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振俠點頭:“是。”史奈笑了起來:“為什麼你聽到我有博士頭銜,就肅然起敬,而無視我降頭師的地位呢?”原振俠隻好老實道:“或許是我對降頭術一無所知的緣故。例如,我就不明白,要查出是不是中了天堂花的毒降頭,為什麼要去親吻一個才死的婦人?”史奈道:“這就是玄學和科學的分野,玄學不是沒有道理可講,但目前沒有人懂得道理何在。親吻一個新死的異性,在降頭術中經常用到,可能是新死的人,還有生物電在發射。這種生物電又和活人所放射的生物電不同,可能是由於彆的原因,誰知道!”原振俠聽得大感興趣:“降頭,是不是在利用細菌的控製繁殖呢?”史奈攤了攤手:“太複雜了,有些是,有些不是。例如‘養鬼’,那就全然是靈學和巫術,與細菌無關。”一個問題在原振俠的喉嚨轉了幾轉,但是他最後還是問了出來:“大師,你也……養了鬼?”史奈笑得相當陰森:“絕不會有人直接回答你這個問題的。”原振俠隻好自我解嘲:“是,我真是太笨了!”在得知了史奈同時也有著豐富的科學知識之後,可以談的話題自然極多。不到六小時的飛行,原振俠非但不覺得悶,而且多姿多采的談話,使他聽到了許多聞所未聞的事。他也把自己經曆中怪異的事告訴史奈,例如“血咒”的恐怖結果等等。等到飛機明顯地開始減低飛行高度時,穿過了雲層,已經可以看到下麵起伏的山巒,和山間流過的河流。等到飛機來到了大約隻有一千公尺的低空時,史奈和原振俠開始作跳傘的準備。然後,他們坐在特彆準備的椅子上,同時按下一個紅色的掣鈕,自動彈跳裝置,就把他們自機艙中直彈了出去!在空中,原振俠向下麵望著──他練過跳傘,一麵下墜,一麵看下麵的地形,並不會有昏眩的感覺。下麵是一個群山環抱中的一個大湖,自空中看下去,湖水極其平靜。原振俠自然知道,這個湖是在那個國家境內,可是他卻無法確知是在哪一部位,隻是從飛行的時間來推測,這個湖,多半是在該國的北部。湖中,有幾個小島,看起來像是浮在水麵的樹葉一樣。他們降落的目的地,是其中一個形狀和鴨掌差不多的小島。當兩個人都拉開了降落傘之後,控製著風向,很快就落在小島上的一片草地上。那片草地不是很大,小島上長滿了一種枝乾高大、開滿了白花的樹,一陣陣花香中人欲醉。抬頭看去,每棵樹上都掛著極大的,體積至少有一立方公尺大的蜂巢。成千上萬,拇指大小,黃黑相間的野蜂,有的聚集在蜂巢之旁,有的鬨哄哄地在花叢中飛舞,也有的就在草地上打轉轉。那種野蜂,原振俠以前未曾見過,所以當有些向著他飛過來之際,他自然而然避了一避。史奈沉聲道:“這種野蜂,土語叫‘虎頭蜂’,被它刺入後,普通人大概隻能活七分鐘。”原振俠怔了一怔,不知怎麼說才好。史奈還在繼續著:“它們對熱血動物特彆敏感,所以這島上,根本沒有任何熱血動物,連一隻野兔都沒有。有的話,在不到一分鐘之內,就會招來無數虎頭蜂,把它刺死!”原振俠感到喉際有點乾澀,望著就在眼前飛舞盤旋的虎頭蜂:“那……我們……”史奈笑了起來:“服食過我特製的一種藥物之後,十二小時之內,虎頭蜂不會來侵襲。所以,如果在這島上生活,就必須不斷服食那種特製的藥物。你曾提過怕有人跟蹤,我看不必多慮,成千上萬的虎頭蜂,是最好的護衛,入侵者會在登上小島之後,一分鐘內死亡!”原振俠感到喉嚨發癢:“我……沒有……服食過什麼藥物啊!”史奈的神情十分有趣:“降頭師要彆人服食藥物,當然有他特彆的手法──我是把它放進你在機上喝的那杯咖啡之中的!”原振俠不禁苦笑:“那麼,我算不算是中降頭了?”史奈一點也不諱言:“當然是,避蜂降,那是救命的。很多入深山采野蜂蜜的人,都會在出發之前,服避蜂降、避瘴降,不然,必定有去無回。”原振俠試探著:“十二小時?那要不斷地服食了?”史奈道:“自然是。”原振俠無可奈何:“我有一個要求,彆再把那種藥物放在我的飲料之中,我寧願當麵吞服!”史奈笑著:“悉聽尊便──哦,對了,順便說一句,儲君要我不論用什麼方法,都要請你來。