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木蘭花還有時間逃生。但是她卻不走。這是她在拿到那件防火衣後決定的,在濃煙中,她拉上防火衣上的氧氣麵罩,麵罩中有足夠一小時用的壓縮氧氣。她連跌帶爬,來到機艙門口,烈火卷向她,雖然穿著防火衣,也熱得混身是汗,如同全身都要被燒裂一樣。飛機從中彈到跌入海中,其實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但是烈火中的木蘭花,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終於,水花濺起來,火熄了。木蘭花在機艙門口,飛機一浸入海水,還未曾湧進機艙,那股極大的衝力尚未曾產生之際,她已經跳出來。木蘭花向海中沉下去,她看到穆秀珍和高翔兩人在掙紮,她隻是向下沉,將自己隱沒在海底的一大簇在隨水飄動的魚群中。然後,她看到飛機的殘骸播入海底的浮沙中,浮沙揚起來,將整個海底都弄得極濁,當浮沙漸漸沉下去後,飛機的殘骸,幾乎全部埋在浮沙中。這正是木蘭花所希望的。在“雷庫號”甲板上突然起了變化之際,木蘭花已經知道,馬裡坦是一個真正的敵人,是她從來也未曾遇到過的凶狠,狡猾的大敵!木蘭花隱在珊瑚叢中不動,她知道馬裡坦一定注意到有幾個人從飛機中跳出來,自然也會派水底搜索隊來找她。她已經在馬裡坦手中失敗過,她要忍耐著,等著水底搜索隊下來。她麵罩中的壓縮氧氣,可以使她在水中停留一小時,雖然潛得太深,海水壓力使得她的血液湧向腦部,產生昏眩的感覺,但她受曾過武術訓練,知道如何去忍受不利生存的環境。她順著海底的暗流,使身體作緩慢而柔軟的起伏,以減輕海水的壓力。這樣她便可以潛在海底。一般來說,在這樣深的海底,若是沒有特製的潛水頭罩,是很難久待的。木蘭花耐心地等著。終於,她等待的人來了。透過碧藍的海水,她看到二十多個全副潛水配備的潛到海底,四下遊開來。下水的人都有戴著潛水眼罩,這正是她所需要的。木蘭花也緊張起來,因為她的行動是否成功,不但關係著她自己的生命,而且也關係著高翔和穆秀珍兩人!她又等了片刻,不見有人向她藏身之處遊來,她便伸手輕輕地在海底上按了按,將海沙潑得揚起,造成小小的一團,升起一些氣泡來。她的誘敵方法成功了,有一個潛水人向她遊來。木蘭花取下頭箍彈出的利刃,靜靜地等著。那“紅衫俱樂部”中的匪徒,越遊越近,來到木蘭花的近前,由於那一大叢珊瑚又高又密,他仍然未看到木蘭花。那人看來,十分小心,他在珊瑚叢外,巡視了一陣,又遊開去,木蘭花心中不禁暗暗著急,因為她的計劃是要在海底不聲不響地對付一個人,如果那個人召同伴來,那麼木蘭花這半天的等待,就算是白費了,她不能再有這樣的機會。因此,木蘭花一看到那人像要離去,她連忙向上升了幾呎。她身上還穿著灰白色的防火衣,所以當她向上升之際,突然在珊瑚叢中出現的灰白色影子,又將那個匪徒吸引住,那匪徒手持著槍,向前遊過來。木蘭花終於將那個匪徒引來,可是這隻不過是第一步,那匪徒手中有著水底發射武器,那是特製的魚槍。這種強力的魚槍,可以在十秒鐘內,連續發射八支能洞穿虎鯊腹部的魚叉,是水中十分厲害的武器!木蘭花對著那個漸漸遊近的匪徒,身子一動也不動,而她的左臂,則有意地纏住了一簇珊瑚,防火衣將她全身罩住,看不清她的麵目。但是那個向她遊近的匪徒,卻可以看清楚那是一個人!隻不過他並沒有將那人和木蘭花聯係在一起,因為他看到的,隻是一個穿著白袍的怪人。“那是什麼人呢?”那匪徒心中暗忖:看來他已經死了,不管他是死是活,還是先給他一槍的好,免得出亂子。”