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他仍是愕然地望著洪致生:“如果你們船公司和船公司之間,有什麼業務上的來往,怎麼輪,也輪不到我去辦交涉!”洪致生忙道:“你弄錯了,我去尋找海底古城,需要一艘設備十分完善的船。這種合乎需要的船,世上並不多,就算有錢立刻去造,也不是一年半載之間能造好的……”他說到這裡,原振俠已經明白了:“林氏船務公司恰好有一艘?”洪致生點頭:“不是屬於船公司的,屬於林雅兒私人名下,船名就叫‘雅兒號’。那艘船,我看過它的建造資料,真是怪極了!”原振俠攤了攤手:“船就是船,有什麼怪的?”洪致生搖頭:“一般的遊艇,需要裝有海底聲納探測設備麼?那簡直是一艘深海探測船,而且其它設備,也應有儘有!”原振俠哈哈大笑了起來:“說不定她和你一樣,是一個海底尋寶迷,你還是自己親自出馬吧,你們看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洪致生有點惱怒,“呸”地一聲:“你不去就算了,講這種話乾什麼,我,我……我心中的異性……”他突然轉了話頭,神情嚴肅,十分堅決地道:“我心中的異性,就是自稱是我的‘守護神’的那位!”原振俠正在喝著酒,一聽得他那樣說,一口酒嗆住了,不住咳嗽起來。洪致生竟然把幻覺當成真實,單戀起那個虛無飄渺的聲音來,這實在有點令人吃驚!望著他那種認真的神情,原振俠倒不知說什麼才好了。呆了半晌,隻好問:“你是決定去探險的了?”洪致生歎了一聲:“去是總要去的!”他站起來,準備告辭,原振俠送他出去:“你借船的結果如何,我倒很有興趣知道,這神秘的林氏父女,的確夠神秘。”洪致生喃喃自語著離去,原振俠聽得他在說的是:“今晚她又會對我說什麼?她知道我決定不聽勸阻,會怎麼說?”原振俠搖了搖頭,回到室中之後,真對林永興和林雅兒的事有了興趣,就打電話到二十四小時有人值勤的小寶圖書館,托他們把有關的資料找出來,等他有空,就可以去取。他作為醫生,又把洪致生的精神狀態,作了一下分析,覺得還是有必要勸他去接受檢查。早期的精神分裂症,會產生虛幻的想象,比較容易治療。他想及洪致生的症狀……聽到了一個並不存在的聲音,而且,深深地愛上了這個聲音。醫生的分析是醫生的分析,被醫生認為是精神病患者的人,卻有他自己的感受。洪致生極其清楚地知道,自己聽到的那個聲音,絕不是幻覺。但是,何以用錄音機,卻不能把這聲音記錄下來呢?這是不是可以證明,這種聲音根本不存在呢?洪致生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但他還是固執地認為聲音是實際的存在。他駕著車,在離開了原振俠的住所之後不久,就在路邊一個靜僻的角落,停了下來。他覺得十分疲倦,停了車子之後,他放低了座位,使自己斜躺著,閉上了眼睛。他的目的,隻不過想稍微休息一下,但是不多久,他就進入了半睡眠、半清醒的狀態,而且,又和過去那些日子一樣,他又聽到了那溫柔甜膩的聲音。先是一下悠悠的低歎聲,單是那一下低歎聲,洪致生聽了之後,心裡就陡地緊了一緊。那下低歎聲中,充滿了愁腸百結的愁思,也充滿了回腸蕩氣的纏綿。洪致生閉著眼,心中也不由自主,跟著暗歎了一聲。他的口顫動著,但卻並沒有發出聲音來,可是在思想上,他卻不可遏製地立時發出了問題:怎麼啦?寶貝,什麼事困擾著你,要發出這樣的幽歎?這時候,若是有人在他的身邊,看到他的情形,一定以為他是一個倦極而睡的人。即使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處在一種半睡半醒的朦朧狀態之中,他甚至沒有氣力去睜開眼睛來……這種狀態,幾乎是每一個人都經曆過的。