準備送入口中,一看見她,便陡地一呆。然而,馮樂安部隻呆了極短的時間,他立即將那塊牛排送入了口中,道:“小姐,你果然來了,我卻未曾料到那麼快,請坐。”他那種出奇鎮定的聲音,令木蘭花怔了一怔,她在馮樂安的對麵,坐了下來,放粗了音聲,道:“沒有我的吩咐,你不可妄動。”“嘿嘿,”馮樂安笑著,“小姐,九*九*藏*書*網你的聲音,本來十分美麗,你何必去掩飾它?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你當然就是坐在我身邊的美麗小姐了,為什麼要用一塊黑布將你美麗的臉容,遮了起來呢?那不是太可惜一點了麼,是不是?”木蘭花手中是持著手槍的,馮樂安不應該看不到,然而他部像是根本未曾將之放在心上,儘量調侃著木蘭花!當他立即說出木蘭花是誰的時候,木蘭花的心中已經在暗暗吃驚了,這時她隻能道:“這是我的習慣,請你彆見怪。”“喔,原來如此。”馮樂安又吞下了一塊牛排,“我還沒有蠃夠,賭場就派出你這樣的人來了,這不是太過份些了麼?這裡號稱是遠東最大的賭博場所,難道就不怕這樣的事傳了出去,有損它的聲譽麼?”“你什麼都猜對了,”木蘭花冷靜地道:“但是這一點卻猜錯了,我和賭場,可以說是完全沒有關係的,你彆誤會。”“哈哈哈哈!”馮樂安突然大笑了起來。木蘭花全神戒備著,但馮樂安卻又沒有彆的什麼動作,他笑了片刻才道:“那麼,搖骰的胖子,為什麼那樣地望著你?而你又使我輸了一次錢?”“糟糕!”木蘭花心中暗暗地道:“這個人,似乎什麼都早已知道了,看來自己是萬萬瞞不過他的了,怎麼辦,是不是和他攤牌呢?”木蘭花在沉思著,馮樂安已然道:“小姐,我是賭徒,和賭徒作虛偽的語言,是最沒有用的,小姐,你想要怎樣。”“好,我們佩服你的爽直。”木蘭花拉下了蒙麵的黑布,挺了挺身子,“你已經蠃了不少,應該可以歇手不再賭了。”“小姐,世上有嫌錢多的人麼?”“你怎可以肯定你一定蠃的?”“小姐,這是我個人的秘密。”“那你是不肯歇手了?”“小姐,‘水晶宮’不是在全世界的報紙上刊登曦告,歡迎遊客前來一試運氣麼?”馮樂安詞鋒咄咄,十分逼人。“可是,先生,你不全是靠運氣吧。”“正如我剛才所說,這是我個人的秘密。”馮樂安放下了刀叉,拉下了餐巾,抬起頭來,“而且,你彆試圖來揭穿這秘密,雖然你是鼎鼎大名的木蘭花小姐!”馮樂安講出了最後一句話之際,木蘭花的身子,突然站了起來。馮樂安像是一個惡作劇成功了一樣,猛地笑了起來。木蘭花覺得,自己進了這間房間之後,一直處在下風,這時,更幾乎要難以反擊了,她站立著,好半晌不說話,因為她不明白馮樂安是何以明白她身份的。“我是一個賭徒,”馮樂安重覆著,“小姐,你是一個什麼呢?我難以形容,我們之間可以說和一句中國成語十分相似:河水不犯井水,對不?”木蘭花吸了一口氣,道:“你說得不錯,然而我要請你離開本市,因為你如果肯離開,本布的貧民,將會得到十間免費的診所。”“等我蠃夠了,我自然會離開的。小姐,如今我也要下逐客令了,我要請你離開,並且彆再管我的事情──否則你會後悔的。”木蘭花覺得十分狼狽。可以說,她從來也未曾這樣狼狽過。本來,她就是不願意管這件事的,因為阻止人家蠃錢,那是站不住腳的,而木蘭花是絕不作沒有道理的事情的,隻不過為了十家診療所,木蘭花才勉強答應下來的。而且當時她認定那人一定是在作弊,用作弊的方法來蠃錢,那是犯法的。然而此際,她卻一點也查不到對方是用什麼作弊方法來蠃錢的,如果說他有一種預感,可以知道骰子開大還是開小,那當然不算是作弊。