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費力醫生的怪問題(1 / 1)

招魂 倪匡 1949 字 9天前

胡說的心思緊密,他也想到了這一點,我道:“太有可能了,他的研究課題,就可能和精神病患者有關……不過他那樣對待患者,傳出去總不大好。”良辰美景道:“是的,把人關在大抽屜中,而且,好像還不能隨便出來。”白素打了一個手勢:“我猜想,在大抽屜中的那人,不能出來,多半是一種精神禁錮——利用催眠術達到禁錮的目的。”各人都“啊”地一聲,因為我們都沒有想到這一點。溫寶裕有疑惑之色,我向他解釋:“在催眠時,如果告訴那大漢,不是有特殊的訊號,他就不能離開,那麼,雖然沒有實際上的束縛,他已無法離開大抽屜,而一定要等那訊號出現。”溫寶裕問:“這樣的禁錮,合法嗎?”我難以回答:“很多科學上的新發展,都在衝擊著法律和社會道德,十分難以論斷。”白素又道:“這位醫生如果真來找你,就應該設法弄明白他究竟在做什麼——單從表麵現象來看,很難假設他究竟在乾什麼。”我十分有信心:“他在自言自語時也提到我的名字,我想他遲早會來找我。”胡說、溫室裕和良辰美景齊聲道:“我們要在場?”白素微笑,我想了一想:“不必了,你們四人一出現,會把很多人嚇退。”他們四人一定也知道自己確有這種“威力”,當仁不讓,嘻嘻哈哈離去。我等費力醫生來找我,一直等了七八天,幾乎以為他不會來了。那天有事外出,下午回來,一進門,就看到白素在接待客人,赫然便是費力。白素一見我,就向我使了一個眼色:“想不到你經常提起的費力醫生,原來那麼年輕。”費力搓著手:“來得很冒昧,對不起。”我幾乎想說等了他很久——當然沒有真說出口,他又道:“有一點事情想請教你。”我忙道:“不敢當,不敢當,請到書房去詳談。”費力點頭答應,我和他進了書房,白素並沒有跟進來,一般來說,這種情形之下,她都不會主動參加。費力進了書房之後,先看書架上的書。我藏書並不多,可是卻十分全,什麼樣的內容都有,費力看著,取下了一本《明史記事本末》,隨手翻了翻,忽然轉過身來問:“明朝的建文帝,在燕王打進南京的時候,據說是從地道逃出南京城去的?”當他在看書的時候,我已經在等他向我發問——他有問題要請教我,這是我早已知道的。可是隨便我怎麼猜,我也不會猜到,他曾向我提出這樣的一個問題來的。我想,那多半是他恰好拿到了那本書,所以才隨口問出這個問題來的。我道:“傳說是這樣。”他又問,態度且十分認真,不像是隨便問問的:“南京城中怎麼會有地道?而且,建文帝當時應該在皇宮中,難道朱元璋造皇宮的時候就預知會有災禍發生,所以造了通向城外的地道?”我一麵覺得奇怪,一麵不住發笑:“那應該去問那個倒黴皇帝,要是他真是從地道逃走的,他就應該知道來龍去脈。”我這樣說,自然是開玩笑的,可是費力反應之奇特,再也料想不到。他先是陡然震動,然後,雙手亂搖,神情古怪至極,他手中還拿著那本書,所以看來樣子更怪,張大了口。卻又沒有發出聲音來,從他那種古怪的神情來,他像是感到了十分害怕。而他又用十分異樣的眼光著我,一時之間,我還以為自己忽然變成了什麼怪物,或是在我的身後,出現了什麼怪物,所以,不由自主,一方麵伸手在自已臉上撫摸了一下,又回頭看了看。等我轉回頭來,才看到他的神情鎮定了一些,向著我尷尷尬尬地笑著:“你……剛才那樣說,隻不過……是開玩笑,是嗎?”他這樣一問,更令得我心頭大起疑惑。以他的智力程度而論,他實在不應該問出這種白癡一樣的問題——智力不高的人,怎樣成醫生,而且又作專題的醫學研究?可是他竟然這樣問了,那就必有原因。原因是什麼呢?我一時之間,想不出來,可是好奇心又逼得我非想不可,所以,我竟然沒有立時回答,這一來,費力的神情,重又緊張起來。他的神態,更令我疑惑,他竟然急急地把這個問題又問了一遍。他又吞了一口口水,欲語又止,神情古怪,而且,時時露出焦切之情來,他又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人,對這方麵有特彆研究的?”我一口就回絕:“對不起,沒有。”這時候,白素也說了一句聽來相當古怪的話:“費醫生,看來你很急於想知道那位朱允文先生的下落,為了什麼?”費力震動了一下:“不,也不是那麼急,不為了什麼,隻是……為了好奇。”他這樣講,彆說聽的人是我和白素,就算是我們的管家老蔡,也可以知道他在說謊,所以我們都望著他,對他的話保持沉默以示抗議。那令得他十分狼狽,竟至抹了抹汗,可是他還在強調:“好奇,完全是為了好奇。”我冷笑了一下:“感到好奇的,應該是我,費力醫生,你在研究的課題,在人類的精神病方麵?”他怔了一怔,自然而然搖了搖頭:“沒有的事,那不是我的學科。”我揚了揚眉,很含蓄提醒他:“如果需要長期觀察一個精九_九_藏_書_網神病患者,也就是說,如果需要長時間和一個瘋子打交道的話,那麼就很容易使人聯想到他是在研究有關精神病的事。”