但是他腦子的活動,卻又那麼清醒,他清清楚楚地聽到那一下歎息聲,也可以認得出來,那一下歎息聲,就是一直在勸他,不要去進行探險的那個女聲……這些日子來,他實在已不可克製地愛上了這個女聲。愛上了一個聲音?這聽來是十分荒誕可笑的,但對洪致生來說,他一點也不覺得可笑,因為愛情是一種隻有當事人才能體會的感覺,他的的確確有這樣的感覺。而且,以他的知識而論,雖然他不明白那個動聽、柔膩,可以把他每一根神經,都當作琴弦一樣撥動,奏出生命和愛情交織的樂章來的聲音,是從何而來的,但他絕不承認,那是什麼幻覺或精神分裂所形成的。他假設,那是一種什麼力量,影響了他腦部專司聽覺的那部分,所以才使他聽到了那麼美妙的聲音。而錄音機隻不過是根據簡單的原理來記錄聲音,怎可以和複雜萬分的人腦功用相提並論!在他心中問了那一個問題之後,又是一下短歎。然後,那個令他神魂顛倒,動聽的女聲又響起:“你決定了?我的勸告,一直沒有用?”洪致生立即回答:“你再說,你再勸我,我真是渴望聽到你的聲音,太渴望了!”那聲音聽來有點飄忽的黯然:“隻是聲音是沒有意義的,聲音所代表的語言,你怎麼一點也不注意?”洪致生有點像撒賴的小孩:“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我一定用心聽。”那聲音今晚顯得特彆幽怨,也使聽到的人更感到它的可愛:“這些天來,我已講過多少遍了,我是你的守護神。我一直在勸告你,勸告你彆受任何引誘,去進行你所想的海底探險。你已經接受了引誘,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抗拒。”洪致生立時問道:“為什麼呢?”那聲音聽來更悅耳:“彆問為什麼,沒有答案。或者說,要知道答案的話,需要付出太高的代價!”洪致生心中暗暗叫了起來:“我不怕,我不怕付出代價,任何代價我都不惜,隻要使我能見到你一下!”那聲音又飄進了洪致生的意識之中:“你的話有點混亂了,那和我沒有關係。”洪致生幾乎聲嘶力竭了:“怎麼沒有關係?我愛你,深深愛著你!”在洪致生心中這樣叫了之後,過了好久,一點反應也沒有,洪致生焦急無比。然後,聲音又來了:“你……愛上了一個聲音?”洪致生急促地回答:“不,是你!”聲音喟然歎著:“我隻是一個聲音。”洪致生甚至不由自主,咽著口水:“不,不,聲音,是人發出來的。你一定是一個實際的存在,我會儘我一切努力,把你找出來。”聲音像是有一種被人捉弄的惱怒:“算了,我的勸告,今天是最後一次。你不聽從我的勸告,記著,那就不要後悔!”洪致生大是著急:“不要是最後一次,不要是最後一次!不要……”當他叫到第三遍的時候,他是真正張大了口叫出來的,這情形,就像是在夢中大叫,忽然叫出了聲來一樣,也像通常的情形,一叫出聲來,人就會從夢境之中醒過來。這時洪致生的情形也是那樣,他陡然醒了過來,坐直了身子,睜大了眼睛。他清楚地記得剛才的對話,所以他顯得那麼慌亂,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最後一次”,那意味著他再也聽不到那聲音了!這對他來說,簡直是末日的來臨。他雙手緊握著拳,汗水涔涔而下,他隻好自己安慰自己:不會的,明晚我還可以聽到她的聲音。在他的想象之中,那聲音,一定是和一個實實在在的“她”聯結在一起的,可是這個她,在什麼地方,是什麼樣子的,他卻一無所知。呆了好一會,洪致生知道自己已無法再在車中,進入半睡半醒的狀態了,他就駕車繼續向前駛去,一直到了他的住所。他居住的所在,大約是人類可以享受到的最大的舒適了。