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所有的物質,皆由分子組成,分子由原子組成,原子的結構是電子以一個固定的方向,繞著中心旋轉。例如,氫的原子結構,是由一個發陰電的電子,以固定的方向,繞著一個中性或帶陽電的中子來旋轉。這已經有了科學定論。而世上之所以有各種各樣不同的元素,物質,其最初的決定因素,就是電子和電子層的結構,再決定這個物質的形態、性質。再例如,最普通的水,是兩個氫原子,一個氧原子所組成的。而這兩個氫原子、一個氧原子的電子層結構,是電子繞著中子的固定的方向旋轉。如果電子旋轉的方向逆轉了,原子的質量、重量、電極,都不會有任何改變。但是,方向逆轉的兩個氫原子和一個氧原子,是不是仍能組成水?還是變成彆的東西?如果是水,那應該是甚麼樣的水?我在刹那之間,隻覺得自己的頭部實在太小,小到無法容下這麼多想像,因而有一種脹裂的感覺。在我沉思之間,陶格先生並不曾打斷我的思路,直到我又向他望去,而我相信我的神情正極度迷惘,他才道:“我相信你明白電子運行方向這回事?”我開了口,在我聽來,我自己的聲音,像是來自極遙遠的地方,我說道:“是的,我明白。”我在講了這三個字之後,立時又道:“可是我不明白,電子運行方向逆轉?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是誰作出這種史無前例的假設的?”陶格道:“不是假設,早已有這種逆轉力量了!”我的呼吸不由自主,變得十分急促:“早已有這種逆轉力量?請問,如果將組成水的氫原子和氧原子的電子運行方向逆轉,那麼,組成的是甚麼?”陶格的回答很平靜,和我的激動相反,他道:“還是水。水,還是水!”我怔了片刻,道:“一樣,不變?”陶格道:“外形完全不變!”我喉際發出了“咯”地一聲響:“變的是甚麼?”陶格道:“是性質!”我幾乎是失聲叫出來的:“變成甚麼樣子?”陶格道:“相反。”陶格的回答,每一次都極簡單,可是他的簡單的答案,給我心頭的衝擊,力量卻是大得出奇,以致我不由自主喘息起來。我又疾聲道:“性質相反?這是甚麼意思?水就是水,熱到一定程度會變氣體,冰到一定程度,會結成固體。”陶格點頭道:“是,可是相反!”我實在有點忍無可忍,我直跳了起來,我已經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我卻絕對無法接受。我在跳了起來之後,幾乎是在嚷叫,以致冰下室的冰壁之上,響起了輕微的“嗡嗡”回響,我道:“你想使我了解,世上有一種水,熱了反而會結冰,冷了反而會變氣體?”陶格這一次,乾脆連簡單的回答都不給我,隻是望著我,點著頭。我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揮著手:“你會有這種怪念頭,我很佩服,佩服之至,不過你要使我相信,我看還做不到!”陶格夫人這時開口了,她道:“他不是想令你相信,他隻是要你明白,‘逆轉裝置’是怎麼一回事。”我奔向一麵冰壁,將自己的臉,貼向晶瑩的冰。這樣做,本來是很不智的,因為冰下室的氣溫也十分低,我將臉貼向冰壁,可能在移開之際,寒冰會將我臉上的皮膚,黏下一層來。但是我實在太需要清醒一下了,我已顧不了那麼多,所以我將臉貼了上去,我立時感到一陣冰凍滲入,那的確使我神智清醒不少。陶格和夫人一起驚叫道:“快挪開!”我這時,由於極度的迷惑和激動,使我的體溫提高,甚至全身在冒汗,由於這個緣故,我臉貼上去之處,冰室被我溶化了少許,聽得陶格夫婦這樣一喝,我忙移開了身子,不少水珠,沾在我的臉上,在我臉一移開之後,水珠立時又變成了冰,我伸手在臉上一摸,摸下了很多冰屑。冰層在我子中,又溶化成為水珠,我喃喃地道:“一種熱了會結冰的水!”