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先聽到的是一陣密如連珠、十分驚人的霹靂聲響,那種聲響,不如雷聲那麼有氣,可是卻比來自天上的焦雷,更加驚人。緊接著,我相信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內,沒有一個可以在第一印象之中,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簡直是使得天地為之變色的大變故,隻見眼前,亮起了一道又一道的閃電,閃電的光芒是如此之強烈,雖然在日光之下,也使得人心悸不已,伴隨著閃電的,仍然是那種懾人的霹靂之聲。自然,也有許多人的驚呼聲和槍聲,但是比起眼前那種驚天動地的大變故來,衝鋒機關槍的槍聲,和子彈發射出來的呼哨聲,聽起來,隻像是一些垂死病人的呻吟。我在極度的驚駭之中,仿佛感到有不少槍彈,就在我頭部附近,掠了過去。但是由於大變故帶來的震駭是如此之甚,所以也根木不知道如何去躲避才好。我隻感到,眼前不斷有人倒下,大約在閃電突然發生之後的不到兩秒鐘,我已經可以看到我一生之中,從來也未曾見到過的異象:閃電不是來自天上,而是來自文依來兄檔的手上。他們兩人一手互握著,另一手向上揚著,閃電和霹靂聲,就來自他們的手上──正確一點說,是來自他們的指尖上。自他們的指尖上,迸發出奪目的閃電,然後,在懾人的霹靂聲中,閃電高速伸延向外,就和雷雨之際在天上打下來的閃電一樣,有著眩目的分枝,一共是十股交叉不絕的閃電。襲向每一個武裝者。雖然武裝者手中都有那麼精良的現代化武器,可是相形之下,他們絕無抵抗的餘地。一秒鐘之前,還有點槍聲,但是那也可以肯定,絕不是有意識的反擊,而是在被閃電擊中之後,下意識地扳動了槍機之後的結果。文依來兄檔雖然站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可是這時的情景,使得他們看來,就像是天神一樣──強烈的電流,自他們的指尖發射出來。有幾道閃電,就在我眼前掠過,使得我眼前留下了一道紅色的幻影。這時,我也注意到了,閃電並不襲向我和端納,我和端納,都呆如木雞一樣站著,在我們身邊的武裝者,早已倒在地上。一切的經過,我估計不會超過三秒鐘。然後,閃電和霹靂聲消失,一片死寂。說“一片死寂”也不一定對,因為至少我就聽到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而整個人,除了心還在跳之外,幾乎連思想活動也停止了,麵對著那麼駭人的變故,真教人不知去想什麼才好。我的視線仍然停留在文依來兄檔的身上,根本沒有法子移開。他們兩人仍然是手握手,一動不動,維持著剛才的姿勢站著。從他們互相的眼神看來,他們兩人這時,不僅是手握著手,而且,是心連著心的,兩個人,根本就是一個人。終於,在劇烈的心跳聲中,又可以聽到了其他的聲音,聲音來自那建築物,叫著一句我聽不懂的話。接著,是一個一看就知道是土著的中年婦女,奔了出來,赤著足,長發飛舞,直奔向文依來兄檔,張開手臂,緊緊地抱住了他們。那婦人的身形並不高,而文依來兄檔是身形十分高大的青年,可是那婦人卻把他們抱得那麼自然,就像是懷抱著一雙嬰兒一樣。我剛意識到,那土著婦人。自然就是他們的母親倫鬃時,身邊已響起了端納的聲音。端納就在我的身邊,可是由於剛才那種懾人的奇幻情景,仍使人思緒受震的緣故,他的聲音,聽來像是自十分遙遠的地方傳來一樣,他在道:“和他們父親一樣!他們的母親說,他們就像他們的父親一樣。”在聽了端納的話後,我僵硬的脖子,才能轉動了一下,向他看去,看到他仍然直勾勾地望著前麵。這時,我已經看到,所有的武裝者,包括那中年人在內,都倒在地上,有的拋開了手中的機槍,有的還緊握著,毫無例外的是,每一個人的臉上神情,都充滿了驚恐和不信。