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虎上校的鼻血已然止住,可是他並沒有機會抹去臉上的血汙。再加上一臉的汗珠,和肌肉扭曲了的神情,看起來,無論甚麼山精海怪,鬼魅厲魈,都不會再比他可怕。他發出閃電也似的聲音:“我一定能把他撕成碎片!”黃絹一聲冷笑:“看起來,你好象並沒有占到什麼上風!要不要給你一麵鏡子,讓你看看你那種失敗者的狼狽神情?”山虎上校的一生之中,隻怕從來也沒有受過實際上的這樣打擊,和言語上的這種妥落。他雙手陡然揚了起來,然而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居然還能運用他無比的狡詐!他雙手是向著黃絹揚起來的,雙手甫一揚起,他龐大的身軀,陡然向左一轉,十指如利鉤,已改向他左側的原振俠抓去!這時,原振俠已完全定過神來了。雖然,他全然不知黃絹和山虎上校之間有什麼糾葛?山虎上校為什麼要對付自己?但是高度的警覺,使得山虎上校任何形式的偷襲,都不發生作用,反倒可以令他占著敵先動、己後發的克製作用!山虎上校雙手抓出,人也向前撲了過來。原振俠身形略錯,非但不避開,反倒向著山虎上校小山一樣龐大的身形直迎了上去。在那一剎間,原振俠聽到黃絹發出了一下驚呼聲,自然是對他的安全表示關切。原振俠動作如風,山虎上校見他非但不逃避,反倒迎了上來,也不禁一怔,手上卻絲毫未慢。眼看山虎上校手向下一沉,似抓到原振俠的肩頭之際,事情突然發生了變化。原振俠是技擊高手,剛才已被他抓住過雙肩一次,這時怎會再讓他得手!山虎上校雙手一沉,原振俠整個人,直挺挺向下便倒,雙肘在地上略撐,在山虎上校雙手抓定之際,雙腳再度踢出!這一次,原振俠雙腳踢出,仍然是攻向山虎上校的下陰部分!那又是一式中國武術中的功夫,屬於山東蓬來派地趟拳中的一招“臥虎連環腳”。以原振俠的程度而言,可以在一秒鐘之內,連環踢出六腳到七腳之多。但這時,他並沒有機會踢出那麼多腳,“砰砰”兩腳,踢中了目標,山虎上校發出的吼叫聲,已明顯地夾著淒厲的聲音在內!他下陰受傷,吃痛地彎下身來,但還能來得及雙手抓向原振俠的小腿。所以原振俠在隻踢出了兩腳之後,就著雙肘著地之力,身子迅速地滑退,姿態優美。看起來,簡直如同快疾無比的仰泳一樣!那四個跟著黃絹進來的黑衣人,不由自主,轟然喝采!在他們的采聲之中,山虎上校還未曾來得及直起身子來,原振俠已一躍而起,雙手合並,向著山虎上校的後頸直劈了下來!這一式雙手刀,力道不隻是單手刀的兩倍,因為還加上了全身的重量在內。而原振俠的單手刀,已經有超過兩百磅的力道,曾經一掌,把一頭碩大無朋的西藏獒犬生生劈死過!山虎上校此際,正忙於護著下陰部分的劇痛,後頸又中了原振俠的雙手刀。本來,他強壯無匹的身子,還是可以挺得過去的,但是原振俠雙手刀一得手,立時雙足又踹向他的小腿彎!就算山虎上校真是鐵打的,也敵不住人體關節自然生長的弱點。小腿彎一受攻擊,他身子再也無法站得穩,向前一俯,雙膝先著地,接著,整個人便重重仆倒在地上!黃絹發出了一聲長笑:“號稱永不倒地的山虎上校,怎麼倒地了?”山虎上校幾乎是立即挺身站起來的,原振俠也不禁大為驚歎:一個人在受了接連三次這樣的重擊之後,居然還能立時挺立。可是,即使是立時挺立,剛才他曾跌倒過,這卻是一個絕對無法改變的事實!站立起來之後的山虎上校,麵上的肌肉抽搐著,望著原振俠。在他凶焰畢露的雙眼之中,竟然不可遏製地現出了恐懼的神色來。一個永遠站在勝利那一邊的人,一旦遭到了失敗,知道失敗是怎麼一回事之際,他內心的恐懼,一定比經常失敗的人,厲害不知多少倍!山虎上校是一個從未曾在搏鬥中失敗過的人,所以這時,他心中恐懼慌亂,簡直對眼前的失敗,完全無法適應……他也會失敗,也會被打倒,也會被比他更強的力量殺死!