所以,木蘭花此際,根本是“師出無名”!所以,她感到狼狽,隻好退卻了。木蘭花苦笑了一下,隻得道:“好,我要離去了,但,先生,你絕不是憑運氣在蠃錢的,你是在作弊,我不妨告訴你,你作弊的方法,我還不知道,但是我一定可以知道的,到那時候,你便連已經蠃到的錢,也不能屬於你的了!”馮樂安靜靜地聽著,他的臉上,現出了一種十分凶狠的神情來,狠狠地道:“是麼?請你快些離開我的房間,快些!”馮樂安伸手直指著通向陽台的玻璃門。木蘭花也毫不客氣地逼視著他,但是身子則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去,退出了房間,馮樂安一直在步步進逼,逼到了陽台之上。窗簾隔絕了房間的燈光,陽台上十分黑暗,木蘭花一直退到了陽台的欄杆旁,馮樂安則站在門口,仍然望著木蘭花。木蘭花正準備拉起飛索之際,隻見馮樂安的左眼,透過那塊鏡片,突然射出了一股極其灼亮的光芒來,那光芒是如此之強烈,以致令得木蘭花在刹那之間,除了那一股強光之外,什麼都看不到。而她的頭部,也覺得一陣莫名的昏眩。木蘭花隻覺得刹那之間,彷佛連天地都轉動了起來,她看不到馮樂安,看不到一切,隻覺得頭重腳輕,身子在向下倒去,她用力地抓住欄杆,但終於一鬆手,跌下了陽台去!當木蘭花由陽台向鄰室去的時候,穆秀珍並不在房中,她在對麵的房間中,看林氏兄弟用魔術手法表演紙牌的作弊法。林氏兄弟手法之巧妙,令得穆秀珍歎為觀止!他們兩人,幾乎隨心所欲,可以在一副牌中,發到任何他們所需要的牌,穆秀珍一麵留心看著,一麵想學他們的手法。在她興高采烈的時候,突然聽到了酒店內外,都傳來了騷動,穆秀珍推開房門來,隻見走廊中有人在慌張地走來走去。纓秀珍隨便攔住了一個人問道:“什麼事?”“有人跳樓了,從四樓跳下去的。”那個人回答。“他是什麼人?”“不知道。”“哼!”秀珍咕噥著:“多半是輸光了而又沒有本錢翻本的人,賭真是害人,何況還有林氏兄弟這樣的賭棍在!”林賽德和林賽保兩人,恰好在她的身後,聽到了穆秀珍的話,十分尷尬,忙道:“穆小姐,我們在賭台上,是不出花樣的。”穆秀珍瞪著眼,道:“誰說的?”林氏兄弟還待再分辯時,隻見胖子老板氣呼呼地走了過來,一麵走一麵叫道:“穆小姐不好了,穆小姐,不好了!”“呸!”穆秀珍隔老遠就啐了他一口,“什麼穆小姐不好了,你不好了才真!”胖子也不及分辯,急匆勿地來到了穆秀珍和林氏兄弟的麵前,他的麵色變得如此之難看,肥肉上下抖動著,結結巴巴,道:“木蘭花……木蘭花小姐,她……她從四樓的陽台跳了下來……”胖子講到這裡,眼晴翻白,幾乎講不下去。穆秀珍聽了,也不禁為之一呆。她還未曾想到可怕的方麵去,卻隻是心中暗忖:蘭花姐從四樓那麼高跳下去,是為什麼呢?她瞪著眼,道:“那又值得什麼大驚小怪呢?”“唉,小姐,她受了重傷,正昏迷不──”胖子下麵的一個“醒”字還未曾講出來,穆秀珍已恍若捱了一個晴天霹靂一樣,怪聲叫道:“你……你……在說些什麼?”“她受重傷了!”“蘭花姐!”穆秀珍怪叫著,向前直奔,她奔到了電梯門口,拉了電梯門,電梯正在使用中,她仍然怪聲叫著,沿著樓梯,飛奔了下去。等到她奔到樓下,看到了躺在地上,躺在血泊中的木蘭花時,她早已連聲音都啞了。一個酒店中的醫生,正蹲在木蘭花的身邊。穆秀珍推開了阻在麵前的人,一直來到木蘭花的前麵,木蘭花的上半身,幾乎是浸在血中的,她的身子蜷曲著,一動也不動,她的身上穿著夜行衣,酒店的醫生正在握著木蘭花的手腕,十分嚴肅地看看腕上的手表,在數著木蘭花的脈搏。