我陡然想起,幾乎所有人都受到了閃電的襲擊,隻有我和端納例外,顯然——a文依來兄弟在發出閃電之時,是有選擇的,他們可以隨心所欲,以電波行進的速度那麼短促的時間之中,對付他們所要對付的人,而不是盲目地發出閃電。那麼,笛立醫生呢?還站著的五個人是我、端納、文依來兄弟和他們的母親,笛立醫生在什麼地方呢?難道也受了閃電的襲擊?我才想到了這一點,就聽得一下聽來十分淒厲的呻吟聲,在地上躺著的眾多人之中,傳了出來。呻吟聲才一傳出,就看到在那中年人身邊,笛立醫生掙紮著站了起來,血自他的胸腹之際湧出來,這情形,教人一望而知,他不是受了電擊,而是遭了槍傷,那自然是在剛才子彈橫飛之時,他中了流彈。(再強調一次,從文依來兄弟雙手互握,閃電陡生,到這時,笛立醫生發出呻吟聲,掙紮站起來,所有的過程,絕不會超過三十秒!一切都是在刹那間發生,刹那間完成的。)(實際上究竟過了多少時間,可能此我的估計更少。隻要想想電波的速度就可以了,電可以在一秒鐘之內,環繞地球七周半。一秒鐘,對人來說太短,但對電來說,已是太久了。)正由於一切發生的過程如此之快,所以我和端納,都還未能恢複正常的活動。笛立醫生掙紮站了起來,倫倫放開了她的兩個兒子,轉過身去,奔向笛立醫生,扶住了他,並且對他急速地說了一連串話。在她向笛立說話時,在我身邊的端納,同時在自語似地翻譯著她的話。(端納知道我不懂剛剛族的土語,所以每當倫倫一說話,他就立即翻譯。為了記述上的方便,以後這種情形就被節略了。)倫倫的神倩十分激動,她一麵扶著笛立,一麵又試圖用手去掩住笛立身上的傷口,不讓血再湧出來,但同時,她卻也在嚴厲責備笛立:“那些人不是朋友,是你召來對付孩子的,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笛立大口喘著氣,神情又是駭然,又是興奮,他傷得不輕,可是他的聲音之中,卻充滿了亢奮:“他們真的能發電,而且如此強烈,我……是世上最有力量的人了,我是世上最有力量的人了!”這時,我和端納都恢複了正常,我們一起向前走去,異口同聲地道:“怎麼會是你呢?是他們兄弟兩人,你什麼也沒有。”笛立陡然尖叫起來:“他們……他們其中的一個是我養大的,我有權利——”端納冷冷地道:“你什麼權利也沒有,從頭到尾,你都是一個卑鄙小人,我們錯信了你。”他說著,和倫倫打了一個招呼,倫倫看到了端納,神情相當傷感,喃喃說了一句什麼。直到這時,文依來兄弟才互相交談——其實,他們隻是不約而同,問了一個問題:“那些人……受了我們的電擊……他們死了嗎?我們可沒有殺人的意圖,隻是……”他們的神情,十分純真惶惑,我在向前走來的時候,已經觀察過倒地的那些武裝者,發現他們都沒有死,隻是高壓電的猝然襲擊之下的一種昏迷。這種昏迷可以持續兩小時以上,並沒有生命危險。所以我立時對他們兩兄弟道:“不,他們沒有死,隻是暫時性的昏迷。”兩人立時一起泛起笑容,向我望來,這時,我已根本無法分清哪一個是文依來,哪一個是他弟弟了。笛立醫生雖然受了責斥,可是他還不死心:“倫倫,我們……我至少令你和孩子在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你……聽我安排,我不會害你,我可以使你以後,生活得像皇後一樣,你是一切力量之母。”倫倫緩緩地搖著頭,伸手指向文依來兄弟:“他們不屬於你,也不屬於我,他們屬於他們的父親,我有一些話要對他們說,你的傷——”笛立醫生絕望地叫了起來:“彆理會我的傷。”在他叫嚷的時候,文依來兄弟向前走來,他們一直互握著手,到了笛立醫生的麵前,動作一致,伸出手來,按向笛立身上的兩個傷口。