陶格道:“如果水的組成分子,原子中的電子行進方向,一直以來都是相反的話,那麼,熱了會結冰的水,就像現在冷了會結冰的一樣天經地義!”我呆了一呆,將手中的冰珠在身上抹去。陶格的話發人深省,如果亙古以來,水的性質就是熱了會結冰,冷了會變汽,那麼,還不是和現在一樣?我雖然想到了這一點,但是一想到熱辣辣、燙手的冰,還是有極度的不可思議之感。我那種感覺,一定反應在臉上,所以使陶格看穿了我的心意。他又道:“所謂冷、熱,隻不過是反映感覺的一個字。如果人類的祖先在創造語言之際,將冷和熱掉過來,還不是一樣!”我越想越覺得腦中混亂,決定不去想它。因為陶格用水來作例子,隻不過是想說明那個“逆轉裝置”是怎麼樣的一回事而已。事實上,水是冷了結冰,還是熱了結冰,和他的經曆,和我所要解開的謎,沒有關係。我說道:“好,這不必討論了,那個電子運行方向逆轉裝置,是甚麼玩意?如何可以幫你們逃出來?你們又是從哪裡逃出來的?”我接連提了三個問題,後兩個問題,已經直接接觸到了問題的核心。我估計陶格會對回答這兩個問題相當困難。我也沒有期待他的立刻回答。果然,陶格的臉上,現出極度猶豫的神色來,他用手用力撫著臉。我等了他一會,才道:“你遲早要告訴我,而且,你已經決定要告訴我,你還猶豫甚麼?”陶格向他的妻子望了一眼,兩人看起來,都像是下了最大的決心,陶格毅然說道:“好的,我們……我們這一家人,來自一個……”陶格講到這裡,我的精神,真是緊張到了極點,因為近一年多來,縈回在我心中的謎團,終於可以揭開了!可是,陶格才講到這裡,陡地停了下來,刹那之間,他的神情變得如此驚恐,令我也感到了那種恐懼。他臉上的肌肉,不住簌簌地發抖,而且抬頭,向上麵看去。我不由自主,跟著他抬頭向上望去,一望之下,我也不禁大吃一驚。隻見在冰下室的頂上,就在我跌下來的那個“活門”的位置上,極其迅速地出現了一個小洞,那個小洞,好像是被一股極其灼熱的射線射出來的,隻不過五厘米直徑,在小洞旁邊的冰,正在溶化,向下滴來,形成一條細小的冰柱。在我還未明白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之際,陶格已發出了一聲慘叫:“快帶孩子躲下去!”以後,接下來的一切,全是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的,而變故來得如此突然,以致我根本無法確切知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也無法去留意陶格和他的家人,在那一刹間,做了些甚麼。我隻是抬頭一看,正驚詫於何以冰下室的頂上,忽然會出現一個小孔間,那個小孔已經穿了,看來是從上麵的冰層上,穿透了陶格所布置的裝置直穿下來的。因為這個小孔一穿,我就聽到了冰原上傳來極其洪厲的風聲。我在跌下來之際,曾經留意到,我是穿過了一個相當厚的金屬蓋才落下來的,在那一刹間,我根本沒有時間去想,究竟是甚麼力量,可以使得金屬蓋和相當厚的冰層洞穿。因為在我一看到小孔出現之際,一股極強的光線,已然電射而下。一直到很久之後,我還是說不出那股光線的顏色來,我無法形容得出那是甚麼光線,隻是在當時的感覺上,那是一股強光,有著極其絢麗色彩的一股強光!任何人,遇上了這樣的強光當頭罩下來,最自然的反應,就是用手遮住眼睛。在那時,我的動作也是一樣,揚起了手來。可是我才一揚手,那束強光,就像是甚麼實物一樣,緊緊束住了我的手腕,同時,身子竟被向上提起,雙腳懸空!我心頭的吃驚,難以形容,當時,我可能大叫一聲,也可能沒有叫,總之,身子在迅速向上升,我可以肯定,向上升的力量,就是那股束住了手腕的強光。那股強光,竟像是一股七彩絢麗,會發光的繩子,束住了我的手腕,將我提向上!我竭力掙紮著,但是一點用也沒有,我想向陶格求援,但是沒有機會看到冰下室中的情形了,又一股強光疾射而來,直射向我的麵門。