那種恐懼感,一陣一陣襲上了他的心頭,使得他從極度的凶悍和自信的頂峰之上,一下子摔了下來,摔進了恐懼的深淵之中。而在摔跌的過程裡,他的銳氣,一下子就消失無蹤了!這是自信心的堤防的大崩潰,一向牢不可破的堤防,忽然崩潰了,就再也沒有力量可以把它填補起來。山虎上校雙眼之中,流露出來的恐懼越來越甚,滿頭滿臉全是汗,身子也在把不住發顫。可是他的視線,還停留在原振俠的身上,看來,他還在想作最後的掙紮。黃絹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吩咐她的手下,弄來了一麵相當大的鏡子。兩個黑衣人抬著鏡子,來到了山虎上校的麵前,她的語氣冷峻:“看看你自己!”山虎上校的視線,有點僵硬地移向鏡子,一看到鏡子之中,他自己血汙滿麵的狼狽樣子,他徹底崩潰了,發出了一下聽來慘厲無比的嗥叫聲,蹲了下來,雙手抱著頭,猛烈發起抖來!山虎上校平時也喜歡照鏡子,在鏡子中對自己壯碩無比的體型顧盼自豪。他更歡喜把女人踏在腳下,或是伸手抓著女人的頭發,讓女人當女奴一樣跪在他的麵前,用以在鏡中襯托出他的威武。而這時,他在鏡中看到的,竟然是如此狼狽不堪的一副形象!黃絹的心理攻勢,立即奏效,山虎上校在徹底崩潰之下,蹲在地上,如同一堆爛泥!如果不是原振俠知道了他就是山虎上校,而且又熟知山虎上校是如何禽獸不如的一個人,他看到一個山神一樣的壯漢,忽然之間變成了這樣,或許還會有同情之心。但這時,他自然不會有什麼憐惜之意,隻是冷笑著:“起來,可以再動手!”山虎上校連頭也不敢抬起來,隻是簌簌地發著抖。原振俠知道,一個凶悍之極的人,內心一定是懦怯卑鄙,兼而有之的。這時,山虎上校既然已喪失了鬥誌,那麼,他和他之間的事,算是結束了!原振俠向黃絹望去,黃絹用中國話低聲道:“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原振俠心中十分憤懣:“當你像羅馬貴族一樣,觀看我和這個巨人搏鬥之際,我隻是為我自己的生命而戰,不為其它。”黃絹揚了揚眉,看來她是想解釋什麼,可是卻又沒有說什麼,隻是道:“我事先不知道,他會向你挑戰!”原振俠揮了揮手,有點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再討論下去。他走向門口,在門口停了一停,指著正緩緩在站起來的山虎上校:“這個人的來曆,你知道麼?”黃絹現出十分輕視的神情:“知道,他曾經是專門欺淩沒有抵抗能力的難民的卑劣海盜。”原振俠悶哼了一聲,一句話在他喉間打了一個轉,卻沒有說出來。黃絹一雙明澈無比的眼睛,向他望來:“你想說‘一丘之貉’是不是?”原振俠接受了她眼光的挑戰:“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你倒有自知之明!”黃絹咬了咬下唇,緩緩轉過頭去,對著正好站了起來的山虎上校,陡然厲聲喝:“立正!”山虎上校龐大的身軀,震動了一下,自然而然,雙腳後跟一靠,挺直了身子。黃絹並不走近他,因為走近他的話,兩者之間的體型相差太甚了。她冷冷地望著山虎:“舉起手來,發誓向卡爾斯將軍效忠!”山虎上校一下也沒有猶豫,就舉起了手來。在一旁的原振俠看到了這樣的情形,起了一陣欲嘔之感。本來,他早就離去了,但是他想起了林文義的敘述,有一些話要問山虎上校,所以才勉強壓製了自己心中的厭惡之感,留了下來。林文義一直在尋找阿英……林文義和阿英的悲慘遭遇,和他們之間真摯的情愛,深深感動著原振俠,所以他要趁這個機會,問一問山虎上校。黃絹帶領著山虎上校讀了誓言,又道:“我代表卡爾斯將軍,授你上校的軍銜,你的具體工作,日後自然會宣布!”山虎上校向黃絹行了一個敬禮,又不由自主,向原振俠望了一眼。他的樣子看來依然凶悍,但是卻也明顯地有著搖尾乞憐的神情。