當他們的手按上去之際,笛立陡然震動了一下,但隨即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文依來兄弟縮回手,傷口顯然已經止住了血。這又是奇妙之極的現象,發自他們體內的電流,竟可以收到迅速而有效的對傷口的治愈效能。笛立望著他們,看來他雖然和其中的一個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但一定隻能在衣著上才能把他們分出來,他向著其中的一個說:“你聽我安排,聽我的,我和人家講好了,你們可以過最好的生活——”文依來兄弟兩人一起搖頭,其中一個開口:“不,當我們分開的時候,我們什麼都不明白,但當剛才,我們手一握在一起之後,一切都明白了。”我在一旁,不禁聽得好奇心大起,忙問:“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現象?請說得詳細一點。”笛立怒吼著:“你少多口。”可是文依來卻立時回答了我的問題:“當我們的手一接觸之後,在刹那之間,我們就交流了腦際所儲存的全部信息,不但互相知道了對方腦中所有的一切——”他講到這裡,我已經有點手舞足蹈,自然,這種莫名的興奮,是由於他們相互之間這種奇妙的現象而來的,我不能不打斷他的話頭,問:“你是說,在刹那之間,你們交流了腦部所有的記憶?”文依來點著頭,我吸了一口氣:“那就是說。你從來也未曾學過剛剛族的土語,你弟弟是從小就和你媽媽學的,而在那一霎間,你也會這種語言了?”文依來點頭:“是的,就像刹那之間,有資料輸入了電腦一樣,立刻就可以運用自如。”他說到這裡,轉頭和他弟弟。就用剛剛族的土語,交談了幾句。在一旁的笛立又叫了起來:“奇跡,他們兩人有著奇跡一樣的力量,這種力量,幾乎可以做任何事的。”文依來沒有理會他,又對我道:“我想……我們的身體構造,必然有大異之處,我們……我們……畢竟不是……地球人。”他在這樣講的時候。神情相當黯然,他的弟弟和他有著相同的神情。我由衷地道:“是不是地球人,並不重要,至少你們的外型和漂亮的地球人一樣,而且你們是在地球上長大的,而又有著地球人的血統——”這時,笛立又拉住了文依來弟弟的手,哀告著:“你是我養大的,記得,我把你當成自己兒子一樣養大。你等於是我的兒子,不是什麼外星怪物的——”他才講到這裡,倫倫已然怒叱道:“住口。”笛立醫生還想說什麼,文依來的弟弟已輕輕推開了他的手,道:“我很感謝你撫養我成人——”端納叫道:“不是他施行詭計,你們兄弟根本從小就不必分開。”文依來笑著:“這不能怪他,如果我們兩人從小就在一起長大的話,會是什麼樣的一種情形,根本無法想像,現在,至少很好。”我和端納都沒有再說什麼,因為文依來的話,十分有道理。他們兩個人分開來,隻能發出微弱的電流,但一合在一起,所能發出的電流之強烈,剛才我們是親眼目睹的。如果兩人從小就在一起,小孩子的時候,淘氣頑皮起來,隨便發點電出來,隻怕以非人協會之能,也難以控製得住。文依來的弟弟,仍然以十分誠懇的目光,望定了笛立,一點也沒有責怪他的意思,隻想誠心誠意地說明一些問題:“你不明白的是,剛才我們不但交流了相互之間腦中所存的信息,而且,又在刹那之間,產生了許多新的信息。我想……這些信息,一定本來就通過遺傳因子,存在於我們的腦細胞之中的,隻不過沒有解放出來而已。而當我們交流信息的同時,這些信息活躍了起來,也成為我們記憶的一部分了。”這一番話,簡直把我和端納兩人聽得入了迷。我忙道:“你們產生了新的知識?”文依來兄弟兩人一起點頭:“是。我們知道了如何利用我們本身的發電能力,就像一些昆蟲一生的生活,就是依靠不斷解放體內的遺傳因子來進行一樣,自然而然就懂得怎麼做。”我吞了一口口水,兩人的解釋和所舉的例子,相當恰當。所有昆蟲,生活曆程,都是十分複雜的,昆蟲沒有接受上一代教育如何生活的機會,它們是如何一代又一代,千代萬代照著同一方式,同一規律生活的呢?