那股強光一照到了我的臉上,我變得甚麼也看不見,同時也喪失了知覺。在我喪失了知覺之後,又曾發生了一些甚麼事,當然無法知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喪失了知覺多久,當重又開始有感覺時,隻覺得全身有一種異樣的刺痛。一開始,還不知道這種刺痛由甚麼造成,但是立時覺察這是寒冷。寒冷令我感到全身刺痛!我一麵迅速地使自己神智回複清醒,一麵睜開眼來。當我睜開眼來之後,我真正呆住了!一生之中,曾遇到極多怪事,但是卻從來也未曾有過這樣的經曆!我根本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看之下,以為一定神智還未複蘇,那是可怕的噩夢!所以,立時又閉上了眼睛!但是,當我閉上眼睛之後,我又在心中告訴自己,不是噩夢,是事實!雖然難以相信,但是,那是事實!我再度睜開眼來。果然那不是夢境!我在離冰雪大約隻有一公尺的高度處,平躺著,迅速地在向前飛行。我飛行的速度極高,而冰原上的烈風,還在繼續著,所吹起的積雪,像排山倒海也似,向我壓過來,可是卻又沾不到我的身上。在我身上的四周圍,有一股柔和、淺黃色的光芒籠罩著。這種光芒,看來和電力不足的電燈差不多,卻像保護罩一樣,將我的身子罩在其中,積雪挾著烈風,就在那種柔和光芒之外,紛紛散開,一點也沾不到我的身上!單是這樣的情景,還不足以使我以為身在噩夢,更令我全身僵硬的是,在迅速“飛行”著的我,一絲不掛,赤身露體!這真是荒誕到了極點的事!是誰將我全身的衣物全都取走的?我根本無暇去想,我看清楚了自己的情形,而且肯定了那不是夢之後,立即想到了梅耶和齊賓。他們兩人,赤身露體死在冰原上!包圍在我身邊的那種黃色光芒,可能有一定保溫作用,使得我和嚴寒的空氣隔絕,暫時可以支持下去。本來,我以為命在頃刻,所以腦中一片空白,這時略為定下神來。第一樁要弄清楚的事,是我何以會這樣平平地迎著風力強大的冰原烈風向前飛行。我試圖移動手、足,但是好像全被甚麼束住了,連頭也不能轉動。我看不出有甚麼東西在束縛著我,隻好假設,那團長方形,籠罩著我的光芒,是一團實質,而我就被嵌在當中,情形和昆蟲被嵌在鬆脂之中一樣。我看到在包裹著我的那團光芒的一頭一尾,另外各有一股光束,斜伸向上,在那兩股約有一公尺長短的光束儘頭,聯絡著兩個小小的黑點。由於烈風吹著積雪,成團的積雪飛舞,所以一開始,我看不清楚那兩個黑點是甚麼東西。但當我用心注視,終於看清楚了!那不是甚麼黑點!而是兩個約有二十公分高的小機器人!那種小機器人的形狀,和唐娜在冰上畫出來的,極其相似!我同時也看清,光束自他們的一隻手上射出來,包圍我的光芒,也由光束化開來而形成,那兩個小機器人,正放出一團光芒,將一絲不掛的我包圍著,帶著我在迅速向前飛!那種小機器人!那種小機器人,就是陶格一家逃避的目標,也就是陶格口中的“他們”!那究竟是甚麼東西?是哪一個空間裡來的怪物?現在他們又準備將我怎麼樣?我心中真是亂到了極點,不由自主,陡地張口,人叫起來。我的叫聲,聽來十分沉鬱,像是被甚麼東西阻住了!我不管“他們”是不是聽得到我的叫聲,隻是不斷叫著。突然,飛行停止了,在急速的飛行中突然停頓,使我登時氣血上湧,極其難過。一停下來,我的身子就向下落,同時,身外的那團光芒也消失。大團積雪挾著一烈風,立時襲來,那種極度的寒冷,也幾乎令我立時閉過氣去。風雪彌漫,根本無法看到任何東西,不知道那兩個小機器人到了何處。我想到:沒有了那團光芒的保護,一定要死了,在臨死之前,一定要儘力掙紮。或許,我隻能掙紮十秒鐘,或者,二十秒,但是我必須竭力掙紮。我咬緊牙關,全身麻木,但是,居然給我挺直了身子。可是,強風立時將我吹倒,順著風向外滾去。我將自己估計得太高了,以為可以掙紮十秒二十秒,但實際上,怕隻有五秒鐘的時間,就再度喪失了知覺。