黃絹冷笑著:“你太不自量力了,居然想和我爭奪權位!我本來可以處死你,但念在你可以有一定的戰績,所以才從寬處理,你要明白這一點才好!”山虎上校現出了出奇的恭敬,立正:“是,將軍,我明白。”黃絹又冷笑了一聲:“原醫生剛才對你手下留情,你不去道謝?”山虎上校吸了一口氣,走向原振俠,原振俠一揮手:“不必了……可是,我有些話要問你!”山虎上校用他的大手,在臉上抹著,抹了一手的熱汗,神情有點尷尬。原振俠道:“你還記得一個叫作阿英的女人?”山虎上校一聽,身子陡然震動了一下。原振俠的目光何等銳利,一下子就看穿了他有狡詐的表情,想要撒謊,所以不等他開口,就又道:“就是被你從難民船擄劫來,給你摧殘過,最後又把她和一個叫林文義的人,一起吊起來喂鯊魚的那個!”山虎上校再震動了一下,低下頭去,聲音含糊地道:“記得。”原振俠語音淩厲:“像你這樣的海盜,身上不知負著多少血債!告訴你,不論托庇在什麼人的手下,都難逃公義的審判……阿英現在在哪裡?”當原振俠絲毫不留餘地責斥山虎上校之際,黃絹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勉強插了一句口:“我們一定要在這裡站著說嗎?”原振俠疾聲道:“難道我還會和畜生把盞言歡嗎?”原振俠的話,鋒棱太甚,未免有點刺傷了黃絹,使她的俏臉,臉色變得更難看。山虎上校寬厚的胸膛起伏著:“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原振俠冷笑一聲:“在林文義被鯊魚咬下了一截小腿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山虎上校的臉上,現出了驚訝莫名的神情來,那種神情迅即化為恐懼。他指著原振俠:“你……你怎麼知道……這些事?你怎麼知道?”原振俠知道這些事的理由極簡單,是林文義告訴他的,但是山虎上校不明情由,自然感到了驚懼。尤其是原振俠剛才把他打得如此狼狽,他對原振俠本來就有著畏懼心理。原振俠沉聲道:“我什麼都知道!”山虎上校陡然叫了起來:“你當時也在?你……和愛神……是一起的?”自山虎上校這種窮凶極惡的人的口中,居然說出了“愛神”這個名詞來,真是不倫不類到了極點,黃絹也不禁皺了皺眉。黃絹已吩咐手下搬了兩張椅子來,她自己坐了一張,另一張放在原振俠的旁邊,可是原振俠並沒有坐。黃絹知道,由於山虎上校的挑戰,原振俠還不會怎麼怪她,而她剛才急不及待地打鐵趁熱,收服了桀驁不馴的山虎上校的這種行為,一定惹起了原振俠極大的反感。窮凶極惡的海盜,和舉世聞名的恐怖份子的組織者相結合,這是會引起任何有正義感的人的反感!黃絹本來想,在打發了山虎上校之後,和原振俠單獨相處,可以有機會減輕99lib.誤會。可是她卻料不到,原振俠竟然有話要問山虎上校,而她更想不到的是,在山虎上校的口中,竟會說出“愛神”這樣一個名詞來!而這時,原振俠的思緒,也紊亂之極!林文義對他敘述的一切,他自然是相信的。可是在最後部分,林文義堅稱他在半昏迷的狀態之中,見到了自大海中冒起來的愛神,這一點,即使有著那麼多奇幻經曆的原振俠,也感到有點匪夷所思!他曾作了一些假設,可是看來也難以自圓其說,心中也一直在疑惑著。而這時,突然又從山虎上校的口中,聽到了“愛神”這樣的稱呼,他也不禁愕然。他心中雖然疑惑,但維持著鎮定:“說詳細一點!”山虎上校的喉際,發出了“咯”的一下吞咽口水之聲,遲疑了一下:“當時……當時……”原振俠揮了一下手:“以前的事我全知道,隻說林文義被鯊魚咬去了腿之後的事!”林文義在斷腿之後,處在半昏迷狀態,所見的和所想到的,可能全是幻象,作不得準。而山虎上校在那時,卻至多隻不過喝了很多酒,應該是清醒的。由他來說發生了什麼事,自然可靠得多了。原振俠同情林文義的遭遇,也想幫助林文義,更想林文義和阿英能夠在劫後重逢。