就是依靠潛存在遺傳因子中的信息,這種信息,是它們與生俱來的,在它們的生活過程中不斷發揮,使昆蟲能自然而然依照一定的規律生活。科學家已成功地做過一些實驗,把某種昆蟲細胞中的一些遺傳因子抽走,那些昆蟲,就不再懂得如何生活了。遺傳因子本來是奇妙之極的一個組成,是一切生物的生命之源泉,也是一個巨大的神秘。如今聽文依來兄弟這樣說,更令人覺得無比的奇妙。文依來又說道:“不但如此,我們還知道了許多有關我們父親的事——”他講到這裡,轉用剛剛族土語,向他的媽媽道:“媽,你剛才說有許多話要對我們說——”倫倫忙道:“是,是,全是你們父親當年費儘了辛苦對我說的話,可憐,他竟然喪失了說話的能力。”文依來兄弟齊聲道:“媽,你不必說,我們都已經知道了。”倫倫陡地楞了一楞,她的反應,十分奇特,刹那之間,現出了十分傷感的神情來。在這樣母子重逢的時刻,實在是不應該有這種情形的。她黯然道:“那你們……決定照你們父親的吩咐去做了?”兩兄弟一起點著頭,也一樣神情黯然。看到這種情形,我不禁大是疑惑:“等一等,你們父親……早就死了,他要你們做什麼,你們不可能知道,他……他究竟要你們做什麼?”文依來道:“他雖然早死了,但是通過遺傳因子中信息的解放,我們完全知道他要我們做什麼——”他講到這裡,和他弟弟動作一致,兩個人又互握著手,兩人的神情十分堅決:“父親在宇宙飛行之中遇到了意外,他竭力使自己生存下來,把他的宇宙飛船,藏在泥淖下麵,這個泥淖,也是他製造出來的,我們要去完成他未能完成的航行,然後,再回到我們……父親的星球上去。”我和端納兩人,聽得張口結舌。笛立醫生喘著氣:“彆走,留在地球上,我們會有享不儘的榮華富貴。”我忍不住罵:“閉上你的鳥嘴,你的榮華富貴,比起宇宙航行來,算得了什麼?”端納深深吸著氣:“你們如何懂得宇宙航行?”文依來道:“現在,還隻是有著一個模糊的概念,但隨著遺傳因子之中潛藏的信息不斷發揮,我們一定會做得極好的。”端納又道:“可是……你們有什麼法子把巨大的飛船自泥淖中弄起來?”文依來兄弟對這個問題,笑而不答,一起向他們的母親望去:“媽,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去。”倫倫先是楞楞站著,過了一會,才緩緩搖著頭:“不,你們已經長大了,不論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孩子長大了總要離開媽媽的,我寧願留在……自己的村子裡。”文依來兄弟也沒有再堅持,我也看出了一些情形,遲疑著問:“你們偉大的行程,何時開始?”兩人齊道:“現在。”端納發出了一下類似呻吟也似的聲音,我知道,當他們遺傳因子中的信息發揮作用之後,要阻止他們的行動,是不可能的了,正像不能阻止蜜蜂采蜜一樣,他們有他們的生活規律和生活方式。我道:“至少……再讓我們見識一次你們發出電流的威力。”文依來兄弟互望著,又望向我,像是在等我出題目,他們可以照做。我一眼瞥見眾多還昏迷未醒的武裝者,就道:“把他們的武器全都毀去,免得他們醒來之後,再來威脅我們。”兩兄弟互望了一眼,伸手互握。這一次,和剛才大不相同,剛才是迅雷不及掩耳,事先絕無半分預防。但這一次,是確切知道了會有什麼事發生的,我把雙眼睜得極大,一眨也不敢眨,陡然地,兩人揚起手來,自他們的指尖,電流如閃亮的靈蛇,劃空而出,射向武裝者身邊或地上的機槍。同時,伴著霹靂的聲響。他們兩人的動作極快,隻見電流一擊上去,機槍不是跳了起來,就是被震出老遠,轉眼之間,所有的機槍,全都彎曲變形,全部曆程,不超過三秒鐘。我和端納,自然看得目定口呆,倫倫卻是一副理應如此的樣子,她的神情,和看到自己兒子拾起了一片樹葉的媽媽一樣。笛立醫生嘶叫著:“留下來,彆走!”