那匪徒已來到離木蘭花隻有兩碼處。他停止前進,端起魚槍來,準備放射。也就在這時候,木蘭花陡地一個翻滾,海底的浮沙,一齊攪上來,眼前的目標已失去,那匪徒知道不妙,掉頭便遊,然而,木蘭花卻像是大魚一樣地追上來,在那匪徒還不知道敵人已來到身旁,利刃已經刺進那匪徒的脅下。木蘭花絕不想被人注意到珊瑚叢裡的惡鬥,是以她將利刃刺進那匪徒的要害後,並不拔出來,那樣,大量的鮮血便不會湧出,也不會將海水染紅。那匪徒幾乎是立即就死去,木蘭花將他的身子,拖進了濃密的珊瑚叢中,而那時,大部份的匪徒,恰好發現那架飛機的殘骸。沒有人注意到那場惡鬥,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其中的一人已經死了,正是死在他們要找尋的木蘭花手中。五分鐘後,木蘭花從珊瑚叢中遊出來。她大膽地接近其它匪徒。而其它的匪徒甚至連望也不向她望一眼。因為木蘭花已換上全套潛水人的設備,透過眼罩,隻依稀看到一個人雙眼,絕不能夠認得出那究竟是什麼人來,木蘭花跟著他們在海底遊了一會,又跟著他們一齊上船。最後,木蘭花上了“雷庫號”。她上了“雷庫號”,看到馬裡坦後,便粗著喉嚨,向馬裡坦走去,她直等到馬裡坦的前麵,手中的魚槍對準馬裡坦的肥肚子,她才將整個眼罩掀起來。當時,高翔和穆秀珍兩人,還不知道站在馬裡坦麵前的那人就是木蘭花,他們隻是驚訝,何以馬裡坦的麵上忽然會有這樣的神情。當馬裡坦看到站在麵前的是木蘭花時,他當真想哭出來,可是卻又副不出眼淚,隻好以一陣十分奇特的聲音,笑起來。木蘭花微笑著,她將眼罩掀下來。“砰”地一聲響,眼罩掉在地上,她抖開了一頭秀發,高翔和穆秀珍兩人全身皆震,失聲叫道:“蘭花,是你!”他們兩人一叫,圍在馬裡坦四周圍的保鏢,立時轉過身來,高翔哈哈大笑,腳步輕盈,伸手在那幾個手持機槍的大漢肩頭上,各自輕輕拍一下,說:“喂,你們的首領,隻怕不會好脾氣,我勸你們還是小心一點,不要令他發火的好!”那幾個大漢,立即看到了眼前的情況。木蘭花的手指放在魚槍的板機上,槍口對準馬裡坦的肚子,那一槍射下去,馬裡坦或者可以不死,可是他的肚子中多了一柄魚槍,那滋味自然絕不好受,是以他們也立即如同木偶一樣,一動也不動。那幾個保鏢站著不動,高翔和穆秀珍兩人卻老實不客氣,將他們的手提機槍,一齊“接收”過來,每人肩掛兩柄,手提一柄!他們兩人退到馬裡坦的身邊,一邊一個,機槍的槍口對準馬裡坦的左右太陽,馬裡坦剛才還在力充鎮定,但此際已麵如死灰。“馬裡坦,”高翔故意用冷冰冰的槍口去碰馬裡坦的太陽穴,他每碰一下,馬裡坦的口角便牽上幾次,如同發羊癇症一樣,“你剛才還說紅衫俱樂部不可抵抗,你可還堅持這意見麼,如果你已改變意見,我們願聽高論。”“你……你們……你們……”馬裡坦的聲音發著抖,一句話也說一完全。而這時候,甲板上,“紅衫俱樂部”的匪徒越聚越多了,這些人當中並不是瞎子,因此所有人一看到這種情形,便立時不動。木蘭花拿開魚槍,說:“馬裡坦,在這樣的情形下,你應該講些什麼話,我相信不必我提示,你一定可以知道的了?”“是……是……”馬裡坦總算講出一句話來,“你們快退開去,絕不準上甲板來,還不快退,可是要我的腦袋開花麼?”馬裡坦的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哭叫出來的。甲板上的匪徒,你推我擠向甲板下的船艙中走去。轉眼之間,甲板之上,便空蕩蕩。“馬裡坦,”木蘭花的聲音仍然十分平靜,在她的聲音中,是永遠找不到勝利的興奮,她可以十分冷靜地對待重大的勝利,所以她的勝利可以持久,“你應該回到什麼地方去,想必你自己一定也知道的。”