他先大口喝了幾口酒,然後,在床上躺了下來。任何人在睡著之前,總有一個短暫的朦朧時期,這一晚,在快要睡著之前,洪致生也不例外。可是,那個聲音,他渴望聽到的聲音沒有再來。那天晚上,洪致生為了等那聲音再次出現,硬生生地令快要進入睡眠狀態的自己清醒過來,在七、八次之後,天也亮了。那是令他沮喪而又失望的一個漫漫長夜,他甚至跪下來祈求:“不要是最後一次!不要是最後一次!”他將希望寄托在第二晚,可是,第二晚的情形完全一樣。接下來,亦是同樣的,在焦急的渴望之中,他度過極度失望的第三晚。三天之後,當原振俠又和洪致生見麵之際,原振俠的吃驚程度,真是難以形容。當他應著門鈴,打開門,看到門外站著的一個人……頭發淩亂,滿麵胡子,雙眼深陷,臉上幾乎一點血色也沒有,身子在微微發顫,雙眼之中,流露著絕望的神色,他根本認不出那是什麼人來。非但如此,洪致生開了口,原振俠也沒有認出他的聲音。洪致生的聲音,嘶啞得像是塗了漆一樣:“讓我進來,她……她再也沒有對我講任何話……我永遠失去她了,我……我……”他講到這裡,雙手緊抓住原振俠的衣襟,發出了絕望的叫聲:“我怕!”直到這時,原振俠才失聲道:“是你!”他半拖半扶著失魂落魄的洪致生進來,讓他坐下。雖然洪致生已是一身酒氣,但原振俠還是遞了一杯酒給他。洪致生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就開始講述那天晚上他離去後,直到如今他的遭遇。講完之後,他仰著頭無助地問:“怎麼辦?”原振俠隻好苦笑。怎麼辦?一點辦法也沒有!洪致生失去了什麼呢?失去了本來就不存在的一個聲音!如果不是看到眼前的洪致生真是那麼痛苦,原振俠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可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他卻非認真回答這個問題不可。原振俠想了一想:“看來,你所愛的守護神,由於你不聽勸告而生氣了,放棄了她的責任。”洪致生雙手抱著頭:“可是,我已經答應了她,不再去探險了,不去了!為什麼她還是不再對我說話?”原振俠攤了攤手:“這是邏輯上一個有趣的現象,你已經聽了她的話,她何必再勸你?”洪致生睜大了眼,望了原振俠一會,陡然之間一躍而起,直衝進浴室,用冷水淋著頭,然後又走了出來,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我知道了,我一定要去進行,她就會再來勸告我。”原振俠心中咕噥了一句:這又是邏輯上的花樣,你堅決不聽勸了,她何必再勸?不過,原振俠隻是心中想著,並沒有說什麼。同時他也想到,洪致生的精神狀態不能算是很正常,讓他到海上去有點事情做做,可能會就此恢複。所以他隻是道:“好,我以為你已經準備出發了!”洪致生用力拍了一下原振俠的肩頭:“問那個老處女借那艘船,還是要請你出馬。”原振俠悶哼了一聲,他知道洪致生所說的“老處女”是什麼人,早幾天他們討論過這件事:“公平一點,人家還不到三十歲,正是一個女人最美麗的時刻!”洪致生聳了聳肩:“彆管美不美麗,要是借到了她那艘船,三天之內,我就可以出發。”原振俠皺著眉:“我看,通過船公司互相交往,總比我莫名其妙地撞上去的好。”洪致生長歎了一聲:“同行九-九-藏-書-網如敵國,我去一開口,就再也沒有希望了。”原振俠還想推托,因為這實在是一件毫無來由的事,彆說船主人林雅兒如此神秘,就算是一個正常人,他也想不出有什麼理由,由他去借船,人家就會肯借給他。所以,他仍然搖著頭。洪致生有點不耐煩:“這種小事,幫幫忙都不肯?”