穆秀珍衝向前去,一伸手,便將那醫生推得仰天跌了一交,那醫生翻了翻身子,莫名其妙地站了起來,不知如何才好,穆秀珍大聲怪叫,道:“救傷車怎麼還不來,救傷車呢?蘭花姐,蘭花姐,你怎麼了,你為什麼一動也不動了?”她正待將木蘭花扶起來時,尖銳的聲音,衝到了近前,那是救傷車到了,從車上躍下的救傷人員,立即將木蘭花抬上了擔架床。穆秀珍這才看到了木蘭花的臉,木蘭花的臉上,全是血漬,穆秀珍隻覺得一顆心陡地向下一沉,眼前一陣發黑,幾乎昏了過去!她耳際隻覺得有人在問:“跳樓的是誰?”穆秀珍立時尖聲地叫道:“是我的姐姐!”她突然覺得麵前多了一個人,那人的身形十分魁梧,像是一個警官,她仍是一麵流淚,一麵道……“那是我蘭花姐!”發問的正是一個警官吃驚地道:“你……你不是女黑俠穆秀珍麼?你……怎麼會在這裡,受傷的是什麼人?”“是蘭花姐!”那警官更吃了一驚,忙道:“穆小姐,你快進救傷車去,看來蘭花小姐的傷勢很重,我們快將她送到醫院中去再說。”那警官扶著幾乎要昏了過去的穆秀珍,上了救傷車,穆秀珍伏在擔架床之側,哭道:“蘭花姐,蘭花姐,你怎麼會掉下來的?”救傷車又發出尖銳的呼叫聲,迅速的馳遠了。當下麵處在極度的紛擾之中的時候,酒店每一層的陽台上,都有人在向下看著,所有注視著下麵的人,麵上都現在十分驚愕的神色。但是卻也有一個例外。那便是在四樓,從窗簾縫中向下注視的馮樂安,他的麵上,絕無驚愕的神色,而隻是帶著一絲陰險的微笑,表示他心中的得意。林氏兄弟在救傷車赴醫院途中,他們已經跳上了一輛汽車,直向高翔的住所馳去,將木蘭花所發生的意外,向高翔去作報告了。在救傷車中,穆秀珍一直守在擔架床旁邊,木蘭花的整個身子,都被一塊白布覆蓋著,穆秀珍在哭了片刻之後,慢慢地揭開了白布。她是想看一看,木蘭花究竟傷到什麼程度的。可是,當她揭開白布之後,她不禁呆住了。木蘭花的麵上仍然滿是血汙,可是她卻一隻眼開,一隻眼閉,正在向穆秀珍做著怪臉,穆秀珍“啊”地一聲,又將白布蓋了上去。在車中的警官和醫生,倒給穆秀珍嚇了一跳,連聲道:“怎麼樣了,她──”“沒有什麼,沒有什麼。”穆秀珍連忙聲明。同時,她的雙眼之中,雖然還帶著眼淚,但是她卻忍不住要從心底笑出來,她是個性格豪爽,絕無城府的人,心中想笑,臉上便自然而然有笑容了。那醫生和警官,心中又自駭然,不知道她一會哭,一會笑,究竟是什麼意思,都望定了她,一聲也不敢出,唯恐她有什麼異常的舉動。而穆秀珍果然有不尋常的舉動了,她忽然雙手揮動起來,道:“真好,真好!”一麵講,一麵更是“哈哈”大笑起來。“小姐,”那醫生忍不住道:“你不必太傷心了,傷者流血雖多,但是未必會有生命危險,你這樣子受刺激,卻不是好現象!”“哈哈哈!”穆秀珍聽了這幾句話,笑得更大聲了。因為她這時已經知道,木蘭花隻不過受了一些輕傷,甚至於根本未曾受傷,她身上那紅色的液汁,也不是血,而是她們兩人經常帶在身邊,和鮮血一樣顏色的紅色液汁,準備必要時冒充中槍,來誘使敵人上當的,想不到木蘭花倒用上了。如果不是剛才木蘭花向穆秀珍睞了睞眼的話,穆秀珍是斷然想不到這一點的,因為木蘭花假裝受傷,是裝得如此似模似樣!她這時並不知道木蘭花是怎麼會從四樓躍下來的,也不知道木蘭花為什麼要裝得受了重傷,而她也不及去理會那些,隻要木蘭花不是真的受傷,她已經是世上最快樂的人了,她有時雖然和木蘭花嘔一下氣,但是她們姐妹兩人的感情卻是極好的。