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山石塊可使人變先知(1 / 1)

命運 倪匡 5138 字 8天前

他苦笑了一下,沒有再和我爭下去,拿起電話來,背對著我,按著號碼。他那種行動,多少有點鬼頭鬼腦,我冷冷地道:“我這裡打出去的每一個電話,都錄音,你可以到外麵去打公共電話。”黃堂歎了一聲:“衛斯理,這件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我們彆再說些沒用的話好不好?”他這兩句話,倒說得相當誠懇,所以我也沒有再說甚麼。電話有人接聽,他迅速而低聲地說了兩句,然後轉過頭來問我:“我能不能請他到你這裡來?”我攤了攤手,作了一個無可無不可的手勢,他又講了幾句,然後再轉過臉來,用一種十分訝異的神情望向我。黃堂問道:“他說他認識你,是你的好朋友。他父親更和你是生死之交。”我揚了揚眉:“誰?”一麵心中在想著,在西方人之中,從事情報工作的,我倒是認識不少,可是能稱得上“生死之交”的,實在不多。一則,我朋友多而雜,真正有好交情的,不能說沒有,像剛才被我拒諸門外的陳長青就是,但是“生死之交”這個名稱,一聽就令人想起武俠中的那種朋友交情,在現實社會中不是多見。二則,西方人隻怕更不容易明白甚麼才是“生死之交”。黃堂的回答來得極快:“小納爾遜,小納,他的父親曾是十分出色的情報工作者,納爾遜——”黃堂才講到這裡,我就陡然叫了起來:“他,納爾遜的兒子,小納?”我一麵叫著,一麵已伸手接過了電話來,對著電話,用十分激動的聲音叫:“小納,快來。”那邊傳來了一個同樣激動的聲音:“是,我立刻就到,立刻就到。”我放下電話,不由自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刹那之間,我和納爾遜結交相識的經過,一下子都湧了上來。想起來,仿佛就在眼前,而且,在電話中聽來,小納的聲音,就與當年他父親一樣。他父親,出色的情報工作人員,曾和我共同有過一段難忘的經曆,在最後關頭,不幸犧牲,那時,小納已經是一個相當出色的青年人,我曾見過他,因他父親的犧牲而安慰他,而他在當時,也表現出出奇的鎮定和勇敢,令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現在,他的工作成就,隻怕已超越了他的父親。我把手按在電話上發怔,過了一會,黃堂才問我:“納爾遜?就是在《藍血人》那件事中,和你共事的那位納爾遜?”我大力點了點頭:“就是他。小納……真想不到。”黃堂自然熟知我記述在《藍血人》這個故事中的一切經過,自然也知道納爾遜是怎麼死的,所以他沒有再問下去,隻是道:“那就好了,你們之間有這樣的關係,他自然會接受你的解釋。”我感歎地道:“我和他的父親,倒真的可以說是生死之交,一點也不誇張。”黃堂卻自有他的想法,他搖了搖頭:“我隻是擔心,小納接受了你的解釋,怎麼去取信他的上司。”我有點惱怒:“我的解釋是百分之一百的事實,不是虛構出來的。”黃堂怕惹我生氣,沒有再說甚麼。黃堂一連打了幾個電話,要他屬下的人員,傾全力去偵查宋天然的失蹤,並且向他的幾個得力手下,暗示了宋天然的失蹤,有可能涉及國際特務組織的綁架行為,要特彆小心處理。他那幾個電話,大約花了七八分鐘,在那短短的時間內,我不斷來回踱著步,焦急地等待著。等他終於放下了電話,我心急地問:“小納在甚麼地方,怎麼還沒有到?”黃堂道:“不遠,應該到了,怎麼還沒有——”當他這樣說的時候,我站立的位置,正麵對著窗子,可以看到街上的情形,我看到,在對街的一根燈柱上,有一個人攀在燈柱上,看起來,像是修理電燈的工人,可是他的安全帽下,有著一副十分巨大的“護目鏡”,這種類似護目鏡的物體,實在太大了,使我一看到,就知道那是一具性能優越的特種望遠鏡,這種望遠鏡,不但有著紅外線裝置,可以令使用它的人,在黑暗中看到東西,而且,多半還有抗折光裝置,那也就是說,雖然由於窗上玻璃的緣故,外麵光線強,室內光線弱,應該看不見室內的情形,他也可以看得到。