如果你不肯答應,也一定要你來……”原振俠大感駭然,失聲道:“你不是在我身上,又落了什麼降頭吧!”史奈聳了聳肩:“我正準備對你下手,你已經答允了!”原振俠籲了一口氣,但是他又突然想起了黃絹。這位降頭大師落降的手法,是如此出神入化,而黃絹又分明對他大有敵意,會不會……他們本來是一麵說著話,一麵在向前走的。原振俠一想到這一點,停了下來,望向史奈。史奈搖頭:“我們不隨便向人落降頭。因為幾乎每一種降頭,製作過程都極其複雜,得來不易,怎麼肯隨便浪費?”原振俠在一大群嗡嗡飛著的虎頭蜂之間,小心地走著,心中想:人的未來真是太不可測了。十小時之前,怎麼會想得到,自己忽然會處身於這樣的蠻荒之地?穿過了一大片樹林,前麵是一大片岩石,十分險峻。在岩石之中,有著一條裂縫,隻能供人側著身子走進去,由於有流水的緣故,岩石上長著一種鮮綠的青苔。史奈走在前麵,原振俠看到他順手把這種青苔采下來,放在口中,津津有味地嚼吃著,並示意原振俠也試一下。原振俠沒有照做,他隻是在想,這個降頭師,不知道還會有什麼古怪神秘的事要做出來。他好象掌握著生命的大權,可以用降頭術來做任何事!不過,他再神通廣大,也無法解救泰寧儲君所中的毒降頭。看他這一個月來,那種心力交瘁的樣子,就可以知道了。岩石裂縫隻有二十來公尺,一走到儘頭,豁然開朗。原來岩石圍著一個小盆地,有一道山溪流過平地,在溪旁有著三間用十分粗糙的木頭搭成的屋子。原振俠一下子,就看到了屋前空地上種著的兩株“天堂花”,在那兩株天堂花附近的其它植物都已枯萎,那自然是抵受不住天堂花的毒性之故。然後,中間一間屋子的門推開,席泰寧──儲君,走了出來。這時,正是夕陽斜照時分,金黃色的太陽光映在儲君的臉上,使原振俠可以清楚看到他也憔悴了許多。這一個月來,他心中的焦慮必然每天都在增加!他迎上了幾步,勉強地笑了一下,聲音很乾澀:“原醫生,你肯來,真好。”原振俠走過去和他握手,望著他深陷的雙目,不知道說什麼話好。想了一想,才道:“早就知道你是一個大人物,但也想不到你有這樣的身分。”王子怔了一怔,立即向史奈望去。原振俠忙道:“你的身分,是我們都認識的一個女士,告訴我的!”王子的聲音有點發顫:“她……知道我的處境?”原振俠把黃絹的話重複了一遍,結論是:“中了降頭,是她根本不能接受的事,不必擔心。”王子歎了一聲:“我請你來,也有幾分原因,是由於你也認識她……”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顯得十分心不在焉,然後道:“請進來坐。”他自己先轉身走了進去,原振俠跟在後麵。才一進屋子,他就嚇了老大一跳,一時之間,不知是仍向內走好,還是退出去好!原振俠看到的,也不是什麼駭人景象。他看到的是,一個皮膚十分白皙的女子,全身赤裸,蜷曲著身子,伏在一個相當小、有一人高的架子上。那女子的背部曲線十分動人,伏在那架子上,一動不動,隻有背部微微隨著她的呼吸在起伏。一頭烏黑的長發,一半垂下來,遮住了她的麵,一半散披在她的裸背上,看來姿態十分誘人。一看到這種情形,原振俠首先所想到的是:這個女子一定是泰寧儲君的女伴。雖然儲君中了降頭,心事重重,但是他一個人居住在這裡,以他的身分地位、權勢金錢,找一個美麗的女子來做伴,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可是原振俠不明白的是,何以這個女子──從她充滿彈性、腴白而又滑膩的肌膚看來,應該是一個美女──要用那麼怪異的姿勢,伏在一個架子之上?難道王子在那麼惡劣的心境之中,還有興致玩性變態遊戲?原振俠在怔呆之間,在他身後的史奈已經大踏步走向前,超過了他。史奈一麵向前走,一麵迅速地脫下他自己的外衣,來到了那少女的身邊,將外衣罩向那少女赤裸的身子。史奈用衣服去遮住裸女的身子,動作看來是相當自然的,可是原振俠怔了一怔。因為史奈的外衣,是罩向那少女的上半身,而不是下半身。