原振俠歎了一聲:“好,明天我替你去辦一辦,碰釘子,我隻碰一次。”洪致生倒沒有再說什麼,又用力拍了一下原振俠的肩頭,轉身就走了出去。原振俠對著洪致生的背影搖頭,他根本沒有把這件借船的事放在心上,因為照常理來說,這是絕對沒有可能成功的事。然而,世上偏偏有很多事,是不按常理進行的。第二天上午,原振俠趁有空,在電話簿中找到了林氏航運公司的電話,打了電話去,請接總裁辦公室。接聽電話的,是一個聽來很甜美的聲音。整個電話交談過程不會超過一分鐘,全部對話如下:“總裁辦公室,我是秘書。”“我能不能和林小姐講話?”“對不起,不能。有任何事請告訴我,我會轉呈總裁處理。”這樣的回答,也早在原振俠的意料之中。於是他簡略地說明了自己想借“雅兒號”一用,多少代價不計,時間以一個月為限。秘書十分有禮貌地問了原振俠的姓名、聯絡方法,原振俠留下了醫院和家裡的電話,談話就結束了。雖然秘書最後說:“總裁如何決定,會儘快通知你。”但原振俠也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倒是洪致生性急,中午時候,打電話來問借船的經過。原振俠據實以告,洪致生埋怨道:“這樣子借法,怎麼借得到?”原振俠沒好氣地反問:“那麼,請問應該如何借?彆忘了這位小姐是從來不見人的!”洪致生自然也想不出什麼更妥善的方法來,在電話中唉聲歎氣一番:“請你再儘量想想辦法。”接著又自言自語:“真是沒有辦法,也隻好用普通船隻了!”原振俠有點惱怒:“早該用普通的船隻。”他放下了電話,想起洪致生那種不正常的情形,有點替他擔心。晚上,他看了一會書才就寢,正在熟睡之中,電話鈴聲大作。原振俠翻了一個身,不想去接,可是電話鈴響了又響,足足響了超過半分鐘。原振俠一麵心中咒罵著,一麵抓起電話來,床頭的鐘,正好顯示時間是淩晨三時四十分。他一拿起電話來,就聽到了日間那個秘書的聲音:“是原振俠醫生?林氏航運公司總裁,要和你講話。”原振俠脾氣再好,這時也忍不住想譏諷對方幾句。可是一轉念間,他想到總是自己有求於人,還是忍氣吞聲的好,所以他隻是回答了一聲:“是!”在他回答了一聲之後,又等了好一會,電話那邊才有一個聽來怪裡怪氣,令人一聽就有一種極不舒服之感的聲音傳了過來:“原振俠?”原振俠回答了一下,心想,聲音是經過了變音程序的,不是原來的聲音。原振俠在想到這一點的同時,自然也想到,這個叫林雅兒的女人,為什麼要把自己保護得那樣徹底?不但從來不讓人見到她,連原來的聲音是什麼樣的,也不讓人知道。雖然說,已經有一門科學,專門可以從一個人的聲音中,推測出這個人的容貌來,但那隻是少數專家的事,普通人絕對做不到,她又何必如此小心?而使得原振俠精神為之一振的是,這個神秘的女人親自要和他講話,那表示借船的事,可能有希望了。可是,對方的第二個問題,卻有點豈有此理了,聲音仍然是怪模怪樣的:“原振俠,就是那個原振俠?”對於這種怪問題,原振俠其實不算是陌生。由於他經曆的怪異事件相當多,所以,經常有人在聽了他的名字之後,會發出這樣的問題來。所以這時,他也能從容作答:“我想,我大概就是那個原振俠。”電話那邊“哦”了一聲,又半晌沒有聲音。原振俠催了兩三次:“林小姐,關於借船的事……”過了好久,才又傳來聲音:“那不成問題,‘雅兒號’你要使用多久都可以,也不需要付任何費用……”原振俠聽到這裡,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本來,認為是絕無可能實現的一件事,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辦成功了。他由衷地道:“謝謝你,林小姐,你真是太慷慨了!”