這一次,在我又喪失知覺之前,我拚命在揮舞著雙手,可以看到雙手在揮動著的時候,突然僵在半空!毫無疑問,我非凍死在冰原上不可,我甚至已期待著靈魂上升。可是,不知過了多久,我又有了知覺。首先恢複的是聽覺。聽到一連串有規律的、長短不同的“滋滋”聲,像是有人在打電報。接著,全身那種刺痛又來了,我並不是不能忍受痛苦的人,可是這時,我卻忍不住大聲呻吟起來。一麵呻吟,一麵張開眼,我發現在一個冰洞中。那冰洞相當深,像是在冰原上挖出來的一口井,那團光芒又包圍了我,向上看去,冰洞的口子離我大約有二十公尺,強風還在繼續著,由於風力強,口子小,所以在烈風卷過之際,並沒有多少積雪落下來。我躺著,身在那團光芒之中,不能動彈,我又看到了那兩個小機器人,“他們”在我上麵,懸空,行動迅速而自如,在飛來飛去,不斷發出“滋滋”的聲響。從他們的行動看來,他們像是正在觀察我,我大聲叫了起來:“帶我去見你們的主人!”我這樣叫,是我以為,這兩個小機器人,隻不過機器人。機器人,一定由人製造出來的,和機器人無法打交道,我需要見製造他們的人。我叫了幾次,這兩個小機器人中的一個,心口突然射出一股光芒,那股光芒很細,射向我的心口,恰好是在我的心臟部位。我陡地震了一震,那股光線,並沒有殺傷力,射到了我的身上,一點感覺也沒有。或者,是我根本麻木得失去了知覺。那股光芒立時縮了回去,接著,又是一陣“滋滋”的聲響,小機器人的頭部轉動著,看來像是兩個小機器人,正在商量甚麼。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不禁有極滑稽的感覺,我竟落在這樣兩個小機器人的手中,任由他們擺布而毫無辦法!看來我全然不是對手,我和他們之間力量的對比,猶如一個人和一隻螞蟻!我根本不知道那團黃色的光芒是怎麼一回事,而我在那團光芒的籠罩之下,簡直就像是嵌在實質中一樣,一動也不能動!我還想再叫,可是就在這時,籠罩住我的那團光芒,黃色,在漸漸加濃。隨著這種變化,我身上的刺痛,在漸漸減輕,在極短的時間內,甚至有了溫暖的感覺。這時候,我心中真是驚訝到了極點!當我上一次醒過來,發現自己在黃色的光芒中“飛行”之際,我已肯定那團光芒,有著保溫的作用。但是我決無法想像,這團光芒,竟然還可以調節溫度!原來的溫度太低了,使我感到刺痛和寒冷,現在,我雖然身在冰洞之中,但是黃色加濃之後,居然如身在春天的陽光之下一樣!雖然我知道自己這時的處境,仍然極其不妙,但是至少已沒有了痛苦,我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決定靜以觀變。在黃色加濃之後,那團光芒的透明度已大不如前,所以我通過光芒看出去,那兩個小機器人,也不再那麼清楚。不過仍然可以看到他們在移動。大約十分鐘左右,忽然感到身子在向下沉,大約沉了二十公尺左右才停止,耳際仍然不斷聽到“滋滋”的聲響,像是那兩個小機器人,還在不斷地互相交談,而且是一種很焦急的交談。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好,我又大叫了幾聲,叫的,全是些沒有意義的話,例如“給我衣服”、“你們究竟是甚麼人”之類。我明知我不能和這兩個小機器人交談,可是除了這些話之外,實在不知道該說些甚麼才好。在我不斷呼叫之間,突然,那兩個小機器人,穿過了黃光,落到了我的胸膛之,上。他們停在我心口,頭部轉動,有幾點光點,不斷在閃動著,“滋滋”聲也越來越急促,在他們的身體各處,都有其細如線的光芒射出來,射在我的身上,這種光線,射在我的身上,又一點感覺都沒有。在那一刹間,我的心中,陡地興起了一個極其荒誕的念頭,由於這兩個小機器人的行動十分快疾,他們給人以“活”的感覺。