既然有這種設備的望遠鏡,我相信這家夥的身上,一定也有特種偷聽儀,這種偷聽儀,可以輕而易舉聽到兩百公尺內的聲音。有這種“道具”在身上,不問可知,絕不會是真正的修電燈工人了!我隻向那人望了一秒鐘,我問:“黃堂,你派人爬上電燈柱在監視我?”黃堂怔了一怔,本能地要轉個身,向窗外看去,但是我立即作了一個手勢,製止了他,並且用眼色告訴他,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黃堂領悟能力高,他甚至連姿態看來。也十分自然,渾如沒事人。我這樣做,自然有原因:黃堂沒有派人來監視我,小納自然更不會,那麼,這個神秘的監視者,就可能和使宋天然失蹤的那一方麵有關,對付了宋天然,又準備來對付我。任何人,要對付我,當然會知道,我不容易對付,比起對付宋天然來,不知道要困難多少,所以先派一個人來視察監視,自然而然。假設這個監視者,已經竊聽到了我和黃堂之間的對話,那真是再好不過,我們絕不必去驚動他,讓他帶著他監視的結果回去,好使他們知道,宋天然不是甚麼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特務,一切全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巧合”。這樣,對宋天然來說,自然大有好處。黃堂明白了我的意思,是以,他身子雖然移動著,但是絕不向窗外望一眼。可是,就在這時,我突然看到一個人,用極快的速度,攀上了電燈杆,這個人攀上去的速度之快,簡直就像是猴子。電燈杆能有多高,一下子,那人就抓住了那個監視者的腳踝,同時身子上竄,身手靈敬之極,一拳打出,打中了監視者的下顎。那監視者冒充了修電燈工人在電燈杆上,腰際扣著安全帶,所以,攀上去的那人一拳打出,監視者並沒有跌下來,但是那一拳的力道十分強大,令得那監視者的身子,陡然向後仰了一仰,又向前反彈回來,前額撞在電燈杆上。看來,監視者在一下子之間,就喪失了抵抗能力,那攀上去的人,弄鬆了安全帶的扣子,和監視者一起,順著電燈杆,一起滑下來。一切經過,連半分鐘也不到,隔著窗子看出去,就像是看默片。黃堂也注意到了我望著窗外的神情古怪,他也以十分自然的動作,向窗外望去,剛好看到了兩個人一起滑到地上的情形。他陡然叫了起來:“天,是陳長青。”早在那個人像猴子一樣攀上去的時候,我已經認出他是陳長青了。可是有甚麼法子阻止他?他的動作是如此迅捷,而我們之間的距離又如此之遠。在黃堂叫了出來之後,我隻好苦笑了一下:“對了,是陳長青。”陳長青為甚麼會出現,做了這樣的事,倒也是十分容易明白。他好事生非,看到黃堂,這個在警方負有重要任務的高級警官,這樣氣急敗壞地來找我,知道一定有非常的事故,而又被我們拒在門外,他一定不甘心,在門外徘徊,尋找機會。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了那個“修燈工人”。陳長青人雖然古裡古怪,但是卻觀察力十分強,我一眼就可以看出那“修燈工人”很有點古怪,他自然也可以看得出來,那個人是在監視我的住所。所以,他就立即采取行動,對付了那個人,破壞了原來我最簡單的、對宋天然有利的計劃。我甚至可以絕對肯定,他對付了那人,一定會帶著那人,到我這裡來領功,那麼,他就有機會參與我和黃堂之間的事!果然,就在這時,門鈴聲大作,我向黃堂作了一個手勢,衝下樓去,打開了門。門一打開,我不禁一怔:門外不但有陳長青──他的肩上,負著那個被他打昏過去的監視者,還有一個金發碧眼,看來英俊而惹人喜愛的西方人,身形並不是十分高大。一瞥之下,就給人以十分紮實之感,他臉部的輪廓,很像當年納爾遜,他當然是小納。陳長青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而且,衝著小納,明顯地十分不友善地瞪著眼睛,令得小納十分不好意思,向我攤著手:“這位先生和我同時到達,他堅持要由他來按門鈴。”