那邊聲音卻道:“不過,有一個條件。”原振俠怔了一怔:“請說……”“我必須和你見一次麵。”如果說剛才原振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時,他更加懷疑現在發生的一切,是不是真實的了!林雅兒要和他“見一次麵”,一個從來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和任何人相見的人,要和他見一次麵!他的回答是充滿了疑惑的:“見一次麵?林小姐,我是不是聽錯了?”“沒有,當然,見麵的方式,會很特彆。”原振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見麵的方式再特彆,也是值得的。所以他立時道:“好,時間?地點?”“現在。我現在就在‘雅兒號’上,停泊在七號海灣,林氏船務公司的碼頭。”原振俠還未曾來得及答應,那邊電話已經掛上了,原振俠握著電話,發了一會怔。事情實在來得太突然了!他用力搖了一下頭,放下電話,再用力跳下床來……他當然知道現在自己是清醒的,一切全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絕不是在做夢。但由於事情本身實在太離奇,所以他還是忍不住要證實一下。他其實並沒有呆了多久,立時動作快疾,在三分鐘之後,已經發動了車子,疾駛而出。他知道七號海灣在郊外,反正淩晨時分,路上根本沒有什麼車子,他一麵駕車,一麵在尋找著林雅兒要和他見麵的理由,可是卻無論如何設想不出。由於林雅兒本身就充滿了神秘,彆說她從來不見人,單是她二十三歲之前,是在什麼地方,在什麼樣的情形下生活的,也已經夠詭異了。半小時之後,他已經駛近七號海灣。沿海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碼頭,也停泊著不少各種類型的船隻,但全是黑沉沉地。隻有一個碼頭亮著燈,在燈光之下,可以看到有“林氏船務公司”的招牌,還有兩行警告:“私人產業,禁止入內。”原振俠停下車。碼頭的建築,也與眾不同,有一扇巨大的鐵閘,鐵閘後麵,是一幢小小的建築物。然後,是兩邊皆有鐵絲網攔著,一直向海中伸展出去,足有兩百公尺的水泥道。在水泥道的儘頭,泊著一艘船,原振俠才跨出車子,一眼就看到了那艘船。看到了之後,他呆了一呆,登時心中產生了一股難以形容的詭異之感。那是一艘外型線條十分優美的大型遊艇,可是整艘船,全是黑色的。從船頭到船尾,除了黑色之外,沒有任何第二種顏色。任何遊艇主人,自然有權把自己的船,弄成任何顏色。但是船上有相當多的金屬組成部分,譬如說銅船欄,總是金屬的原色。可是這艘船,除了黑色就是黑色,以致在這時看來,它像是隨時可以在黑暗中隱沒的妖魔一樣。原振俠不是心理專家,但是他也可以肯定,把一艘外型如此美麗的船,用純黑色來裝飾的人,心理上多少是有點不正常的。他緩緩吸了一口氣,在那間小屋子裡,已有人走了出來。那是一個身形相當高大健碩的女子,雖然燈光不是很明亮,但是也可以看出這女郎的容顏秀麗,年紀也很輕,大約隻有二十三、四歲,穿著一套類似軍裝的服裝。原振俠暗忖:這女郎,難道就是林雅兒?那女郎才一現身,緊閉著的鐵閘就自動打開。那女郎十分大方地向原振俠走過來,禮貌地問:“是原醫生?”原振俠點著頭:“林小姐?”那女郎笑了起來,現出一排潔白的牙齒:“不是,我是林小姐的司機。”原振俠“啊”地一聲。沒等他再說什麼,那女郎就急急地道:“林小姐在船上,你上船之後,自然能和她會麵。林小姐要我轉告,船上的情形普通人會不習慣,請你上船之後,右轉,進入右首第一間艙房,等林小姐。”