所以他儘管不是很願意麵對山虎上校這種禽獸不如的人,還是想在他的口中,問出一點究竟來。山虎上校在原振俠的追問之下,先是現出猶豫驚恐的神情來,大口喘著氣,東張西望,看來他不是很願意講那段經過。原振俠有點不耐煩,沉聲道:“你剛才提到‘愛神’,那是怎麼一回事?”黃絹在一旁,也揚了揚眉,現出十分有興趣的神情來。山虎上校挺了挺胸,抬了抬頭……這可能是他習慣了的,表示他威武的一個動作。可是這時,他一抬頭,頸骨發出了“格”的一聲響,他神情也立時痛苦無比!山虎上校這種痛苦的神情,自然不是偽裝出來的,豆大的汗珠,自他的臉上,一顆一顆迸了出來。他兩眼發直,口中“嗬嗬”作聲,頸際僵硬,望向原振俠,眼珠亂轉。原振俠一見這等情形,就知道是為了什麼了。剛才,他狠狠的一式“雙手刀”,擊中在山虎上校的後頸上,當時,山虎上校看來像是若無其事地承受了下來,這一點,也曾使得原振俠十分訝異。因為他自己知道那一擊的力量,實在不是人類頸骨的結構所能承受的,即使由於對方頸際的肌肉特彆強健,化去了大部分力量,而使頸骨不至於斷折的話,也必然會受到重創!現在,原振俠明白了,自己的重擊,的確使得山虎上校受了創。照現在的情形來看,至少使他的頸骨的其中一節移了位。隻不過當時,由於山虎上校還沒有什麼大動作,所以未曾發作。這時,移了位的頸骨,隨著他的動作,而壓迫到了脊椎骨附近的中樞神經係統,那會造成難以抵受的劇痛!不管一個人的身體多麼強壯,甚至可以忍受斷臂落腿的痛楚,但是絕無法忍受來自身體之內的痛楚。那種痛楚,自體內最深處迸發出來,散布全身,足以使得任何人搶天呼地,號叫哭泣,全身發顫,汗出如漿!山虎上校這時的情形,就是那樣!一看到了這種情形,原振俠知道自己已占了徹頭徹尾的上風。他冷笑了一下:“我還以為你的脖子,是刀也砍不斷的!”山虎上校痛得幾乎連眼珠都要奪眶而出,身子發著抖,張大了口,隻是在喉際發出了“嗬嗬”的可怖呼叫聲來。他銅鈴也似的眼睛,平日凶威何等之甚,在奪取他人的生命之際,絕不會眨一下眼睛。可是這時,他的那雙凸出的眼睛,卻叫人聯想起屠夫的架子上排著的,被割下來的牛頭上的那一雙眼睛。以山虎上校的殘暴,以他雙手沾滿了鮮血的惡行,自然是不值得同情的,原振俠隻是冷冷地看著他。在一旁的黃絹笑了一下:“原,如果你要問他一些事,在這樣情形下,他是什麼也說不出來的!”原振俠還沒有什麼反應,黃絹已又向山虎上校喝道:“還不求原醫生!”山虎上校不知道如何才好,而且這時,他下陰部分受到了攻擊之處,也開始傳來了劇痛。兩股劇痛會合,更使得山虎上校蹲下了身子,一句話也講不出。原振俠仍然冷冷地望著他,這個凶神惡煞一樣的人,直到現在,才知道痛楚是怎樣的,顯然太遲了!在他無數次將無比的痛楚加在他人身上之際,他早就應該想到,當痛楚降臨到他自己身上時的滋味。他發出可怕的喘息聲,掙紮著想站起身來,黃絹又叱喝:“跪下,跪著過去!”山虎上校不由自主,由蹲下的姿勢改成跪下,艱難地移動著雙膝,靠近原振俠。由於他的身形極高,這時雖然膝行向前,仍然有他一定的氣勢,隻怕比普通身形的人站著還要高。隻不過他臉上那種痛苦哀求的神情,證明他已經徹底崩潰,比一個弱小的侏儒尚且不如。他來到了原振俠的身前,原振俠連厭惡的眼神也懶得投向他,身子一旋,一腳踢出,正踢在他頸子的左側。山虎上校的頭骨發出了“格”的一聲響,同時,發出了一下驚天動地的慘叫聲!他的慘叫聲餘音未斷,原振俠身子再一轉,又是一腳飛起,踢在他頸子的右側,頸骨又發出了“格”的一下相當響亮的聲音。這一次,山虎上校張大了口,出氣多,入氣少,連慘叫也叫不出來了!原振俠的那兩腳,力道算得十分正確,恰好把他錯了位的頸骨,歸了正位。原振俠本來自然可以出手,用較溫和的方法,來達到這個目的的。可是原振俠對山虎上校,根本沒有絲毫的悲憫的心情,所以連手都不想碰他。