這種“活”的感覺是如此之強烈,以致在刹那之間,這兩個小機器人,在我看來,他們根本不是機器人,而是有著機器人外形的一種生物!同時,我也感覺到,他們發出來的那種“滋滋”聲,是他們正在交談,而自他們身上射出的那些閃耀不停的光線,是他們正在觀察我、檢驗我!我又進一步地感到,從兩個小機器人的動作看來,十足就是兩個捉到了甚麼不知名小動物的兒童,他們正在商量著用甚麼方法來飼養這小動物!而我,就是這個小動物!我注視著他們,他們繞著我的身子飛行了一陣之後,陡地飛到了我的頭上,又是兩股光線射來,我並不感到痛苦,當那種光線射向我的頭部,就極度困倦。通常,每個人都會有這種困倦感,在進入沉酣的夢鄉前的一刹那,這種感覺有時可以維持數分鐘之久,而這時我所感到的,卻不過是十分之一秒!在那極短的一刹間,我完全明白了齊賓和梅耶兩人的死因。他們兩人,一定在同樣的情形下冷死,他們死了之後,屍體就被棄在冰原之上。我想到了梅耶和齊賓的死因,卻不感到恐懼,原因說起來很滑稽,而且十分荒謬,但人到了一籌莫展之際,總會想些荒謬的理由來安慰自己。我所想到的是:我是被人捉住了的“小動物”,齊賓和梅耶,可能是那兩個小機器人的第一次捕獲物,兩個人死了,我是他們的第二次捕獲物,他們應該有點經驗,不致於再將我弄死!這情形,像是兒童第一次捉到了一隻螳螂,不知道如何飼養,很容易死去,但當兒童第二次捉到螳螂之後,當然會變得有經驗!一直到以後很久,我仍然覺得這種想法滑稽絕倫,但是這種想法卻有一大半對!我能不死在冰原上,正由於此!另一半的原因,是我受過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耐寒能力遠在齊賓和梅那之上!我三度失去知覺,又過了不知多久,才醒了過來。我不急於睜開眼來,因為覺得暖洋洋地,十分舒服。而這種溫暖的感覺,像是來自甚麼柔軟東西的掩遮,說得明白一點,我的身上,蓋著一張毯子。在我的冒險生活中,接連三次不省人事,而且連任何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真是不可想像。為了不想讓“對方”知道我已經醒了,所以仍然不動,慢慢地睜開眼來。我在一個箱子之中,箱中有著微弱的光芒,那些微弱的光芒,足可以使我辨認出,箱子金屬製成。我身上裹著一條毯子。可以供人躺著的長方形的箱子,使任何人立即聯想起棺材,我立時伸手向上頂去,想將這個箱子的蓋頂開來。可是不論我如何用力,一點用處也沒有,仍然是在這個箱子之中,我開始轉動身子,身上仍沒有穿上衣服,用腳撐向上麵,希望可以撐開一點空隙,但一樣沒有用。在那個金屬箱子之內,我足足忙了有十來分鐘,滿頭大汗,一點結果也沒有。這實在是駭人之極,我是不是被活埋了?在一口金屬棺材之中,已經被埋到了冰原之下?一想到這一點,我膽子再大,也忍不住呼吸急促。但是我立時又知道,至少暫時生命不成問題。在體積這樣小的箱子中,應該呼吸不暢順,但這時,我吸進的是極其純淨的空氣,當我大口大口呼吸著箱子中的空氣之際,甚至有身心舒暢之感。我嘗試叫了兩聲,沒有反應,明知掙紮沒有用處,我也躺著不再動,以節省體力。我的肚子開始饑餓,口開始渴,而且我全然不知道自己置身何處,結果會如何,這令人極其焦慮。靜待了半小時,我聽到了一陣聲響,箱蓋漸漸向外移開,箱蓋由頭部向腳部移,所以,移開了一半,我已經可以從那箱子中坐起來。一坐起來,外麵的情形,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我不在冰原上了!我處身在一個極大的空間。這個空間,或者可以說是一間房間,但我以前從來也未曾見過這樣大的房間,甚至用“寬廣的大廳”來形容,也不足以說明這間房間之大。它的每一邊,至少有八十公尺,可是相當低矮,大約隻有三公尺高,房間的一角,有著間隔,由於我隻是坐著,所以我看不清那兩公尺高的“牆”後麵,有甚麼東西在。