陳長青悶哼了一聲:“衛斯理,你知不知道──”我立時打斷了他的話頭:“再知道也沒有,我正要他把監視的結果帶回去,就給你這猴子,壞了好事。”陳長青聽得我這樣詰,急速地眨著眼,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小納自然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可是他隻向軟垂在陳長青肩上的那個人看了一眼,就立時現出了極其訝異的神情。自然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人身上的裝備十分不平凡。小納是這方麵的專家,知道得比我還多,可以看出那人的路數。黃堂在一旁,看到了陳長青的窘相,忙道:“進來再說。”陳長青巴不得有這句話,又恢複了勝利者的神氣,雄赳赳氣昂昂,大踏步走了進來,一歪肩,令得肩上的那人,重重地跌在地上。黃堂向我望了一眼,指了指地上的那個人:“也好,至少可以知道他是屬於哪一方麵。”陳長青動作粗魯起來,也真驚人,他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頭發,把他直拉了起來,那人翻著眼,看樣子像是醒了,陳長青一下子就伸手捏住了那人的腮,令得那人的口,不由自主張開,發出“嗬嗬”的聲響。我又好氣又好笑:“你想乾甚麼?”陳長青道:“這人鬼頭鬼腦不是好東西,恐怕他失手被擒之後會服毒自儘,這樣一來,他就無法咬破他口裡的毒囊。”我被陳長青的話,逗得笑彎了腰,那人一倒地,小納就已把他戴著的那副“護目鏡”取下,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這時他才道:“真的,彆笑,這位先生是一流的特務人員。”我止住了笑聲,向那人看去,那人的頭發被陳長青抓著,腮幫子又被捏著,樣子自然不會好看,可是他本來的樣子,卻並不難看,眼珠轉著,不是十分慌張,可見小納的判斷,自有道理。這時,最高興的,莫過於陳長青,他一聽得小納這樣說,忙道:“是嗎?一流特務,哈哈,我花了不到一分鐘,就把他自電線杆上拉了下來。”我指著那人:“你放手吧,服毒自儘的特務,那隻是電影或者裡的事。”陳長青猶豫著,不知是不是應該聽我的話,小納十分嚴肅地道:“先彆放手,這副設備精良的望遠鏡,是東德的出品,據我所知,隻有蘇聯係統的特務,才使用這種特殊產品,他真可能會自殺。”陳長青一聽,自然更不肯放手了,捏得更緊。令得那人殺豬也似叫了起來。我道:“我們還要不要他說話?這樣捏著,他怎麼開口講話。”陳長青不假思索:“給他紙和筆,叫他寫,我們問,他寫答案。”他又大感興趣:“衛斯理,你是怎麼一回事?蘇聯特務監視你,為了甚麼?”我和黃堂互望了一眼,都沒有陳長青那樣興高采烈。小納不知道是發生了甚麼事,無法發表意見。他用行動代替了語言,走過去,一下子把那人的手臂抬高,並且用極嚴厲的神情,示意那人要維持著手臂舉高的姿勢。可能,特務同行之間,有某種同業的暗號,那人本來不斷在叫著,可是當小納一來到他麵前,開始行動,他便靜了下來,而且雙眼之中,也不由自主,流露出驚恐的神情。小納開始在那人的身上,熟練地搜索,不一會,就搜出了七八樣東西,他取起其中一支唇膏般的東西,示意陳長青留意,然後一揚手,那東西發出了“嗤”地一下聲響,有一枚小針射出,釘在茶幾上。陳長青嚇了一跳,小納道:“有毒的。”他走了過去,拈住了針尾,把那枚針拔了起來,又來到了那人的麵前,把針尖對準了那人的眉心,針尖距離眉心,不過半公分,那人更加恐慌,雙眼的眼珠,拚命向眉心聚攏,想盯著針尖,樣子看起來又滑稽又可憐。我看到這種情形,忍不住又哈哈大笑,我絕未想到,作為美國高級情報人員的小納,作風竟然如此乾脆。小納向陳長青道:“好了,你可以放開手了。”陳長青十分聽話,手鬆開,那人立時叫了起來:“我和KGB沒有任何關係!”“KGB”是蘇聯國家安全局的簡稱,那人一上來,未等我們發出任何問題,就自己表示了自己的身分,這倒很令人感到意外。