如果木蘭花真的受了傷的話,那她一定要傷心死了。當木蘭花退到了陽台的欄杆邊上,突然頭重腳輕,向下跌下去的時候,她隻覺得一陣異樣的頭眩,根本沒有法子控製自己。但是,當她跌到了二樓的時候,被二樓窗口的一個帆布篷阻了一阻,人撞在帆布篷上,又向上彈了起來,繼續向下跌去。在那一瞬間,她完全清醒了。也在那十分之一秒,或者比十分之一秒更短的時間內,她有了決定,她要裝得跌成重傷,好讓馮樂安以為為已去了一個勁敵!馮樂安的人並沒有接近她,她自己是如何會在刹那之間失去平衡,感到了一陣頭昏而跌下來的,她這時也完全不知道。而木蘭花也不及去想那些。她如今最主要的措施,是如何跌在地上,而不致受傷。一個人從四樓高跌下來(五十呎)而可以不受傷,那似乎是沒有可能的。但木蘭花卻幸運地在二十五呎處,在帆布篷上撞了一下,所以實際上,她等於是從二十呎處的半空中跌下去的。照木蘭花的體重,再根據加速公式來計算,木蘭花撞擊地那時的力量,大約是三百三十磅左右。普通人如果以這樣大的力量撞在硬地之上,那自然不免骨折筋裂,身受重傷了,但是木蘭花卻是柔道中的一等一的高手。練過柔道的人那知道,柔道的入門功夫,便是學如何跌交,學如何在被對方摔倒之際,巧妙地跌倒,以保護自己,即使被對方摔倒了,也不受傷。“跌倒”是柔道中十分深的學問,木蘭花既然是柔道的高手,當然是在這方麵有著極深造詣的。而在柔道比試之際,對方如果也是高手的話,那麼被一個柔道高手用“大摔法”摔下去的力道,是絕對有機會超過三百三十磅以上的!木蘭花可以在高級柔道比賽中被人摔倒而不受傷,這時當然也可以不受傷,她身子蜷屈著,才一著地,便立即輕輕一滾,將力道卻去了一大半,然後,她用力一擠,將脅下一個膠囊擠破,紅色的液汁,立時流了出來,她再躺著不動。那樣,即使是在近前,看來也像是她躺在血泊中了!救傷車到醫院時,高翔和林氏兄弟也趕到了。木蘭花被立即送到急救室中,一進了急救室,木蘭花便掀開白布,坐了起來,將幾個接到適知,準備施行急救的醫生,驚得目瞪日呆!“各位!”木蘭花抱歉地笑了笑,“對不起得很,我不得不這樣做,驚擾了你們。”“噓──”高翔大大地透了一口氣:“蘭花,林氏兄弟說你跳樓自殺了,我想來想去,你為什麼會自殺呢,原來你沒有事。”“我這一次沒有事,”木蘭花正色道:“下一次,可能難免。”“這是什麼意思?”高翔和穆秀珍齊聲問。木蘭花站了起來,在洗手盆前,洗去了臉上的“血汙”後,才轉過身來,首先向林氏兄弟道:“兩位可以先回去了。”林氏兄弟道:“那個怪人──”“我會設法對付他的。”木蘭花肯定地回答。高翔還不知道什麼“怪客”不“怪客”的事,他立即問道:“又有什麼新的事件了,你們提到的那個怪客,是什麼樣人?”木蘭花向穆秀珍一呶嘴,道:“你問她好了,我立即就要離去,秀珍,你也彆再到水晶宮去了,你和高翔兩人,隨時等我的消息,我看這件事,十分不尋常,你們兩人乾萬不要亂來,我自有安排。”木蘭花一麵說,一麵便向外走去。她到了門旁,穆秀珍才急問道:“蘭花姐,你到什麼地方去?我是回家去,還是和高翔一趙到警局去等候你的消息?”“你──”木蘭花隻講了一個字,突然退了回來,將門關上,向病床上一跳,躺了下去,拉了一張白床單,將自己蓋上。穆秀珍和高翔兩人,還未曾明白究竟發生了怎麼一回事之際,已經聽得門外傳來了醫生的聲音,道:“重傷的病人,醫生是拒絕探訪的。”