“是,是,我知道。”我願意回到監獄去,我願意現在就在監獄中!馬裡坦冷汗直淋,戰戰兢兢地說著,混身哆嗦。當然,在監獄中,比被人在兩邊用機槍對準太陽穴好得多。他這兩句話,可以說得是由衷之言,而且,他這時候,居然信起上帝來,他祈求上帝,高翔和穆秀珍兩人,手指千萬不要忽然發抖,若是他們的手指一抖……馬裡坦想到這裡,他流下來的汗可以洗臉了!“不錯,監獄。”木蘭花說:“回監獄後,你還可以越獄,是不是?”“不……不……我不越獄了。”“那要有保證。”“保……證?這……這……”“這很簡單,你將警方受賄者的名單給我,我們消除警方的叛徒,你自然不會再逃獄,你說這個保證,是不是合理。”“合……得得……得得……理。”在“合”字和“理”字之間的“得得”聲,是馬裡坦牙齒相叩的聲音,他對著腕表,啞聲說:“理查德,你上來。”一個漢子在艙口內探頭探腦地望著,不敢走過來。“你在我的艙房中,椅墊之下,去取那紫紅色的活頁夾來。”馬裡坦吩咐著:“快去取來……我等著要用它,不要取錯。”“是!”那個叫“理查德”的答應了一聲,又縮回去。不一會,他捧著一隻紫紅色的活頁夾,戰戰兢兢地向前走過來,將那活頁夾交給馬裡坦,馬裡坦又遞給木蘭花。木蘭花正準備伸手去接,可是一轉念間,她後退一步,說:“放在地上。”馬裡坦震了一震,說:“我能彎下身子麼?”穆秀珍在一旁,待要伸手去接,可是木蘭花喝道:“彆碰那夾子,令他放在地上!這夾子中,可能有古怪,要小心些。”馬裡坦的牙齒,又得得地相叩起來,他彎下身,將夾子放在地上,木蘭花用腳一撥,將活頁夾撥到了七八呎外,對著活頁夾開了一槍,魚槍穿透活頁夾,釘在甲板上,並沒有什麼變化,木蘭花才過去,拔起魚槍,取起那活頁夾來。她打開夾子,看了看便合上,抬起頭來,說:“馬裡坦,你可以站起來跟我們走了,秀珍,彆忘他這艘船上的花樣多,你們兩個人,將他挾在中間。”高翔一伸手,勾住馬裡坦的手臂,將他整個人都提起來,馬裡坦雙足發軟,幾乎難以走得動,他幾乎是被高翔推著,慢慢向前推去的。好不容易,來到了船舷上,木蘭花放下了繩梯,說:“爬下去!”她自己一躍而下,到了大船旁的一艘快艇上。馬裡坦肥胖的身軀,沿著繩梯爬下去。穆秀珍和高翔兩人,也躍上了快艇,他們兩人的槍口,仍然對準馬裡坦。馬裡坦慢慢地向下移動著。隻差兩級,就可以落到小艇中來了,就在此際整道繩梯,突然以極之驚人的速度,向上縮去!穆秀珍立即板動槍機,掃出一排子彈!穆秀珍的反應,已經可以算是快到極點的,但是,那繩梯上揚的速度更快,所以那一排子彈,竟完全射空。而那條繩梯,因為上揚的勢子實在太快,向上揚起來,等到高翔端起手提機槍,待要向上發射的時候,繩梯已將馬裡坦拋到船上的另一麵,再也射不中他了!這一切變化,隻不過花去一秒鐘!而“雷庫號”的甲板上,立即湧出人來,木蘭花迅速地發動引擎,快艇以驚人的高速,劃破水麵,向前衝去!快艇衝出二十來碼,密集的槍聲,,已自“雷庫號”上發出,子彈射在海麵上,激起一股又一股的水注,剎那之間,海麵如同沸騰一樣。高翔和穆秀珍兩人想要還手,木蘭花已喝道:“伏下,伏下,千萬彆浪費子彈,他們一定會追上來的,等他們追近才發射!”木蘭花將小艇的速度控製在最高的一檔上,快艇的艇首翹起來,將海水劃成兩道,在快艇的兩側,飛掠而過。五分鐘後,他們離開雷庫號已漸漸拉遠。高翔和穆秀珍兩人,心想馬裡坦隻怕沒有那麼大的膽子,“雷庫號”隻怕不會追上來。然而,就在這時,雷庫號又出現。巨大的“雷庫號”以驚人的速度向快艇接近!