文依來兄弟沒有理會他,來到了他們媽媽的身前,三個人又緊緊擁在一起,文依來說道:“在回程中,如果經過地球,我們會設法降落。”倫倫雙眼潤濕:“傻孩子,那時,你們媽媽早已不在人世了。”我聽了,也不禁苦笑,他們宇宙航行的目的地,誰知道是哪一個遙遠的星座,去了再回來,隻怕在地球上已過了幾百萬年了。文依來兄弟又向我是來,和我握著手,他們的手,實在沒有什麼異樣,但是卻能隨心所欲,發出那麼強烈的電流來。然後他取出了“要命的瘦子”留下的那柄鑰匙給我,發出了抱歉的一笑。文依來兩兄弟,又和端納握著手,然後,才來到了笛立醫生的麵前,也伸出手來,他們的神情,是絕對友善的。我也相信,他們心中也同樣友善。可是卑鄙的笛立,卻做賊心虛,竟然連退了幾步,不敢和他們握手。文依來兄弟轉過身向泥淖邊走去,倫倫跟在他們後麵。我們所在處,離泥淖本就極近,所以並沒有跟過去,隻是望著他們,端納搖著頭,嘀咕道:“不可能,他們沒有法子下去的。”我還沒有表示我的意見,就看到他們母子三人,在泥淖邊上,又輕擁了一下,然後,倫倫向後退出了幾步,文依來兄弟兩人,身子向上一躍,他們躍得並不是很高,可是在躍起的同時,自他們的指尖,發出十股灼目的亮電,交織成一個子彈形的“網”,這個“電網”,一定有著極強的衝擊力,因為他們腳下的土地,立時陷下了一個小坑。他們兩人的身子,在那個亮得驚人的,電流織成的網中,極目望去,看來也隻是兩個模糊的人影而已,緊接著,整個電網,向泥淖的中心部分移去,在移動之際,泥淖中的泥漿,四下飛濺,蔚為奇觀,等他們來到了泥淖中心時,我依稀看到的灼亮的電網之中,他們一起在揮著手,像是在向我們道彆。再緊接著,電網裡著兩人,向下沉去。在這時,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在下沉之際,泥漿被衝開,根本無法沾到電網。轉眼之間,整個電網進入泥漿之中,泥淖的表麵,又恢複了平靜,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我們又呆立了好久,端納才問倫倫:“當年……你丈夫也是這樣帶你下去的?”倫倫神情十分驕傲地點了點頭,她的神情,在驕傲之中,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莊嚴肅穆。令人對這個土著婦女,肅然起敬。而當我轉過身來,用相當凶的眼光,望向笛立時,她又擋在笛立的麵前,一副要保護笛立的樣子。我笑了笑:“放心,我不會對他怎樣,但是他必須告訴我們,他帶來的那批人是什麼來路。要知道,他是準備出賣你的兒子給那批人的。”笛立不等我向他發問,就叫了起來:“告訴你這個傻瓜也不要緊,他們是華沙公約組織的最精銳部隊。”我和端納一起吸了一口氣,華沙公約組織!看來,這場國際糾紛夠大的了。我冷冷地道:“原來如此,我想,他們怎麼來的,就該知道怎麼離去,最好彆讓澳洲政府知道,不然隻怕有大麻煩。”我講到這裡,頓了一頓,才又道:“你剛才叫我傻瓜,我想這個稱呼對你來說,才是最適合的,想想你的作為吧,還有人比你更笨的嗎?”笛立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而倫倫在這時候,忽然指著泥淖,大聲叫了起來,我們一起向泥淖看去,隻見原來是十分平坦的泥漿,這時,起了一粼一粼的波紋,波紋在才一開始的時候,還隻是淺淺的,但是,卻越來越深,轉眼之間,已經變成了巨大的泥漿波濤。我們連忙向後退,因為沼漿已經大批大批地濺上岸來,而且是自中心部分起,向四麵八方擴展,所發出的聲響,也十分驚人。一時之間,我們還都難以設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不必我們再去作設想,立刻就明白了。