而且,看起來,史奈的目的,並不是要用上衣遮住那少女的身子,隻不過是要遮住那少女的頭臉而已!當他的上衣罩上去之後,他才用十分輕柔的聲音,講了一句話──原振俠聽不懂他說什麼,隻看到他扶著那少女,自那架子上下來。那少女雖然頭臉被衣服遮住,但整個身子還是赤裸的。雖然好奇心強,但在禮貌上,原振俠自然不能盯著人家的胴體直視,所以他偏過了頭去。而史奈就扶著那個少女,經過他的身邊,走了出去。原振俠在偏過頭去時,眼光掃及了那少女的小腿,看到了那少女潤滑如玉的纖足。光是那樣的一雙纖足,已經可以令人興起不少遐思了。原振俠自己也有點不能理解,他又不是沒有見過美麗的女人,黃絹和海棠都是美女中的美女。可是不知為什麼,這個少女卻特彆有一股能令人意亂情迷的力量。他甚至未曾看到那少女的臉,心中就有了一股回腸蕩氣感!而且,原振俠也深切地感到,這種感覺是和肉欲無關的。隻是一種如同在仙境之中的遐想,安寧而甜蜜,完全超脫塵世的美麗!而何以在十來秒鐘的一瞥之間,就會使他的思緒之中,蕩漾起那片濃濃的浪漫情思?他真的說不上來,隻好歸諸於那是美女特有的吸引力。聽到了史奈扶著那少女走出屋子去的腳步聲,原振俠才緩緩吸了一口氣,定下神來。直到這時,他才看清楚屋裡的情形。這時,泰寧儲君已在屋角的一張用天然樹根製成,樣子十分奇特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雙手抱住了頭。原振俠看到靠著牆有許多櫃子,一半以上是全放著書的。另一半,則放著許多古怪之極的東西──大約有超過五十隻標本瓶,瓶中放著原振俠至多隻能認出三分之一來的各種大小昆蟲。原振俠向前走幾步,視線停在其中一隻標本瓶上。瓶中是一隻長方形、如同一包香煙大小、背上負著鱗片、看來無頭無尾、其色翠綠可愛、蛇不像蛇、蛙又不像蛙的怪東西。在牆上,還掛有許多飛禽走獸的乾屍。也用一種鋼刺,釘了許多爬蟲類的生物在牆上,單是蜥蜴,就有三數十種,而且其中有過半是活的,還在扭動著身子。在儲君所坐的那張椅子之旁,是一個形狀相當古怪的瓦罐,約有半人高。瓦罐是放在一個爐子上的,這時,爐中並沒有生著火,但是卻有幾縷淡淡的輕煙,自爐子中冒出來。總而言之,這屋子中的一切,都透著無與倫比、難以言喻的怪異!原振俠立即可以肯定,這裡,一定不會是王子的行宮。那麼詭異絕倫的地方,應該屬於──他還未曾想到答案,史奈的聲音已經在他的身後響起:“這裡,一直是我的住所。一個降頭師的住所,在普通人眼中看來,總不免有點古怪。”原振俠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一個降頭師的住所,就是巫術和不可測的、無邊深邃的降頭術的神秘王國。在這裡,唯有降頭術才是主宰,一切都是現代文明、現代科學所探索不到的領域!他吸了一口氣:“豈止是古怪而已,簡直……有點不可思議。這一切……全和降頭有關?”史奈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可以這樣說──一隻在泥沼深處撈出來的翡翠蟾,和整套的德文藥物學放在一起,這或者可以代表我這個人!”當史奈這樣說的時候,他伸手指了一指原振俠剛才留意過的那綠色怪東西。原振俠“哦”地一聲:“這玩意叫……‘翡翠蟾’,是生活在泥沼之中的?”史奈點頭:“是,據我所知,全世界被發現的,不會超過三隻。用它來製成的降頭,可以使人把最壞的事,看起來覺得美麗無比!”原振俠想了一想:“改變人視覺神經的活動?”史奈搖頭:“不是那麼簡單,不但要更改視覺神經的活動,而且要改變其它感覺神經的活動。使臭的變香、粗糙的變滑膩、醜變妍,自然,也要改變人的心理狀態,複雜之極。至於為什麼它有這樣的功能,又是誰最先想到它有這種功能的,全然是未知數!”原振俠聽得有點近乎迷醉的感覺,他還想問無數的問題。他感到單是在這間房間之中,他至少可以逗留三年五載,來填補他對降頭術認識上的空白!不過,還未曾等他再發問,王子抬起頭來,放下雙手,道:“請坐!”