它在剛開始追來的時候,離快艇足有五百碼,但是不到五分鐘,距離便已縮成三百碼,而且恰好在這個時刻,快艇的引擎,發出一陣如同乾咳也似的聲音,告訴駕駛快艇的木蘭花:油用完了!快艇陡地停下來!在快艇停下來後的一分鐘內,“雷庫號”來到離他們隻有七八十碼處,穆秀珍大叫著,站起身子來,向前拚命地掃射。高翔望著木蘭花,麵上現出無可奈何的苦笑。“雷庫號”正在全速向前衝來,穆秀珍掃出的子彈,一顆又一顆地嵌進“雷庫號”的船身,但是由於“雷庫號”的木板中,鑲有防彈的鋼板,所以機槍子彈,絕對害不了船身。“雷庫號”越來越近了!五十碼……四十碼……三十碼……快艇已經因為“雷庫號”全速向前衝來而左右搖幌著,這樣的速度,這樣的大小懸殊,“雷庫號”可以毫不費力地將快艇撞沉。非但可以將快艇撞沉,而且可以將快艇撞成碎片!在快艇上的三個人,當然也要同歸於儘了!在警局總部中,方局長背負雙手,在通訊室中來回踱著步,幾個通訊員正緊張地在工作著,整個通訊室中的氣氛十分緊張。其中一個通訊員直了直身子。“有消息了麼?”方局長連忙問:“可是搜索已經有消息了?”“沒有。”那通訊員搖了搖頭,“沒有法子聯絡,飛機的通訊設備沒有理由損壞,應該是整架飛機都已毀去了。”“唉,搜索隊的報告回來了沒有?”“並無發現。”方局長伸手搔著頭,他的頭發,本來就已經花白,在這一小時中,似乎更多了許多白發,自從高翔的搜索機忽然中斷聯絡後,那是多麼令人心焦的一小時啊!方局長在飛機一失去聯絡後,便立即派出水警輪,還請求軍方派出飛機,去協助偵察那架搜索機的下落。然而,一小時過去,一點結果也沒有。高翔,木蘭花,穆秀珍三個人全在那架飛機上,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難道無情的大海,就這樣葬送了他們的生命?方局長的腳步聲,不斷地敲打著地板。他實在難以想象,如果木蘭花等三人犧牲了,憑現有的警方力量,能不能遏阻“紅衫俱樂部”以本市作據點向東方擴張勢力!當然優秀的警務人員很多,但是被收買的人卻也不少,而且最致命的是無法分辦誰是被收買了!方局長額上滲出了涔涔的汗珠來。通訊室的門,就在這時候被打開來。局長的副官站在門口低聲說:“報告局長。”方局長陡地抬起頭來。“局長,有人求見。”副官敬禮後,立即報告說。“不見!不見!你看不到我有要事麼?”“是局長,我已向來人說了,來人說,局長如果見他,那事情或者就沒有什麼要緊了。”副官恭敬的回答著。“來的是誰?”“一個胖子,自稱是男爵。這人好像就是越獄的——”馬裡坦男爵!方局長的心中,立時閃過這個魔鬼一樣的名字來,他竟敢直趨警局總部來見自己,這未免太大膽了。他是恃著什麼,才如此大膽呢?多年來的警務工作,使方局長立即知道,馬裡坦的生中一定握著極有力的王牌,要不然,他是絕不會前來總部的。因為他是一個正被通緝的逃犯,任何警員見到他,都會拘捕他,居然敢直趨警局總部,他是為什麼而來?方局長匆匆地走出通訊室,來到會客室中。出乎他意料之外,一個胖子站起來,那顯然不是馬裡坦男爵,隻是一個外貌如同商行老板般的一個中年人。“你是——”方局長不免有點怒意。“男爵不便親來,我是他的全權代表。”“好,請坐,事情怎樣了,你不妨開門見山說,不必拖泥帶水。”方局長在他前麵坐下來,焦急地搓著手。“高翔,木蘭花和穆秀珍三人的搜索機,被我們擊落了。”那胖子緩慢的說。這本是方局長意料中事。但被證實真有此事時,他還是不免全身震了一震,他幾乎是呻吟也似地說:“他們三人,如今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