山虎上校在急速地喘了幾口氣之後,又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來,痛楚的神情稍減。原振俠冷冷地道:“你所受的創傷,至少得休養半個月。現在你身受的痛楚,應該是你能忍受的,不必再裝死了!”山虎上校的凶狠,早已消失殆儘,乖乖地掙紮站了起來。原振俠道:“說我問你的經過!”山虎上校又喘了幾口氣,忽然悶聲分辯了一句:“其實……阿英這女人……我是準備在收手之後帶……著她的,真的!”原振俠怒意上湧:“這表示什麼?表示你永遠要使她在地獄之中,受你這種魔鬼的折磨?”山虎上校口唇顫動了幾下,喉際發出吞咽口水的聲音:“我……或許折磨過彆的女人,可是……我沒有把她怎麼樣!”如果不是早知山虎上校那麼卑鄙齷齪,原振俠真想衝過去再踢他幾腳!原振俠那種憎厭不屑之極的神情,山虎上校自然可以看得出來。他又提高了聲音,急急為自己分辯:“男人和女人之間……總是這樣子的,開始她自然不願意,她……一直不願意,可是我沒有……折磨她!”原振俠已到了忍耐的極限,黃絹在這時沉聲喝道:“你彆說了,原醫生問你什麼,你才說什麼!”山虎上校大口吞咽著口水,原振俠聽出黃絹的話中,大有維護山虎上校之意,不禁連聲冷笑。剛才,黃絹曾代表卡爾斯將軍,贈以上校的軍銜。像山虎上校這樣的人,如果效忠了卡爾斯將軍,自然對於瘋狂的恐怖行動,大有幫助……山虎上校在各方麵來說,都是一個極其出色的恐怖份子的典型!原振俠心中的厭惡感,真的到了極點。要不是想知道事情的究竟,他連多留百分之一秒也不會!山虎上校又一昂頭:“那時,我把阿英和林文義吊了起來。我心中恨到極點,十分焦急地等待著,要看鯊魚把他們兩人的身子,一截一截咬下來……”這時的山虎上校,早已凶焰大戢,可是當他講述到當時的場景之際,他的那種凶惡的神態,隻怕仍然可以列入世界之最!他略頓了一頓,又道:“其實……我隻是希望林……那姓林的死去……逐寸逐寸地去死,我預料阿英會在最後關頭,為了自己……而讓姓林的去死。可是當我看到了她望向姓林的那種眼光時,我知道她不會,我知道他們都不會用對方的死,來換取自己的活!”黃絹在這時,喃喃地說了一句聽不清楚的話,大抵是“愛情使人偉大”之類。她對於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點也不知道,但是憑她的絕頂聰明,她自然可以大略知道什麼樣的事曾發生。原振俠隻覺得全身發熱,他也感到了愛情使人變得偉大……林文義和阿英,本來隻是極普通的普通人,甚至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是他們在生死抉擇之間的行動,卻又確然偉大。山虎上校激動起來,麵肉抽動,他臉上的那個疤,也漲得通紅:“我……真的一直在想,我要帶阿英離開,收手後到南美洲去。可是這時的情形,使我……使我……”他說到這裡,像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才好。原振俠用鄙夷之極的語氣:“使你怎樣?不見得會使你邪惡的心靈,感到劇痛吧!”山虎上校一聽,陡然發出一下吼叫聲來。他那一下吼叫聲雖然驚人,可是也真的帶有幾分劇痛的意味。接著,他又大口喘了幾口氣,靜了一會,才突然轉了話題:“潮水漲了,姓林的氣力又比阿英大,所以他的腳先碰到了海水。一條鯊魚竄了起來,一下子就咬掉了他的一截小腿……”山虎上校並沒有再說他自己當時的心情,接下來,一直隻是說著事實。而當時,山虎上校的心境,實在十分複雜。像他那樣的凶漢,一生隻知道打、殺、劫、掠、奸淫和犯罪,從來也未曾想到過彆的。但是,即使是山虎上校一直未曾想到過彆的,在有些時候,還是會想到一些彆的的。他開始有一點彆的想法,是始於阿英被他擄劫上炮艇的第一天。