原振俠用心聽著,一麵又禁不住向那艘純黑的船望了幾眼,心中詭異之感更甚。他剛想問那女郎一些事,可是那女郎已經道:“彆問我任何問題,我什麼也不知道。”原振俠笑了一下:“你自稱是林小姐的司機,可是車子呢?在視線所及處,我似乎看不到有任何車子。”那女郎道:“車子直接駛進遊艇去了。”原振俠“啊”地一聲……就像車子直接駛進大廈的電梯一樣,這是林雅兒不被人看到的方法之一。他不禁有點關心那女郎的安全:“那你怎麼回去呢?這裡十分荒僻……”那女郎笑了起來:“請放心,我的空手道是七段,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原振俠還想說什麼,那女郎已向那艘船指了一指,自顧自走進那小屋子,並且關上了門。原振俠又吸了一口氣,向前走去。越是離那艘船近一些,越是感到那艘四十公尺長的船,看起來像是一個橫亙在海邊的巨大妖魔。船緊靠著碼頭泊著,甚至連防止碰撞的軟墊都是黑色的。當原振俠跨上船去,踏足在船舷上的時候,他心中在想:黑色的救生圈,是不是為國際航海法所準許呢?沿著船舷向前走,到了一扇門前,門打開著,可是並沒有燈光。原振俠猶豫了一下,眼前突然一亮,已亮著了燈光。原振俠立時想到,那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有著自動開關裝置,人一到了門口,裡麵就會亮燈。另一個可能是,他的行動有人監視,看到他到了門口,就替他著亮了燈。本來,原振俠隻是應邀,來和一個航運業的女強人談一件小事,用不著考慮那麼多的,但是眼前的一切,卻又充滿了一股難以形容的詭秘意味,這令他感到,自己不能不小心一點。燈光一亮,他向內看去,又不禁呆住了……他所看到的,仍然是一片黑色。門內是一個小小的空間,類似屋子的前廳,當中是一張黑色大理石的小桌子,桌子上放著一隻黑色的瓷瓶。瓷瓶中插著一叢假花,自然,連枝葉,也全是漆一樣濃的黑色。原振俠是一個性格相當開朗的人,當然,他不至於討厭黑色,可是在那樣的情景下,他實在覺得有點氣憤。他大步走過了那個空間,來到了一條走廊的中間,走廊中也亮著燈,整個走廊也是黑色的,妖異的氣氛更濃。腳下所踏著的厚厚的黑色地毯,像是什麼妖魔的舌頭一樣,彷佛隨時都會卷起來,把人吞進什麼不可測的深淵之中去!原振俠記得那個女郎的話,轉向右,來到了右首第一間艙房的門前。在他推門而入之前,他陡然想起了一件事,抬頭看了一看,望向燈光的來源。燈光來自一種隱蔽式的裝置,他仰著頭,故意大聲道:“金錢的力量再大,也不能把光線變成黑色!”他這樣說,自然是十分不禮貌的。但是為了宣泄一下自己心頭的不滿,他也顧不得禮貌了。他期待著自己的話會有反應,但是等了一會,卻什麼聲音也沒有,船上靜到了極點。除了隱約可以聽到海水撞在船身上的“啪啪”聲之外,一點彆的聲音也沒有。真叫人懷疑這艘船上,除了他之外,是不是還有彆的人在。原振俠這時,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決定……這樣子怪異莫名的一艘船,就算它的性能再好,也絕不適宜給心理正常的人,用來做長途航行。就算林雅兒肯借,他也要勸洪致生放棄,另外去找彆的船。在這樣的一艘船中待久了,隻怕人人都會變成瘋子。推開門,他走進去,艙房的燈在門推開時亮起。雖然有燈光,可是那種灰慘慘的感覺,還是令人不舒服之極。如他所料,房間之中的一切陳設,也全是黑色的。厚厚的黑絲絨窗簾,遮住了窗子,原振俠有點賭氣地走過去,一下子把窗簾扯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