小納冷冷地道:“沒有任何關係?那麼,請你解釋你這一身KGB特務的標準裝備。”那人喘了一口氣,神情又倔強起來:“你可知道這口針刺中了我的後果。”小納道:“當然知道,你會在十秒鐘之內,變為死人,而且在十秒鐘內,你也不會有多大的痛苦,所以,不必那麼害怕。”那人臉色變了一下:“我不知道甚麼標準裝備,為卡爾斯將軍工作的人,都配發給這些裝備。”這句話一出口,我、小納、黃堂和陳長青四人,都怔了一怔。卡爾斯將軍,這個世界上知名的獨裁者,全世界恐怖活動的支持者,胡作非為到了極點,簡直不是二十世紀應該存在的人物,卻實實在在統治著北非洲一個小國家,而且接受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野心國家的支持,又有著用之不竭的自然資源供他揮霍。這個“將軍”的名字,大家都知道,而我的印象又特彆深刻,是因為我認識一個年輕的醫生,和我說起過,他和卡爾斯將軍之間,有著某種糾葛。我在一怔之後,走了過去:“卡爾斯將軍為甚麼會對我的生活感到興趣?”那人瞪大了眼睛望著我,像是我問了一個極其愚蠢的問題。小納冷冷地道:“你必須回答任何問題。”那人在驚惶之中,現出狡猾的神態來:“我不相信你會殺我,殺了我,你們如阿處置我的屍體?”陳長青裝出一副凶相來:“彆說他們三個人了,單是我一個,就有八十七種方法,可以使得你這副臭皮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空氣中消失,如果你已經決定慷慨就義,請先告訴我你選擇哪一種。”黃堂接口道:“如果你合作,我們可以當作甚麼事也沒有發生,你自己從電線杆上滑下來的。”這一下軟硬兼施,那家夥眨了幾下眼睛,又向我望來:“我知道你夠鎮定,但是全世界特務都在打你主意,你還能這樣鎮定,我真是佩服。”我聽得他這樣講,並不害怕,可是也忍不住暗暗叫苦不迭,我的生活之中,雖然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冒險,也要接觸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人物,可是我對於各類特務,一直敬鬼神而遠之,寧願和來自不知名星球的外星怪物打交道,也不願意和特工人員多來往。儘管外星生物的外形可能醜惡之極,但是醜惡的外形會習慣,醜惡的心靈,卻無可藥救。這時,我聽得那人這樣說,已經多少可以知道一下事態。宋天然的“照片事件”發作,不但東西兩大陣營特務機構,感到震動,其餘各個小國家的特務係統,自然也大為震驚。宋天然在寄出照片的同時,也列上了我的名字,事情就夠嚴重了。宋天然有甚麼來頭,全然沒有人知道,可是我卻乾了不知多少稀奇古怪的事情,在很多國家的情報機構中,都有案可稽。如果這件事,牽涉在內的隻有宋天然一個,那還比較單純,雖然他提出來的解釋,仍然不可思議,但由於的而且確,他的背景,單純之極,人家就算不相信,也隻好接受。可是,一有我牽涉在內,情形就大不相同,有誰肯相信那個不可能的“巧合”?自然以為我神通廣大,不知用甚麼方法,獲得了極度機密的情報。說不定還會懷疑,假設我和甚麼外星人有聯絡,有著超人類科學的設備,可以事先獲知絕對秘密的軍事情報。這樣的話,我一定會招惹極大的麻煩!那人的話已說得很明白,全世界的特務,都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本來,應該是集中在宋天然和我身上,但宋天然不知道已被哪一個特務集團“捷足先得”,自然而然,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想到這裡,我有一種極怪異、極不自在的感覺,就像是全身塗上了蜜糖,而有成千上萬的螞蟻,正洶湧向我撲來!我不由自主向小納望了一眼,心中明白,黃堂來找我,當然是小納的主意,他正是那萬千隻螞蟻中一隻十分巨大的。我心中暗歎了一聲,隻盼這件事,越快解決越好,突然之間,我興起了一個十分古怪,但是也十分有用的念頭,我伸手在那人的肩頭上,輕輕拍了一下。