我說得十分緩慢,也十分認真,他用心聽著,等我說完,他皺著眉:“我研究的,和人腦的記憶係統有關……”他說這到裡,陡然住了口,像是已經知道了我剛才那番話的弦外之音,他的臉在刹那之間,漲得血紅,雙眼之中也充滿了怒意,伸手指向我,尖聲叫:“衛斯理,你是個卑鄙小人。”他這樣罵我,自然知道我曾偷進過他的實驗室了。事實上,他也曾疑過有人偷去過,因為有一聲打碎了的玻璃。我上次走的時候,又沒有把打開的窗關上。那睡在抽屜中的大漢,又曾向他投訴,兩度有人來找他的麻煩。不過,費力當時站在窗前思索的時候,他以為偷進來的是另一個也睡在大抽屜中的人,所以他當時才有那一連串的行動,還說了一句“你回來了。”而這時,他當然把兩次有人偷進去的事件,都算在我的賬上了,我也不想辯駁,因為第一次,良辰美景偷進去,確然是我的主意。費力那樣狠狠罵我,我沒有還口,隻是苦笑了一下,現出抱歉,請他原諒的神情。可是費力醫生真正發怒了,他罵了我一句之後,霍然站起,他站得極急,連椅子也帶翻了,臉漲得更紅,我也急忙站起來,大聲道:“對不起,我也覺得──”可是他根本不聽,像是一頭發瘋的野牛,向門外就衝,白素正站在門邊,一看到本來很斯文的人,忽然之間激怒到了這種程度,也嚇了一跳,連忙閃了閃身,讓他衝出了書房。他一出了書房,立時衝向樓梯,他情緒那樣狂亂,居然沒有在樓梯上直跌了下去,可算是一個奇跡。費力衝下去的衝力十分大,下了樓梯之後,又奔出了幾步才站定,恰好停在一尊十分精美的石灣陶製詩仙李白像的旁邊,那尊像有將近一公尺高,是名家作品,極其罕見,神態栩栩,我和白素都十分喜歡,常開玩笑說,對這塑像看得久了,會恍惚聽到他的吟哦之聲。這時,費力一停下,眼光掃到了那尊陶像,我立時感到了一陣心涼,白素也看出大事不好,急忙叫道:“手下留人。”她不說“手下留情”,而說“手下留人”,可知她也真的急了。白素叫得雖然及時,但還是遲了。費力醫生這時的情形,看來彆說那是一尊陶像,若不幸是一個真人的話,他隻怕也會控製不住,而在精神狀態極不正常的情形之下,出手殺人。白素才一叫,他已發出一下可怕的叫聲,雙手一伸,提起那尊陶像來——那有一公尺高,十分沉重,至少有四十公斤,可是他在盛怒之下,一下子就將之舉了起來。白素立時閉上了眼睛,不忍卒睹,我則存有一絲希望,望他向沙發拋去。可是事與願達,他高舉起陶像之後,用力向牆上砸去,“嘩啦”一聲巨聲,詩仙李白成了千百99lib?塊碎片。我尖聲叫:“你砸碎的是李白。”他陡然轉過身,挺胸昂首,瞪著我:“李白又怎樣,你要,我可以給你我一個活的李白。”他一定是氣瘋了,所以語無倫次,什麼叫“活的李白”?不過不論怎樣,隻要他肯講話,事情就好辦,而且東西叫他砸了,總多少出了一點氣,所以我忙又道:“對不起──”他不等我說完,就用儘了氣力,聲嘶力竭地叫:“你這卑鄙小人,我永不接受你的道歉。”他說著又轉身向外衝,拉開了門,這實在沒有辦法了,隻好在他身後大聲叫:“你把人關在大鐵箱裡,又對瘋子施催眠,我看你也高尚不到哪裡去。”費力一聽,立時又轉回身來——這時,我才知道他真正發怒樣子,剛才遠不算發怒,他這時整個臉部的肌肉都扭曲了,眼珠像要奪眶而出,這種情形,我看了也不免有點害怕,因為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個已被拉掉了引線的手榴彈一樣,隨時可以爆炸。看他的樣子,像是想衝上來和我拚命,因為他的確向前疾衝了兩步,可是也就在這時,情形又有了變化,剛才被他拉開了的門,並沒有關上,這時,陡然被人推開,一個人風頭火勢,大呼大叫衝了進來:“衛斯理,喜事,喜事──”他一進來,費力不知為什麼,改變了主意,又疾轉回身去,來人和他打了一個照麵,費力這時的情形,任何人見到了都會感到害怕,來人自然也不能例外,他立時不再出聲,張大了口。而費力的行為,簡直事後回想起來,我還不敢相信。他聲音嘶啞,對著來人,罵一連串令人難以相信,懷疑他不知是什麼出身的臟話,然後下了結論:“什麼他娘的狗屁喜事會降臨在衛斯理身上?他這種人隻配天打雷劈,千刀萬剮,肝腦塗地,他早已死了,一個人的人格死了,這個人的臭皮囊也就爛了。”他九*九*藏*書*網一麵罵,一麵用力推開來人,用極快的腳步,繼續表示他的憤怒,走了。我和白素在樓上目瞪口呆,來人在樓下,也一樣目瞪口呆。來人是齊白,盜墓專家,最近聲稱活見鬼的齊白。齊白自然可以看出,有極不愉快的事情發生過,他為了想氣氛輕鬆些,先吹了一下口哨,又抬頭向我望來:“脾氣壞的人我見過很多,閣下也是其中之一,但閣下竟然能容忍他大發脾氣,這倒是稀世奇聞,原因何在?”我歎了一聲,揮了揮手,表示懶得再說。白素這時,也走了下來,拾起被打碎的陶像的幾大塊大碎片,說了一句:“真可惜,再也找不到了。”齊白對這尊李白像,也很有印象,他自告奮勇:“不要緊,我替你們去找一座更好的塑像來。”齊白搖頭:“弄一個活人擺在那裡,就算是真的李白,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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