隻見在泥淖的中心部分,陡然拱起了老大一堆來,緊接著,濺起來的泥漿,足有好幾十公尺高,然後,在無數泥漿飛濺之中,一個巨大的、銀白色的物體,自泥淖之中,直衝了出來。那物體的速度之高,簡直令人震駭,在被濺起的泥漿尚未落下之際,巨大的、橢圓形的銀白色物體,一端閃起亮黃色的火焰,在震耳欲聾的巨響之中,一飛衝天。幾乎在我抬頭用視線跟蹤它的同時,已經失去了它的蹤跡,隻是在碧藍的青天的極遙遠處,看到那明黃色的火焰,略閃了一閃而已。雖然已經什麼也看不到了,但是我還是過了好久,才低下頭來,這時,端納仍然抬著頭。我向他道:“你的探測結果完全正確。一艘巨大的、橢圓形的宇宙飛船。”端納直到這時,才發出了一下驚歎聲來:“它竟飛得如此之快。”我說道:“是啊,這幾句話工夫,它怕早已飛出了地球吸力之外了。”端衲又呆了一會,這時,已有幾個昏迷了的武裝者,呻吟著醒了過來,端納問倫倫道:“你要回村子去,可要我載你一程?”倫倫想了一想,指著那建築物:“這屋子是你的?可不可以讓我住?”端納連聲道:“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倫倫歎了一聲,向笛立望去,笛立搖了搖頭,指著那正在掙紮起身的中年人:“我會和他們一起走,他們還需要我的故事。”我冷然道:“希望你的故事可以賣一個好價錢。”端納和我都是一樣心思,不想再和那批來自華沙公約組織的人再打任何交道,所以我們一起向倫倫揮手告彆,登上了端納的直升機,又飛回了維克的牧場。那批人和笛立醫生是如何離去的,我未曾深究,隻是在事後知道,在那一段時間中,好幾個東歐國家,有著許多名稱古怪、性質不同的代表團在澳洲活動,每一個這樣的代表團,帶幾個人進來,就足以組成一支十分精銳的突擊隊了。久經訓練的特種部隊,要安然撤退,自然不是難事,從並沒有任何國際糾紛的消息傳出來,就可知他們撤退得十分成功了。大半個月之後,在法國南部,白老大的農莊之中,有一次小小的聚會,參加者有我、白素、白老大、英生、端納和包令上校,他們都是在整個故事中多少有點關係的人。整個故事本來是被無數謎團包圍著的,現在自然真相大白了,大家交換了一下意見,也證明了當年,笛立能打動倫倫的心,使倫倫參加了他的計畫,的確是他向倫倫說,非人協會會帶走她的兩個孩子,她至少應該留一個在身邊。倫倫由於女人天生的母性,自然一下子就聽從了笛立的話。白素比較會原諒他人,她道:“笛立醫生在一開始的時候,也未必有卑鄙的意圖,隻是做為醫生,想研究一下怪現象,想有所成就而已,他也付出了不少代價,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我笑道:“放心,他有太多的故事可以出賣。”白老大想了一會:“他們兩兄弟,單獨也能發電的,我可以肯定這一點。”我同意:“我想也是,那個殺手,我看八成是被文依來發出來的電流擊斃的。”白老大興趣盎然:“瘦子遺下來的那柄鑰匙,可能有關一大筆財富。”白素取笑她父親:“爸怎麼越老越貪財了?”白老大嗬嗬笑了起來,英生和包令也各自講了一些話,英生十分自豪:“整件事,可以說是從我開始的。”我道:“是,真偉大,可惜最後的一幕你不在場,那真是難以想像的奇景。”端納點頭表示同意,我陡然想起一個問題來,問端納:“當年如果你們不把倫倫送到笛立醫生那裡去,那就好了,非人協會有了兩個會發電的會員。你們當年為什麼要那樣做,非人協會之中——”端納苦笑著,接上了我的話:“非人協會中有的是各種各樣的人才,可就是沒有一個懂得如何替一個產婦接生的。”所有的人都呆了一呆,然後一起笑了起來,理由實在是太簡單了,簡單得無法想得到,是不是?白老大一麵笑,一麵道:“人是無法儘善儘美,總有點事是做不到的。”(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