屋子中,還有幾張同樣用天然樹根做成的椅子,原振俠找了一張和王子最接近的坐了下來。他感到有點口渴,但是還未等他開口,就有一個女郎托著一隻盤子,輕盈地走了進來。原振俠立即肯定,走進來的女郎,就是剛才被史奈扶出去的那個。這時,她穿著傳統的長裙,走動起來,更是搖曳生姿。她手中的盤子是用竹子編成的,托住盤子的雙手,白腴得有點眩目,指甲修得十分整齊。原振俠心中想:這樣的一雙手,才配得上被稱為“玉手”!在盤子上,有三隻碗,碗中盛著金黃色的、看來相當濃稠的液體。它散發著一股沁人的清香,清香之中,帶著一種甜味。她仍然赤著腳,腳趾小巧整齊地排列著,潔白的肌膚上,一點泥塵也不沾。她走了進來之後,把盤子放在剛才她俯伏著的架子上,又一聲不出走了出去。(好象有點不對,是不是?)(形容了半天,這女郎已給人有仙女的感覺,可是她的臉貌是怎樣的,為什麼一字不提?)(不是不是,而是根本無法提!)那女郎的身形高挑頎長,長裙雖然不是把她的身子緊裹著,但是也毫無疑問,她的胴體曲線之美妙,是無懈可擊的女性人體美之最。可是她的臉貌,原振俠卻無法看得見,因為她戴了一個十分奇特的麵罩。那個麵罩,是用極細的細竹絲編成的,不是很緊密。所以猜想戴了這樣麵罩的人,可以透過竹絲間的隙縫,依稀看到東西,但是人家卻全然無法看見她的臉容。而由於這個女郎的體態,是如此優美出眾,所以雖然那竹絲麵罩十分怪異,也使人不去注意,隻是陶醉在她的那種可以帶給人難以形容的舒暢之感的境地之中,而不去計較其它。當那女郎仍然用那種輕盈、動人、優閒的步子走出去之際,原振俠由衷地道:“這……如果說湖中有仙子的話,她就應該是!”原振俠在讚美那女郎,泰寧儲君陡然直了直身子,聲音有著極度的激動:“你……甚至未曾看到她的臉,就已經有了這樣的感覺?”原振俠毫不猶豫:“是!”儲君抬起頭來,原振俠向他望去,竟然發現他雙眼之中,隱隱有淚花流轉,這令原振俠十分驚訝。儲君在喃喃自語:“可知不能怪我,不能怪我!她本來就是湖中的仙子,是山上的仙子,是人間一切所在的仙子!”原振俠不明白儲君的自言自語,是什麼意思?但至少可以懂得,他是在讚美那個女郎的美麗。這樣說來,那女郎的麵貌一定和她的體態配合,是極其美麗的。但是,為什麼又要戴上一個竹絲編成的麵罩呢?原振俠又立刻想到,當那少女伏在那個架子上的時候,史奈曾脫下上衣,將她的頭臉遮住。這種不尋常的舉動,是不是也有著什麼特彆的意義?原振俠這時,心中的疑惑已經到了極點,他有不知多少問題要問,可是又不知如何問起才好──這種情形是很少見的,通常,再疑惑,總可以提出一點問題來的,但這時,原振俠除了知道王子中了降頭之外,其餘一無所知。他想了想,隻好道:“請問,你要見我的目的,是什麼呢?”這時,夕陽西沉,天色已經迅速黑了下來,屋中的光線更黑。加上屋中那些古怪的東西,足以令氣氛格外陰森詭異。原振俠的問題,沒有得到直接的回答。在黑暗中,儲君的眼神看來十分空洞,他欠了欠身:“我們可能要作長時間的交談,先吃點東西,維持一下必需的體力。”儲君說的時候,伸手向那女郎捧進來的那三碗東西,指了一指。史奈忙過去遞了一碗給他,他立時就著碗沿,一口一口喝著。史奈也給了原振俠一碗。雖然一想起在一個降頭師的住所之中進食,心中不免有點發毛,誰知道在這碗聞起來又香又甜的東西之中,有多少種降頭在?也沒有人知道中了那些降頭之後,會有什麼後果?但其勢又不能不吃不喝,而且原振俠也真的十分饑渴了,他隻是略微猶豫了一下,也就著碗沿,大口大口地喝著。那碗東西,入口非常清甜,滋味極佳。史奈一麵喝著,一麵解釋道:“這是用虎頭蜂的蜂蜜調製的,在所有的自然食品之中,可以說再也沒有比它營養更豐富的東西了!尤其是第一次吃它的人,由於其中,有許多種人體從未接觸過的異種蛋白質和胺基酸在內,更是提神醒腦。蜂蜜之中,甚至會有天然的苯基酸,使人不會有饑餓的感覺。原醫生應該知道,Phenylpropandomine已經被普遍應用在遏止饑餓感覺上了!”