雖然我的動作,完全善意,可是由於我手上戴著一隻戒指,那家夥顯然怕我的戒指上,會忽然有毒針射出來,在那一霎間,臉色變得難看之極,不由自主,側過頭去,看著肩頭上被我拍過的地方。我看了這種情形,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忙道:“朋友,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害你,隻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那人急速地眨著眼,顯然是一時之間,不知道我那樣說是善意還是惡意。我不理會他,自顧自道:“你剛才說的話,我相信是實情,所以,我想請你把所有如今在注意我的貴同行,全都集中起來,我可以隻花一次時間,向所有人解釋清楚一切你們想知道的事情。”那人一聽,現出了訝異莫名的神情,像是聽到了一個億萬豪富要召集所有等錢用的人,把他的財產拿出來和彆人分享一樣。他的喉核上下移動,還未曾回答,我正想再誠心誠意地說一遍時,小納突然道:“衛,我是不是可以和你私下談一談?”陳長青也急著道:“甚麼事?如果十分神秘,衛斯理,先打聽打聽行情,再說不遲,彆白白便宜了人!”小納正色道:“衛,我代表我的組織,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得知內情。”黃堂的神情十分尷尬,我則哈哈大笑了起來:“小納,你一個仙也不用花,真的,我絕對會把真相說給你聽,不過你要是不相信,我可沒有法子。”小納神情極度猶豫,向黃堂望去,黃堂歎了一聲:“真的,雖然不可相信,但是我相信。”陳長青聽得我們的對話,好奇心熾烈至於極點,連聲問:“甚麼事?究竟是甚麼事?”他不但問,而且人像是斷了頭的蒼蠅,在團團轉,可是卻誰也不睬他。我向那人說道:“你可以走了,如果你能儘力把你所有的同行召集起來,我想卡爾斯將軍,一定會很高興你有那樣的工作能力。”那人本來還在猶豫,可是一聽得我這樣說,他陡然“啊”地一聲,跳了起來:“我儘力,我一定儘力,我怎麼再和你聯絡?”我道:“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我相信我的電話號碼,早已不是甚麼秘密!”那人連連應著,又指著被小納搜出來的那些東西。小納的神情十分難看,揮了揮手,那人拿起了所有東西,落荒而逃。小納望向我,眼光和神情之中,充滿了不滿,我暫且不對他作甚麼解釋,我知道他對我不滿,是他認為看在我和他父親交情的分上,應該儘力幫他的忙。可是他卻不知道這件事的本身是多麼古怪,我實在幫不了他甚麼。我向他作了一個手勢,白了陳長青一眼,想他知難而退,但那猶如蜻蜒撼石柱,他毫不猶豫,義無反顧,跟了上來。到了書房,我指著散在書桌上的那疊照片,對小納道:“這裡有一批照片,哪一張是衛星拍攝到的火箭陣地圖?”小納一步跨了過去,一張一張揭過那些照片,神情充滿疑惑,然後,他陡地走了下來,盯著其中的一張,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向我望來。我立時向那張照片望去。所有的照片,我已經說過了,其實都沒有甚麼特彆,這一幅也是一樣,隻是有著許多深淺不同的陰影和黑點。小納看到我的神情有點發呆,他猶豫了一下,伸手在上衣之中,取出了一個紙袋,抽出了一張照片,放在那張照片的旁邊,陳長青搶過去看,一下子就叫了起來:“一樣的兩張照片,怎麼一回事。”我和黃堂也看到了,小納取出來的那張照片,尺寸比較小,但是兩張一樣,那毫無疑問。我吸了一口氣,小納道:“衛先生,請你解釋你這張照片的來源。”我向他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先坐下來,然後,我一五一十向他說明我這張照片的來曆。我說到一半,陳長青由於知道上半截故事,不由自主,不斷發出“啊啊”的聲音來。