“房間”的另一半,是草地,還有一個相當大的水池,和一些普通高級住屋中的設施,還有滑梯,秋千架等東西。向上看,上麵是一片銀灰色,看來像是半透明,也不知是甚麼東西。我心中的疑惑,真是到了極點!這是在甚麼地方?這樣大的一間房間,又算是甚麼?我一麵想,一麵將毯子裹在身上,離開了那金屬箱子,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先走向那幅草地。那是真正的草地,柔軟而有著青草的芳香,在草地的邊緣,是一片相當美麗的花,撞得很整齊。我在草地呆立了一會,轉過身來,看著那一列兩公尺高的“牆”,這時,我突然感到,如果將一幢連著花園的房子,放進這間“房間”之中,那麼,布置、方位、格局,就應該像如今這樣。在那些“牆”後麵,應該是屋子才是!我一想到了這點,立時大聲問道:“有人麼?”連問了幾聲,沒有回答,我向前走去,來到了“牆”前,果然發現了一道門,推開門,我更加怔呆了。門內,是一個客廳,有著十分高雅的陳設,我又問了一聲:“有人麼?”一麵閒,一麵走進去,客廳中,甚至有柔軟的地毯。穿過了客廳,看到臥房、浴室、廚房,應有儘有,毫無疑問,那是一層標準設施的房子!可是,它的牆一律隻有兩公尺高,而且,整個房子和外麵的水池、園地,在一間極大的“房間”中!我在一張沙發上坐下來,不住地用拳頭敲打著自己的頭部,想弄清楚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是一點結果也沒有,完全無法想像。我再一次巡視,毫無疑問,那是極其舒適的屋子。世界上能夠享受到這樣屋子的人並不多。這間房子的主人又是甚麼人?我心中充滿了疑問。我一直裹著毯子在走來走去,但當我無意之間,拉開這室中的一個櫃子之際,我又呆了一呆,櫃子中有著許多衣服!衣服,是和普通的情形一樣,掛在衣架上,再掛在櫃子中。打開櫃子,看到很多掛著的衣服,這本來是一種極其普通的情形,可是我這時,看著這種普通的情景,卻起了一種極其妖異恐怖之感。那些衣服的顏色,全都鮮豔絕倫,簡直是七彩繽紛,再加上金、銀的閃光。所有的衣服用閃光料子做成,看得令人目眩。我呆了好一會,才有勇氣伸手去摸那些衣服,衣服的料子,很柔軟舒服,那些衣服雖然怪異,但比起裹著毯子來,總要好一點,所以我揀了一件閃亮的淺黃色而有黑條紋的連衫褲,又在衣櫃的抽屜中,找到了一樣顏色豔麗的內衣褲和襪子,也找到了一雙有著閃亮銅釘的靴子,穿起來之後,在房中的一麵鏡子上一照,如果不是我的處境如此令我迷惑,以致內心有一股莫名的恐懼蘊藏著,我一定會哈哈大笑起來。我這時的樣子,簡直是滑稽到了極點,任何馬戲班中的小醜,都比不上我!我又感到饑餓,屋子中既然有衣服,也應該有食物,所以找到了廚房。果然,極現代化的廚房之中,各種食物應有儘有,而且還有著各種炊具。正當我懷疑這些炊具是不是可以應用之際,我順手按下了一個掣,一個爐灶上麵,就冒起了一團藍色的火焰。看到了火,我不禁發出了一下歡呼聲,不到半小時,我為自己弄了一份極其豐富的食物,包括一塊鮮嫩的牛肉,和兩隻足有二十公分長的大蝦。而且,還有一瓶十分美味的酒來佐餐。吃完了這餐飯,我想知道是甚麼時間,這才發現這間“屋子”之中,根本沒有任何標誌時間的東西,沒有鐘,沒有表,甚麼也沒有。而我的手表,早在我在冰原上變得赤身露體之際,已經不見了。我又花了一點時間,巡視“屋子”,然後,又走了出去,在草地上停了片時,在那個水池邊坐了一會,四周圍極靜,我大聲叫了片刻,沒有回音。我想弄清楚那種柔和的光線是從哪裡來的,也沒有結果。頂上,一片銀白色,由於不是十分高,我攀上秋千架,伸手就可以摸到頂,摸上去,那是一種觸摸到了毛玻璃的感覺。用手敲上去,發出拍拍的聲響。我自信有十分敏銳的判斷力,但如今,我處身在甚麼地方,完全無法知道。