原振俠一麵吞咽著,一麵道:“是!是!”他雖然答應著,可是心中不禁苦笑:單是蜂蜜已經大不相同,誰知道除了蜂蜜之外還有什麼?史奈卻又沒有繼續解釋下去。一直等喝完,都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饑渴之感反倒已不再存在。三個人都放下了碗,史奈過去,點著了一盞油燈。原振俠看到那盞油燈,不知是用什麼動物的頭骨製成的,看起來多半像是人頭骨,而且燈火並不明亮,閃爍不定,比沒有燈的時候,更增陰森。史奈小心地把燈火剔亮了些,由於他就在燈火之旁,深黃色的燈火,映在他的臉上,襯著他盯著燈火的目光,有一種幽深的光芒。他的嘴唇迅速地掀動著,發出了一連串如同咒語一樣的聲音來。這種情景,看得原振俠直冒涼氣,忍不住問:“你……在乾什麼?”史奈又念了一會,才退回了座椅,若無其事地答:“施一種降頭術,使在這裡講的話,沒有人可以偷聽得到。偷聽者,必然不得好報。”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你不是說島上不可能有彆人嗎?為了防止……那女郎偷聽?”史奈道:“不,以防萬一!而且,施術之後,也可以使我們三個人,不把在這裡所說的話,隨便泄漏出去!”原振俠一聽,不禁又驚又怒,這分明是針對他而施展降頭術的了!他陡然站了起來,大聲道:“對不起,我根本沒有興趣在這裡聽到什麼!請你撤回你的降頭術,我可以立刻離去,這算是甚麼待客之道?”原振俠這時,不但憤怒,而且心頭還有著一種異樣的恐懼。他雖然曾接觸過黑巫術的“血咒”,也曾和全然不可測的外星生物,甚至收買人類靈魂的“魔王”打過交道,可是在過往的經曆之中,他從來也沒有那樣不舒服的感覺過!這一次,他竟然成了降頭術施術的對象!泰寧儲君忽然笑了起來:“醫生,你不是一直不相信有降頭術的存在嗎?”原振俠沉聲道:“我不是不信,而是不明白。不論怎樣,我不想成為施術的對象,不想受到這種對待。”儲君歎了一聲:“彆太緊張了,原醫生。或者,請你原諒,事實上是不會對你有任何損害的!”原振俠仍然堅持著,直視著史奈。史奈歎了一聲:“好吧!不過,你既然對降頭術一無所知,我的動作對你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原振俠隻是悶哼著:“我應邀前來,應該被當做可以對你們有所幫助的人!”儲君忙道:“是!是!”史奈又來到了燈火旁,仍然眼發異光,急速地念著咒語。同時又向著原振俠連揮了三下手,才又退了回來。由於剛才的氣氛不是太好,所以,三個人坐定了之後,一時之間,在深黃而閃耀不定的燈火之中,隻是一片難堪的沉默。過了好一會,才由王子首先打破沉默。他緩緩地道:“原醫生,你即將聽到的故事,有宮廷的隱秘、一個國家政局的變化、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迷戀,和神秘莫測的降頭術在陰謀中的作用,以及國際陰謀集團的活動,請你彆覺得駭異。”原振俠心中惱怒未消,冷冷地說道:“好,這正是目前西方暢銷最流行的題材,我有興趣聽。”王子苦笑了一下,又停了下來,像是不知如何開始才好。過了大約一分鐘,泰寧儲君才開始了他的敘述:“我的身分,你已經知道了,我國的政治局勢,相信你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君主,接近是象征式的元首,但是又得到人民的尊敬。不論政局如何動蕩,君主不受到侵擾,尊貴卻沒有實權。”原振俠靜靜地聽著。王子繼續著:“如果所有可以登上君主寶座的人,都像我父親一樣,那麼,這種情形可能長期維持下去,再跋扈的軍人集團,也不會想推翻這種製度。可是……”他說到這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可是,我卻是一個十分有野心的人。