小納聽得雙眼發直,一直在重複:“不可能,不可能。”等我講完,他還是在說著這幾個字。我苦笑了一下:“小納,聽起來真是不可能,但事實上又的確如此。”他無意義地揮著手,指著照片上一條細長的深紋:“這是阿富汗境內,中部地區一條著名的河流,河流的右邊是高原地區,全是山陵,蘇聯軍隊在這些山陵之間,開築了不少路,你看,這些路,全在照片上。這是一座軍營,天,軍營建築物的排列,完全一模一樣,那些——”他指著十來個在照片上看來,分布在各處,顏色較深的點:“這些,就是發射火箭的基地,位置和人造衛星拍到的,完全一模一樣,天,這怎麼可能?”聽得他指指點點,一一道來,我也同樣想叫一句:“天,這怎麼可能。”但是,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我再熟悉也沒有,就是這樣子,絕無可能的事實,就在我們的眼前。我和黃堂,對於小納充滿了疑問的眼神,都保持著沉默,陳長青忽然失聲叫了起來,他的叫聲,真的十分尖銳,以致我們三個人,都嚇了一大跳,他叫著:“天!那座小山是一座寶山。”他不但尖叫著,而且在不由自主喘著氣。黃堂悶哼了一聲:“那座小山,除了石塊之外,並沒有蘊藏著甚麼寶物,怎能稱為寶山?”這時,我倒已經知道陳長青稱那座小山為“寶山”是甚麼意思了!果然,陳長青立時氣琳琳地道:“當然是寶山,自這座寶山中開采出來的每一塊山石,上麵的花紋,都預言著一件已發生或會發生的事!”黃堂和小納陡然震動,陳長青更加興奮,指著照片:“這一塊石紋,預言了阿富汗的火箭基地,那一幅,預言了將來會在那裡出現的建築群,這一幅——”他指手劃腳,又指了一幅照片,但是卻說不下去了,因為那照片,實在說不上甚麼來。我問:“請問,這一幅,預言了甚麼?”陳長青用力一拳,擊在桌上:“不知道,現在還不知道,但既然已有兩項實例放在那裡,這石頭上的花紋,一定有意義,或許是一個新城市的規畫,你看,有著旋轉的圖紋,或許是一場暴風的氣象圖片,或許是一個人體的病變的放大圖,或許是海底的一組岩石,可以是任何情形,隻不過我們不知道,這座小山的每一塊石塊上的花紋,都表示著一件會發生或已發生的事。”陳長青說到後來,慷慨激昂,他說的話,轉來雖然十分荒誕,但是整件事如此,倒也無法反駁。陳長青說完,也不等我們有反應,立時匆匆向外走去。他走得急,我伸手拉他,一把竟然沒有拉住,我喝道:“你到哪裡去?”陳長青頭也不回:“我去搜購那家地產公司的股票,取得控製權,這座小山就歸我所有,我就可以慢慢來研究,可以在這座小山的石塊上,預知一切將會發生的任何事情。”陳長青這人,異想天開的妙事不少,我知道他這時,並不是這樣說說就算,一定會立刻開始行動。一時之間,我還不知如何回答他,他陡然轉過身來,不懷好意地瞪著小納,失聲道:“不好,我自己泄漏了行動秘密。”但接著,他又立時鬆了一口氣:“就算你們機構想和我搶購,公家行事慢,開會批準,一大堆手續,而我在三天之中就可以成功!”他說著,搓著手,躊躇滿誌,仿佛那座小山已經屬於他,而他又把那座小山,變成了億萬塊石塊,而他坐在那億萬塊石塊之間,隨手拿起一塊來,看了看上麵的花紋,就可以說出一年之後,美國密西西比州中部的一個小鎮,會有三分之二的建築物,毀於強烈的龍卷風。或者,他可以知道,某個偉人的背痛,究竟由甚麼病變形成,他會變成人類自有曆史以來,最偉大的預言家,億萬想知道自己未來命運的人,會崇拜他,把他當作救世主!我揮了一下手:“陳長青,你隻不過要那些石頭,何必小題大做?”陳長青衝著我吼叫:“我要這座小山上的每一塊石頭,少了一塊也不行,誰知道少了一塊的石頭,上麵的花紋,顯示著甚麼?或許恰好是那一塊上的花紋,可以告訴我第三次世界大戰何時爆發。”我給他氣得說不出話來,黃堂鎮定地道:“陳先生,就算你擁有整座山,你又有甚麼法子知道石上的花紋表示甚麼?”陳長青怔了一怔,他顯然未曾想到這一點,一怔之後,他又不住眨眼,過了一會,神情已不再那麼趾高氣揚,多少有點沮喪:“那……那總有辦法的。”小納十分堅定地道:“作為個人的力量來說,絕不會有辦法。”