接著,便是一個十分冷峻的聲音,道:“我和木蘭花小姐是好朋友,聽到她墮樓重傷的消息,我十分難過,我想看看她。”“你看她也沒有用,她還在昏迷中。”“那我就隻好等她清醒之後再來了。”那冷峻的聲音說著,接著,便是一陣腳步聲,向外傳了開去,木蘭花將門打開了一道縫,高翔和穆秀珍兩人,也一齊湊在門縫中去看,隻見一個高大的男子,正在大踏步地沿著醫院走廊,向外走去。“就是他,那怪客就是他,”穆秀珍立即向高翔說。“哼,想不到他竟然還敢找上醫院來!”“蘭花,可是他推你下來的麼?”高翔憤然地問,看他的樣子,像是恨不得立時衝了出去,將那人打上一頓來出氣。“不是,”木蘭花搖頭道:“不是他推我下去的。他來了之後,當然已證實我是受了重傷了,那樣對我更有利些。秀珍,你回家去好了,要小之一些,不要妄動,記得我的話了麼?”穆秀珍是最好動的人,她最生氣的便是木蘭花叫她“不要妄動”,但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木蘭花的話,她卻也不敢不聽。木蘭花將門打得大了些,又同外張望了片刻,才迅速地向外走去,轉眼之間,便轉過了走廊,看不見了。她究竟要到什麼地方去,穆秀珍和高翔兩人,也不知道。木蘭花走了之後,高翔立即向穆秀珍詢問有關那個怪客的一切,穆秀珍便就自己所知,將那怪客的一切,講給了高翔聽。高翔聽完之後,“哈哈”大笑了起來,道:“有這樣的事?那誰都去賭錢了,我可不信。”他一麵說,一麵還大搖其頭。“你不信就算!”穆秀珍賭氣轉身就走。“秀珍!”高翔連忙叫:“你等一等,我有一個計劃,我想可以揭穿那個怪客逢賭必蠃的秘密的,你可三加麼?”穆秀珍賭氣走了,如果高翔去求她回來的話,那麼她一定是不肯回來的,但是高翔卻說是有一個行動計劃,問她有沒有興趣三加,這句話可以說是直說進了穆秀珍的心坎之中,她停了下來,麵上的怒容也消失了,轉身回來,問:“什麼計劃?”“我想,”高翔笑著:,“那家夥一定自以為解決了蘭花,更加可以明目張膽了,我和你兩人,今天晚上去水晶宮,看他如何逢賭必勝!”穆秀珍一聽得高翔這樣說法,正中下懷,一時之間,將木蘭花告訴她,要她遵守的話,全都拋到了腦後,跳了起來,道:“好哇,這就去!”“那麼早乾什麼?賭台還未曾開檔啦,而且,你也要化裝,我看你扮成男人好了。”高翔打趣地望著穆秀珍笑。“男人就男人,你看不像麼?”她一麵說,一麵大踏步地向前走了兩步,昂首擺手,儼然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的模樣!“行了!行了!”高翔笑得打跌,“你跟我回警局去吧!”兩人一齊走了出去,高翔又以警務人員的身份,吩咐醫院方麵合作,若是有人來問起木蘭花的話,一律回答詢問的人,說是木蘭花傷重昏迷,一直未曾清醒過,不能見人。醫院方麵自然答應,高翔和穆秀珍兩人,便離開了醫院,一直來到了警局,高翔便替穆秀珍進行化裝,化好了裝,穆秀珍倒頭便睡,高翔則著手調查那個怪客的一切。他很快就知道那個怪客的名字叫馮樂安,是用瑞士護照來到本市的。但是這個馮樂安卻是德國人,他的職業是在德國東部的一家電子工廠中的工程師。一了解到馮樂安是從德國東部來的,高翔便意識到事情真的不簡單了。誰都知道,世界兩大陣營明爭暗鬨的激烈,而德國東部正是鐵幕內訓練特工人員的地方!馮樂安究竟是一個什麼樣身份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