早在五年之前,我就知道,不必多久,我就會成為一國的君主。我不要做一個名義上的君主,而要做一個真正的君主,至少,要像西班牙卡洛斯國王一樣,在一國的政治上,起到實際的作用。“要做到這一點,必須改變長期以來,軍人掌握實權的狀態。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要秘密進行,我的野心隻要一暴露,名義上的君主也當不成了!”王子說到這裡,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打斷了他的話頭:“真的,儲君,對於貴國的政治情勢,我一點也沒有興趣,而且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儲君的聲音有點悲哀:“請耐心一點聽下去,會有關係的!”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他隻是一個普通的醫生,他怎麼想,也想不到自己會和一個國家的儲君,想自軍人集團手中奪權這樣的大事,有什麼關聯!儲君道:“我開始活動,活動是多方麵的,也培植了一批親信,在不露痕跡的情形之下,在軍隊之中,安插了一些中級和低級軍官。可是軍隊的上層結構卻盤根錯節,針插不入,不攻破這一點,就不能達到目的。於是,在一次安排之下,我和卡爾斯將軍秘密見了麵。”原振俠牽動了一下身子,知道一個國家的陰謀,從此擴散為國際陰謀了。這次會見,自然是極度秘密的,會見的地點,是在地中海風光如畫的海岸,一艘豪華而設備精良的遊艇之上。在嚴密的保安之下,在會麵的船艙中隻有五個人──除了卡爾斯將軍、黃絹、泰寧儲君之外,還有兩個人。如果把他們的身分地位公開說明,而又說他們曾和卡爾斯將軍一起,為了同一目的的議事而進行過密談的話,那一定會被當成是四月一日愚人節的玩笑,不會有人相信。這兩個人,一個是法國情報當局的高層人員,是泰寧儲君的支持者。另一個,是泰寧國家鄰國的一個流亡政府的首要人物──他的國家,雖然已被另一個強大的鄰國所占領,但是他還可以控製著數以萬計的軍隊,很有一點實力。而法國和卡爾斯將軍一直公開為敵(雖然暗中有大筆軍火買賣,包括各型飛彈在內),流亡政府的首腦,和法國人關係倒相當深,但也絕不公開來往。會議的參加者是如此奇怪的一個組合,他們討論的卻是:支持儲君的計畫成功之後,他們可以有什麼好處,和儲君要求什麼樣的支持。泰寧儲君在會議中,顯得十分興奮:“通過各種管道,把忠於王室的年輕人送出國外,在一處秘密的地方,訓練他們成為新軍──裝備最精良的新軍!”卡爾斯將軍照例一副救世主的樣子,大剌刺地,並不輕易發言。但是他既然親身參加,自然表示他對這件事有極大的興趣。黃絹問:“計畫人數是多少?”泰寧儲君陡然吸了一口氣:“三千到五千人,而且,要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可以迅速回國,發生作用。”法國人乾咳了一聲:“如果時間是三年,三千人要達到這樣的目的,費用至少是二十億美元。”卡爾斯將軍沉聲道:“不夠,至少要加一倍,彆忘了我們的王子的要求。我想至少要有一中隊配備空對地飛彈的空軍,才能一舉成功!”泰寧儲君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作為一國的儲君,王室的財富,自然積聚甚豐,但是那也隻是對普通的豪富相對而言,他總不能作主把王宮賣掉。一千萬美金,對一個超級花花公子來說,也夠一陣子揮霍的了,可是放在軍事行動上,還不夠向法國購買一架幻象式戰鬥機!所以,他雖然明顯地感到了將軍的譏諷,他還是無聲可出。無聲可出的原因很簡單:如果需要四十億美金的“本錢”,他連十分之一也拿不出來,他的“本錢”,隻是他是一國儲君的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