陳長青幾乎直跳了起來:“你是說——”小納打斷了他的話頭:“不,我不會像你那樣,愚蠢到要整座山,我會建議上司,儘可能把這座山中開出來的石頭,作攝影後,進行研究。”陳長青漲紅了臉:“這座小山,可能預告整個宇宙,至少是整個地球上一切變化。過去、現在和將來:怎可以把它弄得殘缺不全,自然要全部研究清楚。”小納道:“那隻怕已經沒有可能,小山已被開去了一半。”陳長青來回轉著:“能保存多少,就保存多少!這辦法是我想出來的,你可不能——”我大喝一聲:“住口,你若是有辦法一看石頭上的花紋,就知道會有甚麼事發生,請先告訴我,這裡二十多張照片,昭示甚麼將發生的大事?”陳長青叫嚷著:“輸入電腦去查。”我悶哼一聲:“這是我和宋天然想出來的辦法。”陳長青揮著手:“彆爭這是誰想出來的辦法,天,老天,真是難以想像,那些石塊上的花紋,每一塊都是無價之寶,顯示著過去未來的一切。”小納十分嚴肅地道:“所以,陳先生,私人力量是達不到這種偉大求知目的,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會處理。”陳長青眼睛睜得老大,額上青筋綻起,看起來想和小納拚命。我看到了這樣的情形,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他們兩個人這時的樣子,十足是在一大堆寶物前快要起火並的強盜。我雙手按住了他們的肩頭,免得他們越來越接近時有過火的行動出現,然後我道:“兩位,請你們靜下來想一想,你們就會知道那座小山上的每一塊石頭,實在一點價值也沒有。”小納和陳長青兩個人,一聽得我這樣說法,兩人的眼睛睜得老大,我忙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先彆說話,先聽我的意見。可是他們兩人還是異口同聲叫了起來:“一點價值也沒有,虧你講得出來!”當他們在這樣說的時候,一齊用手指著那張“火箭部署圖”。我不讓他們再講下去,立時道:“好,就以這張照片為例,有甚麼價值?”小納和陳長青二人又同時吸了一口氣。我道:“是的,看起來,好像很有價值,重大的軍事秘密,就在石頭的花紋上。可是,那是在間諜衛星已然拍到了照片之後的事,而在衛星拍到了照片之後,秘密已不成其為秘密,還是秘密時,根本沒有可能知道石頭上的花紋代表甚麼。”陳長青大聲抗議:“可是石頭上的花紋早已存在,存在了幾十萬年,甚至更久。”我揚了揚手:“事情要分開來說,我隻說這些有花紋的石頭,沒有價值,並不是說這件事的本身不奇特、不神秘,相反地,奇特到匪夷所思,但是,卻一點價值也沒有。”小納的神態冷冷地:“衛先生,我不明白你的邏輯──請你進一步解釋,如斯奇妙的現象,怎麼可以說一點價值也沒有?”我歎了一聲:“小納,世上奇妙而不可思議的東西而沒有甚麼價值的,太多太多了,路邊任何一種小野花,都奇妙之極,人類或許可以製造出許多東西,但是集中全人類的力量,也無法製造出一朵有生命的小野花,一朵隨隨便便的小野花,包含了不知多少生命的秘奧,不知再過多久,人類也不一定可以了解,可是,小野花遍地皆是,有甚麼價值?”小納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陳長青大搖其頭:“這是典型的詭辯。”我指著他:“這是百分之一百的事實。”陳長青道:“事實是這些石頭上的花紋,包蘊著過去、未來、現在世上發生的一切事。”我道:“對,可是你必須在知道了這些事之後,才知道它的展示,而不是根據它的展示,去知道會發生一些甚麼事。”陳長青急速地眨著眼,我笑著:“對不起,我的分析,打破了你成為世上最偉大先知的美夢。”陳長青的眼睛眨得更快,我攤了攤手:“你必須接受這個事實,一定在事情發生之後,才能在石頭的花紋上得到印證,而無法自石頭的花紋上,測知會發生甚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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