山虎上校在一腳把林文義踢出了船艙之後,輕輕一托,便把阿英的身子托了起來。阿英沒有掙紮,她知道在這樣的凶神惡煞之前,掙紮是沒有用的。山虎上校發出獰笑聲,鼻孔中呼哧呼哧地呼著氣。阿英的美麗,使他獸欲高漲,接下來發生的事,對山虎上校來說,再普通也沒有。阿英心靈上的慘痛,和肉體上的創傷相結合,使她的身子顫抖著、扭曲著,口中不由自主,發出陣陣的慘叫聲,那更使山虎上校感到了虐人的興奮。這種興奮是異乎尋常的,所以,當阿英陷入昏迷狀態,晶瑩的肌膚上布滿了汗珠,俏臉上仍留著痛苦的神情,軟癱著不動之際,山虎上校粗大的手,按在她的腰際,將她的身子扭得輕輕搖擺,他想到:這個女人,隻能是他一個人的!山虎上校是十分工心計的人,他知道海盜生涯,雖然可以使得他的財富迅速增加,也可以使得他體內彌漫的獸性,得到無限製的發泄,他十分喜歡這種日子。然而,他也知道,這種日子必然難以長久維持。當南中國海海盜暴行的事實,逐漸揭露之後,雖然世界上沒有什麼公義可言,但必然會引起更強勢力的乾預。屆時,他的那艘舊炮艇就難以保護他的安全,所以他已經有了收手的打算。(要把他八個手下解決掉,吞沒他們的財富,自然也是早已經算計好的!)收手之後,他可以過正常的豪富生活。他的生活,不論是正常也好,是不正常也好,自然離不開女人。山虎上校也打定了主意,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是他所要的。當山虎上校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十分高興地笑了起來。阿英在他的心目中,就像是一塊晶瑩的玉,或是一顆相當大的鑽石一樣,是一項十分珍貴的對象,自然值得珍惜……可是那隻是對象,不是人。在接下來的日子中,以山虎上校的暴虐行為而言,對待阿英,已經可以算是夠珍惜了。他一直這樣以為,他並沒有毆打阿英。他的認識是:男女間的事,總是這樣的,阿英開始不習慣,慢慢自然會習慣。當日子一天天過去時,他幾乎認為阿英天造地設是他的女人了。林文義雖然在阿英一上炮艇時,就向他提及過“未婚妻”這回事,可是他早就忘了!就算不忘記,偶然想起來,他也會忍不住大笑,認為那是最好笑的事……林文義在他心目中比狗還不如,怎配有阿英這樣的美女!而且,林文義算是什麼男人!未婚妻?他甚至未曾看到過阿英那麼完美的身體!山虎上校從來也沒有把林文義放在心上,甚至根本不把他當作一個人,隻把他當作一條狗。所以,在他解決了八個手下之後,並沒有想到要把林文義也殺掉。正由於林文義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這樣的卑微,所以,當他陡然發現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認為一個隻應屬於他的女人,竟然緊緊地和林文義相擁在一起,並發現在自己懷中比冰還冷的她,和林文義相擁在一起,卻又其熱如火之際,山虎上校心中的怒意,幾乎要令他全身炸裂開來!那時,他隻要抓住林文義的身子,就可以輕而易舉,把林文義的身子,撕成兩半!而這也正是他一貫行事的殘暴手段!而他居然沒有那麼做,自然是由於他從來沒有那麼暴怒過。反常的暴怒,使他采取了反常的行動,他要用更暴虐的手段,來溢泄心中的怒火,也要阿英和林文義兩人之間,選擇誰生誰死。當他把兩人吊了起來,向林文義用力拋出了一隻酒瓶之後,又打開了另一瓶酒,大口喝著。當烈酒的灼熱感,順著喉嚨,一直流向胸膛和腹際之時,山虎上校有一點不知所措之感。他的目的,是要保全阿英,而將林文義搓成粉碎。同時,也要阿英受到一定的懲戒。可是照目前的情形看來,他根本不可能達到目的,他感到遭到了挫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